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事通知她八点到乐家福利院,谢婉儿七点半就到了,网上的人说上班第一天绝对不能迟到,要给老板留个好印象。
当然,她在被修正的贺之淮那里也没啥好印象了,他完全把她当成了一个疯子。
福利院铁门紧闭,如今没了鬼术她也进不去,只能在门口蹲着,听通知她的姐姐说一会儿有人来开门。
清晨的风扑面有凉又湿,铁门上凝了些许潮气,背靠着有些冷,谢婉儿往前挪了一步。
等了会儿,后背的凉意还在。隐约觉得不舒服,谢婉儿回头看了眼。
在地府待了也有那么多年,敏锐的直觉告诉她,这股冷气绝非自然温度,谢婉儿脸色微变。
迟疑两秒,她手撑住湿润的地面,膝盖跪到地上,歪头透过门缝查看院里的情况。
几双略显稚嫩的赤脚从门缝跑过,并伴随着一阵孩童的笑声。
谢婉儿后脑勺一惊,眨眼间场景声音又消失了。
嚯哟,遇鬼了。
谢婉儿起身搓了搓手上的泥,又抬头看看天。
如今鬼术、阴阳眼全无,她无法从青墨色的云层里看出端倪,只是心里会浮出一种若有似无的心悸失重感。
这份感觉来得莫名其妙,谢婉儿深吸口气,隐约嗅到一股泥土的腥臭味。
直觉又告诉她这不是单纯的泥味。
谢婉儿被心内的感受吓到了,既然天清或地府已经修正了这个世界,她的直觉从何而来?
难不成… …
谢婉儿分心暗想间背后有人叫她:“耶美女,今个你来监工哇。”
工人有浓浓的口音,她回头看见五个穿着工装,拎着大水壶的工人朝她走过来。
她下意识让开门口的位置:“对,我监工。”
一个工人拿出钥匙开门,边开边说:“哎呀你们这福利院邪门儿得很,除了我们几个敢接怕是没人敢接咯,今个的盒饭你给我们多安排几盒哦。”
谢婉儿认真听完,随他进门。
先看了看周围的情况,没发现小孩,才问:“这里怎么邪门了?”
“咋个邪门!”另一个操着粗口的工人上前,吐了口唾沫在地上:“你们干这伤天害理的事,老板都死求了还不邪门。”
“奏是!我看着些娃子是阴魂不散捏。”又一个人搭腔。
谢婉儿摆手:“不可能。他们的魂…”
说着她也不自信了,停下话。
这些小孩儿被林道生吸了魂魄,林道生修的也是天清传下来的鬼道,莫非… …他们的魂全部被放出来了?
还是说因为这里曾死过人,阴气汇聚,加上有儿童设置吸引来了附近的小鬼?
到底是什么,谢婉儿现在不确定。
几个工人去旁边的体院馆取工具,听其中一人说这里要重新装修,把以前的旧家具器材都拆了重换。
京城的另几个福利院也一样,都要如此装修,只是接单的施工队太少了,只有他们和另一个装修游击队。
大家都因贺家中南大厦的事愤愤不平,大的公司生怕接单之后被爆出来遭网友网暴,现在就连贺氏的股价都一路大跌,听说新贺总焦头烂额,在极力公关挽回公司形象。
他说的新贺总应该是贺之淮。
谢婉儿嘀咕一句:他焦头烂额个屁,两天前还和我在平顶山探险呢!
她随工人进入楼里:“盒饭、饮料今天,不,今后的每一天我都给你们管够!你们给我唠唠贺家的这些事呗。”
“有啥可唠的!买凶杀人虐童,还扯出借领养之名贩卖器官的事不都早就报道了嘛!”
“你在贺家公司上班不可能不知道嘛!”
谢婉儿讪笑:“知道知道。但是我挺好奇,贺家那媳妇是怎么死的?”
“哪个媳妇?”工人停了下手:“噢!顾啥子的嘛!你是员工你咋没听说?”
“没听说。”
“听说是婚礼当天被杀的!就在勒啥中南大厦!杀她勒几个人早就被抓了,听说钱都给她抢走了。”
谢婉儿问:“那她妈妈呢?”
“听说…”工人犹豫了一下:“外头的人说是找贺家要说法被捅死捏!”
和之前的情况是一样的。
那…霍冉呢?是在贺之淮的四合院,还是被安排到了其他地方?
谢婉儿也没打扰他们工作了,走到一间早已搬空的教室,坐在讲台边缘。
她想起秦简说过巫女有通天灵的本事,虽然地浊给的信息是之所以能感应是因为她体内有他的灵魂碎片,可天清也说过,地浊非人没有通过母体降生,那么会不会,其实她体内还残留着某种感应的能力。
所以刚刚直觉不对劲,还看见了小孩的脚。
毕竟现在她是唯一一个没有失忆被修正的人。
谢婉儿想着,端端正正坐好,闭上眼睛准备感应一下。
和先前一样,一开始还是两眼漆黑,耳边是工人砸墙、电钻的声音。
她又学着之前降低呼吸频率,使内心平静。
这一次,她并未看见任何奇怪的场景,反而是外面逐渐亮起来的天照着她薄薄的眼皮。
果然还是感应不出来。
谢婉儿准备睁眼,忽然眼皮处掠过一个黑影。
接着旁边响起撞击桌椅的声音。
这间屋子是空的,这声音也真,这里果真有鬼,并且被她感应出来了。
这下她没急着睁眼,托着半边腮:“喂小鬼,哪儿来的?”
周围静了下来,谢婉儿能感觉到周围的气场不对了,眼前的黑又重新汇聚了过来。
有好几个人凑到她跟前,好像还在盯着她看。
“看什么看?”谢婉儿明显感觉到他们不是弯腰,而是个子本就不高,就是小孩子的体型,她故作严肃地说:“问你们话呢,赶紧说,不然我让黑白无常把你们统统锁起来。”
音落,耳朵里落入笑声。
“满满,她闭着眼睛还能看见我们。”
这个名字好熟悉啊,谢婉儿想了会儿,想起来了,是被孙妙杀死的那个小女孩。
不,是被林道生吸去了魂魄的女孩,原来这些小孩全部回来了。
谢婉儿由衷地笑起来,听声音在左边,她瞳孔转了转,还是没睁眼:“满满,我知道你,童童是你的朋友,对吗?”
满满惊讶地捂住嘴:“你认识他,他在哪儿?他不见了。”
“他去阎王身边做童子了。”谢婉儿说。
“我还能见到他吗?”满满凑在她耳边问。
“能,只要把你们都送去地府,你们就能见面了。”
谢婉儿说完,耳边又传来孩子的笑声。
有人在说:“地府在哪里?”
“听说死了就会去那里,那里有好多鬼,还有长舌头的!”
“我们死了吗?”
“嗯?”满满疑惑地推了谢婉儿一把。
感觉不大,仿佛是风拂过身体。
谢婉儿:“谁说死了才能去地府,地府也没有好多鬼,那是个很漂亮的地方,很多红色的彼岸花,还有个老头会撑着船,带你们在绿油油的河里玩,阎王姐姐 ”
谢婉儿顿了下:“你们也认识的,一个漂亮的姐姐,叫罗语薇。”
“哇,是罗妈妈!”有个小孩叫了起来,似乎还在鼓掌。
谢婉儿也不想破坏“孙妙”在他们心中的印象,于是说:“对,就是她。她在地府当老大的官了,你们去找她,她一定带你们好吃好玩!”
“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
谢婉儿沉默了。
她没办法送他们去啊!这事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实属难办。
她扣了扣脑袋:“等你们把拼音,还有那个什么九九乘法表背出来了,我就送你们去。”
当她说完,空旷的教室里响起了好几声不确定的声音,有说你背错了,也有说这个读啊的。
虽然看不见,可谢婉儿觉得这个场面应该很温馨,而且他们回来了,又获得了再一次生的希望。
不自觉的,她扬起唇角,笑吟吟地:“嗯,背的真不错,比我强多了。”
这几天她也在试着学拼音,要想彻底当个人,融入现在的社会,她必须要学。
听着他们的声音,谢婉儿也夹着嗓音,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啊波次得饿 ”
背到这里她肚子突然咕咕叫了两声,教室一瞬安静,又爆发出哄堂大笑。
谢婉儿不好意思地揉揉肚子:“姐姐早上没吃饭,确实饿了。”
说罢她也跟着他们笑:“昨天晚上明明吃了一个大肘子,还是不抵饿。”
窗外站着两道人影,听完她的话,周齐侧目看向贺之淮,压着极低的嗓音说:“贺总,她真是疯子。”
闭着眼睛对着空气又说又笑,还背拼音表的人,很难不被当做疯子。
贺之淮看着她面带微笑的脸,又看着她托腮左右摇头,教空气发音。
沉默了五秒。他说:“福利院确实有个孩子叫满满,死掉的那个小孩也叫童童。”
周齐愣了愣:“您这是是信她能能见鬼?”
贺之淮也拿不定。
怀疑她是疯子的可能性更高,可是昨晚,他梦见这个女生了。
梦见她坐在自家四合院的餐厅里,卷着一卷烤鸭,吃得满手是油,而他,还抽了张湿巾纸给她擦拭,叮嘱她吃慢点。
也因昨天那个梦,他醒来胸口就一直发闷,这才叫上周齐一起过来,看她今天是否要来上班。
没想到她掐点到的。
贺之淮转身,轻声叫周齐到楼外的空地,对他说:“你不是说之前有个道士给你算过命吗,你去找他,让他到福利院看看,是不是真的有鬼。”
周齐瞪大眼:“贺总你这青天白日的,别吓我。”
“福利院死了这么多小孩。”贺之淮语气里不难听出一种惋惜和怜悯:“不管有没有鬼,请人来超度一下,也是好的,哪怕他们是孤儿,终究也是父母的孩子。”
此话一出,周齐也不好说什么了。
周齐离开,贺之淮重新走到教室的窗台外,女生没坐在地上了,站起来站在教室中央,一边拍手一边唱着最近网上流行的网红歌曲。
五音不全,磕磕巴巴的。
听得他心跳凝固,不自觉的发笑。
笑声落到谢婉儿耳里,她倏然睁开眼。
孩子的吵闹声没了,空旷的教室安安静静的,只有晨风刮过的细微响声。
谢婉儿循声侧头,与贺之淮对望。
他穿着板正的西装,眉心舒展,脸上的笑意在慢慢敛起来,眼眸像初见时那样沉静,可那里面并没有之前的冷漠与诧异,甚至还沸腾着没完全消下去的温度。
她目光一顿:“老贺总,您怎么来了?”
“老贺总?”贺之淮轻扯唇角:“你多大,就觉得我老?”
“我”谢婉儿昨天看了她的证件,答:“我今年二十二。”
又辩解:“我刚刚是口误。”
“口误?”贺之淮单肘撑在窗台上:“你是认识我二爷爷,还是想叫我什么?”
“我认识他,”谢婉儿咬了下唇肉:“也差点儿叫你老公。”
话说出口,贺之淮没给她意料之中的反应,他并不生气,也不觉得好笑,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鬼使神差的,谢婉儿问:“你和顾婉婉办离婚了吗?”
贺之淮的眼神因她的话变得晦涩,读不懂。
在梦里,她也问过他同样的问题。
不止于此,是在梦里,她还说:“老公多给我一点儿酱!我还要黄瓜,再多加点儿葱!我要两张皮卷一个,厚一点儿咬起来口感好!”
贺之淮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提起唇角,反问她:“你不是饿了吗?如果现在要你说一个食物,你想吃什么?”
谢婉儿想也没想,笑吟吟地同他说:“迎春饭店的烤鸭!皮给我来双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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