屏风后的浴桶冒着白雾水气,一旁高脚木架托盘上放着药用胰皂,香料搅在水里,水变成白色,浓雾胜似汤泉。

    头发拧到不再滴水,还是湿漉漉的,船上不是家里,没有现成松江棉布,有的也只是粗粝的麻布。

    苏玥换上干净衣衫后,干脆将换下的内衫披在肩后,防止刚换的衣服被打湿。

    她在水盆里搅着脏掉的小衣和帕子,心里腹诽暗骂陆衍那个家伙。她从没洗过自己的衣服,现下这么洗着上面的脏污,手指愈发用力,几乎将系带扯断。

    一整个下午,她没出半点力,但全身上下汗涔涔的,单纯是被臊的。那人不知道自渎了有多久,直到她面前的衣料几乎都染脏了。

    结束之后两人的衣服都挺脏的,他就在上面圈压着她,发丝,气息交缠,隔着两具身体的心脏狂跳。

    “好不好?”他的鼻尖靠在她耳边。

    什么好不好,苏玥感觉知道他的意思,但沉默到底。丝丝气流从耳边进去,苏玥头皮发麻,闷哼了声,拳头握紧砸向他腰侧,叫他闭嘴。

    “没怎么你就晕倒了?”

    他的话停不下来,玥玥,玥玥的叫她,喊得她想要原地消失。真是活得久,就越有新发现,他怎的突然话那么多。

    苏玥自暴自弃道:“别喊了,就当我死了。”

    “没人能要你的命,除了我。”他呢喃低语。

    苏玥欲哭无泪,想堵住他嘴巴。

    真的和他在一起,好像也不过如此,没有想象中那么快乐。苏玥皱着脸,不太开心。

    如果他在她最心悦他的时候回应她,她或许会应承他,觉得非他不可。但当下她心里千头万绪,对他没有初时见面的那种惊艳了。

    门外的敲门声响起,苏玥把洗了一半的衣服扔进盆里,知道是陆衍回来给她送吃食来了。

    此刻船外晚霞满天,橙红洒在远处披着绿衣的高山,江河里倒映着橙日,陆衍端着个托盘,早已换了一套外衫,是当时在安阳成衣铺子里她给他挑的那一套。

    苏玥拉开门就随他进来,他反身带上门,将托盘带进去放在桌上,麻酱白色芝麻烧饼,白粥小菜,很清淡的样式。

    空气里满是皂荚味,苏玥周身还带着湿气,有股自然干净的香味。她瞥了他一眼,他穿着青色绸缎锦绣,气质倒显得文弱了起来。

    只是这宽袍大袖下,她清楚他的筋肉有多令人移不开眼。

    苏玥不看他,低头拿过一碗白粥,专心吃饭。

    陆衍没吃饭,只是边看着她吃饭,边替她理着鬓边垂落下的发丝。

    他才清楚这小家伙是个冷漠无情的主,不管被如何碰,只一阵脸红过后,就平静如常。

    “吃饭的时候不要碰我。”苏玥语气没有波澜,也没有看他。

    陆衍拨她发丝的手一滞,嘴角的笑意有点僵硬,指骨握紧收了回来。

    他从来不是自讨没趣的人。

    苏玥边吃,脑子里边想着,陆衍这人前后变化太大。

    以往他们一起翻墙,那么高的地方,他明明答应过她要接住她,却能眼睁睁看着她跳下来摔倒在地,而他无动于衷。

    这会子上赶着献殷勤,毫无分寸可言,一时间她心生厌恶。

    “还要用水么?”陆衍问。

    苏玥偏头看了眼屏风内的浴桶,她洗澡的水皆是他亲自拎过来的,她不想他太麻烦,干脆用洗浴过的水洗内衫了。

    她摇摇头。

    两人间沉默的可怕,陆衍抿了抿唇,等她吃的差不多了,才接着吃饭。

    “我们之间也没有发生过什么,你不要觉得对我有亏欠。”苏玥移到屏风内,继续洗盆里的衣衫。

    屏风外,陆衍握着筷子的手一顿,蓦地轻嗤了声。

    他也是挺贱的。

    巴巴的送过来给她羞辱。

    “我做的很过分,让你受委屈了。”他说。

    古时,寻常女子让男子见到裸露的手臂,或是脚踝,这嫁娶之事就算是定下了。

    他跟苏玥都到这份上,也就是临门一脚了,她倒是觉得像无事发生过一样。

    苏玥淡淡道:“那就到此为止吧。”

    刚来月事的年纪,她总腹痛,母亲请了女医给她开药,顺道传授了些医学常识。在其他年轻女子被逗得羞恼的时候,她丝毫不以为意。

    陆衍似笑非笑,“大小姐倒是大方。”

    热情至极时叫她玥玥,这会又称呼她为大小姐了。

    苏玥对此毫不在乎,但心里还是感觉到被冷落了似的。

    他还是会牵动她情绪的。

    “比不上陆公子行事骇人听闻。”苏玥说。

    陆公子,挺稀奇,倒是头一次听她这么称呼自己。陆衍下颚绷紧,有点想把身上这套衣服扒下来。

    “那在下就依大小姐所言。”陆衍留下一句话,收拾了桌上的碗筷,放到托盘里,准备离开时,蓦地想到了什么,他又停下脚步,把怀里的香囊掏出来,撂在她枕边。

    床榻上衣物混乱堆在一起,床腿歪斜不在原位。

    陆衍望着床榻出神,她一直将宋洵送的香囊带在身边。

    宋洵和她自小就在一起,他才认识她多久,对她而言算个什么东西。

    下晌那会,他也是被药性控制了心神,做出的举动出格又不在他的掌控中之内。

    其实他没什么好在意的。

    “我只是觉得心有亏欠,大小姐不必对在下的行为有多少负担。”

    门开后又关上。

    苏玥这才把手上洗的东西全数扔在盆里,她走过屏风望向门那里,抿着的嘴唇有些颤抖。

    他就这么离开了。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弯月当空,漫漫星辰弥散在空中。

    王五和赵乾,一人怀抱着麻布裹着的物什,一人腰上不知卷着什么,闪着寒光。王五膀大腰圆个相对较矮,赵乾瘦高,两人一高一矮,穿着草鞋行在廊上,竟然一点声响也无。

    “那毛头小子真有那么厉害?”赵乾问。

    王五不屑地嗤了声,“厉害个屁,只是喊你过来看看,五爷我是怎么把他踩在脚下的。”

    赵乾抿唇不语,他也打听到了,王五喝酒闹事调戏女人,结果反倒吃了瘪。

    “这一趟我们有要紧事,你出了气就罢,可千万别惹出什么篓子。”他厉声道。

    他们随身带了箱金银珠宝,正是要押运回山庄的。

    王五根本不理睬赵乾说的话,眼下他在乎的是要给那小子一点颜色看看。

    “待我先点烟。”王五拿出火折子似的东西,上面有一竹帽。迷魂烟一点,别说是个人,就算是头老虎也得倒。

    “对了,他还有个妹妹,长得水灵,等解决完那小子,你再去看看她对不对你胃口。”

    赵乾挑了挑眉,这色痞子竟然还谦让起来了,“哟呵,这日头从西边出来了,什么时候有五哥你吃不下去的女人。”

    “她长得像个奶娃娃,他娘的,没怎么玩她之前估计老子就已经掐死她了,老子可从不玩死人。”

    王五淬了一口,手肘抵了抵旁边的赵乾,“你肯定喜欢她,她模样倒是和蒋小十新收的小娘们有几分像。”

    前段时间他们劫了工部侍郎家眷的马车,抽草茎,按长短看看谁能去玩那哭哭啼啼的女人,结果倒是一旁事不关己,根本不想参与他们的蒋小十抽到了。

    王五看出赵乾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看了许久,赵乾没抽中又拉不下脸让小十让给他,他当时摸着脖子气恼,一脸懊悔沮丧。

    “哥哥对你没得说。”王五拍了拍赵乾,笑得意味深长,“看出来你好这口。”

    赵乾吞了口唾沫,他心思有这么明显?连这个看似五大三粗的王五都清楚。

    他倒不是偏爱这类,只是这种样貌的让他觉得干净又好掌控。

    看他舔嘴唇那样,王五的笑声越发的不怀好意。

    “一会放倒了那小子,姑娘随你玩,折腾死她也没人出来替她做主,到时候你就是她男人了。”他越说越放荡,笑得全身肉发颤。

    “不如双管齐下,先去给那姑娘房里放烟,再给她哥房里放,你玩你的,我处理我的,咋样?”王五说得正上了兴头,愈发沾沾自喜,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赵乾自上而下睨了他一眼,怀疑他的能力,“你一人行吗?”

    “他妈的一打一有什么不行?上回是因为他们一群人以多欺少,他是偷袭,老子喝多了脚下重站得不稳,要不然老子一拳把他下巴打歪。”王五粗声大嗓,话中有气。

    “行,要不你怎么是五哥。”赵乾冷笑。

    行到甲字科房前,一排屋内的烛火皆灭,看起来像是都睡下了。

    王五竖了几个手指,示意赵乾到地方了,赵乾看了他眼色,两人皆在眼下蒙了块布。王五慢慢蹲下,这不会给房内人看出门上的影子来,他寻着早上烧掉的那个小洞,打开竹帽,轻吹了火星,将燃着的一头往里伸进去。

    烧了片刻,王五取下,把折子扔给赵乾,这厮站在那姑娘的门口,接过空中扔过来的折子,直接点了进去。

    王五暗骂,这小子眼下心思全在姑娘上。

    也罢,等里面那小子睡死,他再一刀了结。只可惜不能狠狠折磨他,倒给他死了个痛快。

    苏玥坐在桌前,对着摇曳的火光瞪大小眼。

    一回到身后那张床上,她就会联想到她打算从脑子里驱散掉的记忆。

    敲门声再响起,苏玥感觉能猜到是谁,只说:“我睡下了,别再来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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