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勺子敲头,很无理的要求。
贺之淮后退半步,笑说:“你觉得呢?”
看他那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和清冷的口吻,谢婉儿收起脸上的笑容:“你不愿意?”
听她这口气,好像自己不让她敲还是自己的错。贺之淮失语摇头,拾起凳子上的西服外套,搭在手臂弯:“你要没事了就回去继续上班,要是不舒服就回家休息,自己选。”
贺之淮语气生硬,不容置喙。
只给她做选择的余地。
谢婉儿朝窗户做了个挥手的动作,翻身下床穿鞋:“继续去上班。”
“真没事了?”贺之淮再问一句。
“没事啊。”谢婉儿拍拍胸口:“我身体好得很。”
大概还是不放心,贺之淮掏出车钥匙:“送你过去。”
“走。”
-
回到福利院,已经是下午三点。
今年天气和往年不一样,升温得快,几个工人都打着赤膊。
下车后谢婉儿上前给他们分水,说水多得是让他们随便喝,千万别热中暑了。倒也不是怕耽误装修进展,是怕工地上工具多,万一因为晕眩昏倒造成别的伤,那就太危险了。
几个工人看她心细,不免夸了她几句。
贺之淮在旁也听见了她的叮嘱,偏头看她,一个神经不怎么正常的小姑娘,心倒挺善。
或许是觉得留她一个女生在这里和几个五大三粗的爷们儿一起不放心,又或许是对她好奇,贺之淮没急着走,取了瓶水,把她叫去阴凉的地方。
大楼里在刮仿瓷,灰尘多,于是他把地点选在靠近后山的位置。
这里有供孩子玩的游乐设施。
刚走近,贺之淮就看见一个熊猫样式的摇摆凳在晃动。
下面的铁制弹簧有拇指粗,光凭风是不可能晃动的。
贺之淮呼吸微滞,站在原地,脚步迟疑。
谢婉儿倒是坐到秋千上晃了起来:“叫我来干嘛。”
贺之淮神情很淡:“你父母呢?”
“死了。”谢婉儿说。
贺之淮手指稍顿,低声说:“不好意思。”
“这有啥不好意思的,我都记不清他们了。”谢婉儿抓着绳索,荡得愈发高:“你不是也记不得你妈了吗。”
“嗯?”贺之淮刚缓和的脸色又僵了。
“你告诉我的呀,你出生你妈就去世了。”谢婉儿眨眨眼:“我问你难不难过,你说你没感觉,看到她的照片也觉得陌生。”
这话听起来没心没肺的。
可贺之淮确实是这样的感觉,读书的时候有人问他,他也这样答。
谢婉儿又说:“你还说自己从来没有梦见过她,只是很感激她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你问我是不是人死了都会去转世,我说是的,你就说希望她来世能幸福,平安的度过一生。”
他从小就没妈的事没有藏着掩着,她知道这件事,说出这些话也不足为奇。
贺之淮揣着两分怀疑:“你说我们认识,但是我失忆了,在你眼里,我是为什么失忆?”
“被天”谢婉儿停了下:“用你们的话来说,就是写了篇故事,但是没保存突然断电,文件就消失了。”
又是一个不恰当的比喻。
贺之淮:“断电了文件也不会消失,有办法能找回。”
“对!”谢婉儿笑:“我也有办法找回你的记忆。”
“什么办法?”
“你听过孟婆汤吗?”
贺之淮提了口气在胸口憋着。
在心里纠结了数十秒,才舒口气,顺着她说:“这个汤是让人失忆的吧。”
“我要说的不是汤,是搅它们的勺子。”
“你、你在医院提的勺子?”
“嗯!”谢婉儿重重点头。
“刚刚那个勺子在窗外?”贺之淮问出这话,心里反问自己一句:你配合她说什么,是疯了吗。
“没在。”谢婉儿脚尖点地,降下秋千的速度:“但把我搞吐血的就是那东西身上的阴气。”
贺之淮忍不住问:“它碰到你了?”
“还没有。”
贺之淮扯起半侧唇角,冷笑:“还没碰到你就吐血了,真敲我一下,恐怕是要置我于死地。”
“不会,”听他语气松了,谢婉儿走过来解释:“昨天那个小道士身上有个铃铛,那东西被灵气滋养能遏制阴气,两者一结合,敲你一下准没事。”
谢婉儿仰头朝他眨眨眼:“怎么样,敲一敲?”
女生眉眼弯如月牙,冷白脸颊透着两团桃色,粉粉嫩嫩的。
贺之淮呼吸凝滞,朝后移了一小步,嗓音两分发哑:“不敲。”
“噢,那算了。”谢婉儿收起笑:“我先问你个事儿吧。”
“什么?”
“霍冉,你认识吗?如果认识她现在在哪儿?”
她怎么认识霍冉。
贺之淮压了下眉:“认识。”
福利院出事被查封勒令整改之后,小朋友和老人有亲属在的都被接回去了,其余的孤儿被安排去了别的孤儿院。
但只有霍冉没有,因为她之前领养她的家里发生火灾,她的皮肤有大面积烧伤,现在在治疗中住孤儿院不方便,于是就住在贺家的四合院里,刘素兰在照看她。
贺之淮将此事告知谢婉儿,她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之前霍冉从地府被接回,她就发现霍冉的手臂、脸上还有腰间都有疤。
那时她就与贺之淮商量过,等忙完这阵给霍冉联系整容医院,给她治疗。
现在也是按着这个计划在走,谢婉儿在心里感叹了一声。
她要处理的所有事都完成了,现在就剩下积德这件事,谢婉儿没再同贺之淮说什么,背对着他朝大楼里走:“那挺好的,你好好照顾她,我监工去了。”
他的疑惑是一点儿都还没问,谢婉儿就要走了。贺之淮两步跟了上去。
“你怎么知道霍冉?”
“新闻上看的。”谢婉儿笑:“你不说新闻上什么都有吗?”
贺之淮有种吃瘪的感觉,霍冉被霍家领养,一场大火后只剩下霍冉活着这件事民生新闻的确报道过。
可谢婉儿又说了句:“告诉你哦,第一版的记忆里,霍冉也死了。”
又在说奇奇怪怪的话。
贺之淮屈指揉了下眉心:“第一版的记忆里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谢婉儿咂舌表示嫌弃:“我说了是你未婚妻顾婉婉玩自杀,被吊死了,我借她的尸体还魂,然后用她的身体和你结婚了。到底要说几遍啊,真的烦死了。”
音落,谢婉儿恍然想起,以前她以为贺之淮会失忆的时候,也这样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地吓他,告诉他,我是个倒霉鬼。
那时觉得捉弄他好玩,结果人家压根没忘记,这回人家忘记了,自己又没鬼术展示,真变成神经病了。
果然是报应啊。
贺之淮:“然后呢?”
她以为这次贺之淮又要大叫保安,没料到他会问。
“然后”谢婉儿撩眼对上他的视线,男人的瞳孔颜色很深,影影倬倬倒映出她的轮廓,两人隔着距离,她并没有在他眼里看到自己。
恍惚间心里升起一股莫大的失望感,好多好多话被堵在了胸口,有些发闷。
谢婉儿长舒一口气,语气故作轻松:“也没有然后了。”
当她的唇往下坠,贺之淮感觉到她情绪里的低落。
若有若无的情绪同样在他心里渲染开,无端的,他更想去了解眼前的人。
他下意识脱口:“如果我信你说的话呢?”
这一句无疑勾起了谢婉儿的兴趣,唇角又提了上来:“你信?”
“你说说看,我有自己的判断。”贺之淮垂眼看她,语气也软了。
“那我就要和你好好聊聊了。”谢婉儿来劲儿了,把他拽到楼外的台阶上。
吹了吹地上的灰:“来你坐。”
贺之淮伸手想去怀里掏纸,不知道是怕她多心,还是也觉得无所谓,他的手又垂了下来,坐在她吹过的位置。
谢婉儿也在他旁边坐下,连珠炮似得,嘴没停下来过,一直讲到黑白无常去他们老宅偷族谱。
贺之淮打断了一下:“你是我曾奶奶?”
“不是!”谢婉儿说:“你听我继续讲。”
贺之淮不做声,只看着她。
像说书人一样,讲到精彩处谢婉儿手舞足蹈,用尽一切她能想到的,不贴合的词语、俗语来形容。
贺之淮尽可能去理解她的意思,然后听到有关于自己的事。
他再次忍不住打断了:“所以不止是我,还有来看风水的小道士,我们都失忆了?”
“对。”谢婉儿肯定颔首:“而且,其实我也不是你祖宗,我看得很清楚,我没有生孩子,出嫁当天就死了,而你,是,又不是贺家的血脉。”
六点,落日余晖洒满大地。
落了一片橘在谢婉儿半侧脸颊。
这时,谢婉儿侧过头,问他:“你要真想记起来,就被敲一下嘛。”
贺之淮一直在她的大段话里寻找破绽。
明明处处都是破绽,可扯上灵异,又处处都合理。
他找不到反驳的话,也不全然相信。拒绝道:“不了,我先消化一下你的故事。”
谢婉儿喝了口水,润嗓:“随你,下班咯,我要回酒店了。”
说罢她站起身拍拍屁股上沾染的灰尘,边走边嘀咕着:“虽然没工资,可上班也没那么累嘛。”
“无常还说看我打工可怜才来救我,根本不用救好嘛。”
走出几步,贺之淮突然叫住她:“你觉得上班不累,是吗?”
谢婉儿脚步一顿:“是不累啊。啥事儿没有,一天就过去了。”
上个班都吐血了还啥事儿没有,姑娘心真大。
贺之淮轻笑着上前:“那我给你换份工作,让你有事可做。”
“什么?”谢婉儿紧张地看着他。
“你刚刚说自己要积德,可福利院暂时也没德给你积。”贺之淮勾着唇,道不清的笑意浮在他脸上:“你又说自己是巫女,有通天灵的本事,我可以给你安排一个专业对口的工作。”
“让我去算命?”谢婉儿准备拒绝,算命的本事她还是没有的。
“不是。”
贺之淮否定后从怀里拿出手机,翻找什么,而后给她看。
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开了一家丧葬用品公司,你既然对这方面了解,不如去这里上班,说不定能遇见很多鬼,刚好也满足你的兴趣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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