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谢婉儿发怔两秒:“我是谁?我是谢婉儿,你老祖宗!”

    电话那头突然静音,略带无语的沉重呼吸声后听筒里传来一串密集的嘟嘟声。

    贺之淮居然把通话给掐了。

    谢婉儿气极反笑,又给他打了一通。

    这次刚响了一声,对方直接挂断。

    站在雨里,谢婉儿的大脑突然空白了几秒,蹲在地上翻找包里的其他物品,检查自己的余额。

    好在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和存款都还在。

    将一头湿漉漉的头发抚到耳后,露出光洁的一张脸,谢婉儿在脸上胡乱擦拭几把,甩掉手里的水,挎着背包往山下走。

    这次没有车,从后山再到前山门又走到市区,谢婉儿花了整整一个小时。

    此时雨已经停了,柏油路上残留的水倒映出她狼狈不堪的模样。

    打湿的衣服紧贴着肌肤,冻得她直哆嗦。

    一个好心的环卫阿姨给她倒了杯热水,看她穿戴还算整齐,问:“闺女,你这是离家出走?”

    谢婉儿坐在路边,捧着热水吹开氤氲白雾,双眼无神道:“我觉得,我是没有家了。”

    “和爸妈吵架了?”

    “不是,是要给我尽孝的孙子好像不认识我了。”

    阿姨张了下嘴,看这姑娘的样子不像是傻子呀,莫非是遇见什么事,精神受刺激了?阿姨默默掏出怀里的手机:“姨帮你报警吧。”

    “不用。”谢婉儿摁住阿姨的手,将杯子还给她:“谢谢阿姨,不麻烦您,我有认识的警察,我可以去找他。”

    阿姨还想说什么,谢婉儿拍着裤腿起身,独自一人又往街的另一边走去了。

    等商场开门,谢婉儿换了身衣服,买了机票,搭乘中午十一点飞往京城的飞机。

    落地后,她第一件事就是直奔玄清宫旁边的小巷。

    三米宽的小巷里还有不少摊位,有游客坐在小板凳上,看手相的、抽签的都有。

    张望许久,瞧见一个摊前冷清的算命摊子。

    坐在摊位后揣着手,一下没一下摇晃着屁股下的矮板凳的少年,不就是谢安逸那家伙嘛。

    谢婉儿快步上前,一屁股坐到板凳上:“谢道长,你腿脚挺快啊。”

    闻言,少年不摇凳子了,手肘抵在桌面,拿开面前的三清铃:“哟同行啊,咋算出来我姓谢的?”

    谢婉儿:“ ”

    “不认识我了?”

    谢安逸眼底明显掠过一丝心虚,抬手撩了把头发,眼神转变成诧异:“你之前找过我算命?”

    谢婉儿无语,随口答:“嗯,找过。”

    “没算准?”

    “准。”谢婉儿有气无力地叹口气,垂头间视线扫过桌下谢安逸脚下的一团白。

    她弯下腰,抓着它的爪子把它拽了出来:“金九?”

    “美女好记性。”

    猫咪半边脸的毛睡塌了,身子也软绵绵的任随谢婉儿把它抱住。撒娇似的“喵——”了声。

    谢婉儿捧起它迷茫的脸:“不会说话了?”

    谢安逸看她神叨叨的,赶紧把金九抱走:“美女,你今天还要算卦么?”

    “算。”谢婉儿坐正,严肃地看着他:“你帮我算算我从何处来,又该往何处去。”

    我去谢安逸心里无言惊呼一声,这怕真不是来砸场子的同行吧。

    这问题要怎么回答。

    总不能胡扯一个从来处来,到去处去吧。

    谢安逸也坐直身子,问:“你想摇卦,抽签还是看八字。”

    “什么都不想,只看面相。”谢婉儿睨着他。

    谢安逸唇角不自然地抽了下,变得支支吾吾的。

    “算不出来?还是个半吊子?”谢婉儿轻摇头:“我倒可以替你算算,你师父叫凌予,你叫谢安逸,五年前你师父带你出来寻找机缘,结果他失踪了,留下你和这只白猫一起在此处算命谋生对么?”

    谢安逸脸上明显出现了震惊的神色:“果然是同行。”

    “是,是同行。”谢婉儿又叹气,托着有气无力的声音,站起身:“算了,你好好挣钱吧,总有天会出人头地的。”

    望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谢安逸喊了声:“你算出来的?”

    “嗯。”谢婉儿抬手冲他扬了扬:“算出来你命格不凡,非常人。”

    说着,她不顾谢安逸的追问,加快脚步,到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司机问她去哪儿。

    她说先到处转转,想到去哪儿了,再同他说。

    见过太多失意、又漫无目的的年轻人,司机也不再多问,开着车在城里乱转。

    谢婉儿坐在后排,头靠着窗边,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

    心里想到什么,她拿出电量不足的手机,打开软件,在搜索栏里输入九局博主的账号。

    鬼市、鬼新娘的盖头、鱼人村的视频统统消失了。

    只有点赞不多的几条视频,和那些ai生成的视频。

    粉丝数也不到一百。

    被修正了,一切都被修正了。

    在这世上可能已经没有认识她的人了,她的新身份是一个继承了遗产的孤儿。

    一开始阎王给她这个身份,想来早就已经算出她有今日的处境了。

    谢婉儿心口发闷,收好手机听车里传出一首老歌。

    无端的,她想起贺之淮对她说过“我想照顾你”。

    现在她孤孤单单的,没有一个落脚点,算是可怜吧?

    他还能照顾自己吧?

    贺之淮是鬼帝的精血转世,之前的术法对他就没用,说不定他看见自己又能想起来呢。

    谢婉儿打定主意,对司机说:“叔叔,去贺氏大厦!”

    司机先愣了一下,随后重新规划路线,一脚油门冲出一个红灯,朝她的目的地去。

    半个小时,谢婉儿站在熟悉的大楼面前。

    贺之淮的办公室她记得从十八楼搬到了二十三层。

    大摇大摆走进去,摁电梯却才想起来要刷卡,抬手一指,又随之恍然,鬼术没了!

    无奈她只好站在电梯里等,等到一个摁了十九层的人,随他一起上楼,又爬了几层楼梯到了二十三层的前台处。

    看着忙碌的前台姐姐,她整理了一下头发,上前:“我找贺之淮。”

    “有预约吗?”

    “没有。”

    “那麻烦您和他约一下。”

    “他在公司吧?”

    前台一愣,好奇打量她,没有给出任何回答。

    谢婉儿深吸口气:“规矩真的太多了。你告诉他我叫谢婉儿,他一定、说不定会见我。”

    前台微眯眼睛,还是保持着礼貌:“不好意思小姐,没有预约的话,我们不能让你进去。”

    “行!”谢婉儿点着头:“我给他打电话。”

    前台笑着说“好”,便不再理会她,垂头做自己的事。

    谢婉儿走到正对面的窗边蹲下,拿出手机,想要编个什么理由才能把他骗出来,还是说,她就一直蹲这儿,等他下班出来。

    思考间前台又来了个女生,一边偷摸打量她,一边压着嗓音和方才的女生交谈:“谁啊?”

    “找贺总的。”

    “啧啧。”女生看着她淋过雨有些油腻的发丝:“贺总还认识这种人?”

    “不清楚,不过自从贺太太死了来找贺总的女人不少。”

    “那也瞧不上她吧。”

    “哈哈哈。”女生压着声音笑:“我看她神经好像有点儿不正常,说不定是视频看多了,想着什么霸道总裁爱上我之类的戏码呢。”

    “啧。”另个女生又嗤笑:“你让保安把她赶走吧,别在这儿影响公司形象。”

    这些话悉数落尽谢婉儿的耳里,她站起身,勾了抹冷笑:“你们现在就去告诉贺之淮,我知道他二爷,也就是你们之前的那个老贺总,为什么会心梗死在了浴室。”

    “什么?”女生眨了眨眼睛,老贺总贺生庆去世公司里的人都知道,当时新闻也有报道,但没有心梗和死在浴室这些细节,只说是突发疾病。

    看女生信誓旦旦的样子,前台心里泛起了嘀咕。

    “赶紧去啊!晚了我就走了。”谢婉儿催促了一句。

    前台有些拿不准,还是另一个女生拐了她一下:“贺总脾气好,你去提一嘴,也没事的。”

    前台又看了谢婉儿一眼:“那您先等等。”

    谢婉儿没应话,点点头算回应。

    两分钟过去,前台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着订制黑色西装,表情寡冷的男人。

    “贺之淮!”谢婉儿喊了他一声。

    男人似听出了她的声音,脸上露出一丝不悦:“早上就是你给我打的电话?”

    “对,就是我。”谢婉儿揣着手,也不悦地看着他:“你还敢挂我电话!”

    贺之淮拧了下眉,压低眉眼看她:“你从哪儿拿到我的私人号码的。”

    “你给我的。”谢婉儿说完扣了扣头:“哎呀,你可能也不记得了。但我给你说些事,说不定你能想起来。”

    贺之淮单手抄进西裤口袋里,好整以暇地睨着她:“你还是先说说你来这儿的目的吧,又是从哪儿知道我二爷爷的死因的,是家里保姆的亲戚?”

    看来,得给他来点儿狠的了。

    谢婉儿朝他勾了勾手指。

    男人不为所动,依旧离她远远的,冷眼看她。

    谢婉儿揉了把鼻头,走上前。

    看她贴近,贺之淮往后一退。

    谢婉儿再次气笑了:“你要是不想自己的隐私被别人听见,就过来。”

    贺之淮双眼直视她,平淡回应了一句:“我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隐私。”

    “没有吗?”谢婉儿也不压低声音了,说:“你和周齐两个人洗澡,还要一个人站在门口等着另一个人,不算见不得人的隐私?”

    “你。”贺之淮的耳垂莫名红了,吐出一个字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

    狐疑地盯着谢婉儿几秒后,他转过身:“跟我进来。”

    谢婉儿一瞬扬起唇角,跟在他身后。男人走得快,她不免嘀咕着:“哟,贺总现在这腿现在走起路来挺轻快的嘛。”

    闻言,贺之淮脚步一顿,回过头看她的眼神仿佛要吃人。

    可女生浑然不在意,反而仰着脖颈不甘示弱地回看他:“装瘸 ”

    话还没完全说出口,一只带着雪松香味的手覆盖在她脸上,贺之淮咬着牙:“闭嘴。”

    谢婉儿挑了下眉,不明白他还装个什么劲,掰开他的手:“不说了。”

    贺之淮在西服上嫌弃地擦擦手,转身又往办公室走。

    谢婉儿简直被他的举动给气得失语。

    前几天还“婉儿婉儿”的叫,给自己准备衣服,给自己夹菜剥虾,卷烤鸭,还牵自己的手。

    而今天,不过碰了她一下,就开始在衣服上擦手了?她是什么脏东西吗!!

    “我!”一句脏话就在嘴里,不吐不快似得。

    贺之淮走到办公室门前,回头看她没动,催促道:“不是要找我聊吗?”

    “算了,不和晚辈计较。”谢婉儿安慰自己一句,快步上前。

    贺之淮关上办公室的门,给她拉了把椅子,并没有让她坐沙发上,反倒是自己坐了过去,背靠椅背,注视着她:“说吧。”

    谢婉儿看着他冷漠的眉眼,脑海里有一丝错乱。

    一些熟悉又抓不住的感觉浮现出来。

    这个场景,她可太熟了。

    拉开椅子坐下,谢婉儿一张口,话自然而然就从嘴巴里说出来了:“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其实叫谢婉儿,我曾经是一只地府的倒霉鬼,阴差阳错借你未婚妻顾婉婉的尸体还魂了,然后我们一起调查鬼道的事,不信你看”

    谢婉儿说着抬手一指,桌上的茶杯一动不动。

    完了,又忘记鬼术消失了。

    沉默两秒,她悻悻抬起头,看着面前一脸无语,觉得自己也是个白痴的贺之淮。

    她语气磕巴:“还有黑白无常你也见过的乔西古村,孟婆婆,一群小傀儡!”

    她还没说完,眼前的男人就开始极力压住喉咙里的话。

    贺之淮抿着唇,徐缓起身走到门口,打开房门。

    又瞥了眼谢婉儿,才终于朝门外喊了声:

    “保安!把这个疯子给我赶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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