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无赦拿着哭丧棒到洋房外,口念了几分钟开门诀。

    那鬼门迟迟未出现,他只察觉周围有阴气浮动,并随着时间推移汇聚到了他脚下。

    范无赦疑惑垂头,没料到突然一个头冒了出来。

    乍然被吓,范无赦后退一步:“傻逼,你以为自己是土地公啊。”

    马面憨傻一笑:“范兄怎能口吐秽语,有啥事?”

    “鬼门为什么开不了?”范无赦直奔主题。

    “你仨走的时候,阎王说得很清楚了嘛,没找到林道生就甭回地府。”

    “我现在有事要找她帮忙。”范无赦不耐烦催促。

    “帮忙?”马面愣了一下:“哥,出啥事儿了?”

    “和你说不着。”范无赦蹲下身:“给我开个鬼门,我真要下去。”

    “不行。”马面坚持:“我和牛头已经被罚了一级了,再帮你犯错,我们还混不混了。”

    说罢,马面头往下一缩,大概是怕无常缠着自己,赶紧跑了。

    范无赦见状,往地面一抓,却只抓到一把湿漉漉的泥。

    “看这样子,不仅是人摇不来,就连家门儿都不让进了哈?”谢安逸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机会揶揄他,走上前:“我瞅贺之淮那样子,都准备拿你炖锅汤了。”

    范无赦推了他一把,往房内走。

    贺之淮堵在门口,脸上蕴着愠色:“你最好赶紧想办法,把谢婉儿弄出来!”

    范无赦经他一吼,心里更烦了:“婉儿和你才几日夫妻,我和谢必安一千多年的朋友了,我比你更急!”

    让他想办法,他有屁的办法。

    之前谢必安传音给他说自己听见歌声,他就隐约觉得得出事。虽然和谢婉儿也是百年的朋友,可他看得出地府的人有意保她,所以才多嘴让谢婉儿也听见这个声音,如果两个人因声音出事,地府的人肯定会管。

    可他现在才反应过来,这两人要真在幻境里遇见什么,谢必安那家伙肯定会先护着谢婉儿。

    到时候地府就算来人,说不定也是给谢必安收魂。

    沉默许久,范无赦叹口气:“既然这样,那就一起进去好了,要死大家也一起死。”

    -

    谢婉儿睁眼时,看见自己躺在顾家别墅,顾婉婉的那张大床房上。

    下一秒,她仿佛身体很累,想睡觉,又仿佛是活人所说的鬼压床,她被什么压住了。

    眼皮只睁开两秒,又重新阖上了。

    当眼睛阖上的瞬间,她却是站在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石室里。

    里面燃烧着一团火,墙壁有火光在跳跃。

    她一回头,只见那团火就在她背后,待她回头,便迅速飞向墙壁,将墙壁照亮。

    上面有字。

    不是现代的字,夹杂着一些鬼语。

    火光特别照亮的有两个字,很复杂笔画极多。

    她还没看清,那团火又飘去了另一边,再次照亮三个字。

    她跟着侧头,这次的三字最后两个字是鬼语,读作冢。

    火停留的时间只有三秒,随后继续去另一边,继续照亮别的字。

    这字,她又不认识了。

    谢婉儿无心再看,扫视这间石室,似没有出口,是一个封闭空间。

    墙上刻满了大大小小的文字,地面石砖上也有,只唯独中央不是文字,而是一个图案,像是图腾之类的东西。

    石室内唯一的照明工具只有那团火,而它似乎一直在墙上找字,这导致谢婉儿看不太清具体花纹是什么。

    这个地方有些奇怪,谢婉儿感到有些不舒服,掐了把自己的大腿强迫自己醒来。

    努力许久,才终于睁开一只眼睛。

    而眼前的景象,并非在洋房里,她依然是以平躺的姿势,躺在床上。

    想起身起不了,想彻底醒过来,也无果。

    可她脑袋里却突然横生出一个想法:记下那些字,一定要回到石室记下火照亮的每一个字。

    这样想着,她似乎能控制自己了,眼睛轻轻闭上,再次回到石室。

    和上次一样,火光在她背后,等她回头,去照亮墙上的文字。

    两个字,三个字,两个字,一个字,三个字。

    一共十一个字,其中三字为鬼语,翻译过来是:冢、启二字。

    光凭两个字谢婉儿不知其意,还想再看一遍,把其余几个字的样子全部记下。

    谢婉儿紧盯着那团火,以为它会再次指引,却在她眨眼的刹那间,无声熄灭了。

    火光消失,可她却还能清晰地看见墙上的字。

    她蓦地一怔,旋即感觉自己的身体浮了起来,并且在顷刻间呈平躺状态,和她在卧室的姿势一模一样,甚至感觉也一样。

    她动不了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支配。

    这时,墙上的文字仿佛活了过来,不停从墙壁上冒出,同她一样悬浮在空中,而后又回到墙壁上。

    那些奇怪的文字交替着浮现,频率渐快,持续了约莫五秒钟,所有的字重新回到墙壁。

    唯独一个她不认识的字,还悬在空中。

    谢婉儿正想记,突然被操控她的力量往后一拉,她来不及反应,就被扯出了石室。

    可那间石室

    谢婉儿瞳孔倏地放大,她眼前竟还是别墅,随着身体不断升高,别墅变小,视野更加开阔。

    楼房,车、马路,还有小树林

    这分明就是顾家别墅外的场景。

    这些建筑随着升高,变得犹如蚂蚁渺小。

    谢婉儿第一反是灵魂出窍,她得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不然很可能被带去什么诡异的地方。

    当她试着去结印的时候,耳蜗深处忽然传来嗡嗡声,与此同时,她的身体好像被什么穿过了。

    或者说,是她穿过了什么东西。

    下一秒,她稳稳站在了原地。

    谢婉儿环顾四周,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周围是大片金黄的田地,似乎是小麦,可这个季节不应该有这么多成熟的小麦。

    谢婉儿将视线再放远一些,发现对面的小山坡上有一个圆形建筑。

    被树木遮盖,又太远了,她看不清具体样貌。

    而她所在的位置,是一条一米多宽的泥路。如果要去那个建筑,就需要穿过麦田。

    谢婉儿正思考着要不要过去看看,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婉儿。”

    幸好是熟得不能再熟的声音,不然谢婉儿的心脏会直接跳出来。

    可尽管如此,她的心跳还是难以平复,开口声音都劈叉了:“白白爷。吓死我了。”

    谢必安发笑:“吓不死。”

    谢婉儿瞥他一眼:“你是什么时候到这里的?”

    “刚到。”

    谢婉儿:“我也刚到,不过我比你还快一些。”

    谢必安:“在被拖出石室的时候,我试着反抗了一下。”

    “你也去石室了?”谢婉儿眼睛一亮:“也看见火和文字了?”

    “嗯,看见了。”谢必安指着上面的房子:“边走边说。”

    谢必安走到她前面位置,手里拿着哭丧棒,左右查看的同时,对她说:“你是躺在哪儿的床上?”

    “顾家别墅。”谢婉儿问:“你呢?”

    谢必安默了一瞬:“说来你可能不信我、我在家里。”

    “家里?”谢婉儿回头:“地府?”

    “死之前的家里。”谢必安一脸淡然:“以为会忘了,可看到的时候,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自己的家。”

    谢婉儿惊讶地张着嘴:“这那”

    “干嘛这这那那的。”谢必安问。

    “你在生前的家里,那我怎么会在顾家,那是顾婉婉的家。”谢婉儿不解。

    谢必安想了想:“你最后一次死亡,是以顾婉婉的身份,应该是这个原因。”

    “那为什么不是在南湖阁?”

    “可能是顾婉婉从小就在顾家生活,住进南湖阁的人,已经是你了。”谢必安解释。

    目前也只能这样猜测。

    起风了,麦浪起伏,那风刮来暖暖的热气,划过鼻下,有小麦的清甜。

    好像一瞬就抚平了心里的紧张和深处异界的恐惧。

    谢婉儿不由扬起唇角:“白爷,你能闻到味道吗?”

    “能。”谢必安说:“还能感受到风,有热度。”

    谢婉儿停了停:“真的?”

    “嗯。”谢必安颔首。

    他一边觉得这地方古怪,一边却觉得身心舒畅。仿佛这阵风来自千年前,从他生活过的故乡,再次为他吹来。

    作为鬼的这一千多年,他再也没有感觉过风拂过身,到底是何感觉。

    麦子入口是否也这般清甜。

    谢必安的脚步也轻快了。

    这时,谢婉儿又问他:“你知道上面写得什么吗?”

    “看样子是小纂。”谢必安蹙眉:“可这些字,我不认识。”

    “只认识”

    “冢和启。”

    “因为是鬼语。”

    两人一人一句说完,相视一笑。谢婉儿说:“你是过目不忘的,等出去之后你把它写下来,让贺之淮去找老师问问。”

    老师?谢必安轻笑:“但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

    “你看见这儿的天了吗?”谢必安指着上面。

    谢婉儿仰头,被阳光晃了下眼睛:“这天有什么问题吗?”

    “那个太阳和现实世界的太阳似乎有一样的能量。”谢必安说。

    “你不会要给我讲什么金乌化太阳的故事吧?这是只金乌?”谢婉儿从前是很喜欢听无常讲这些故事的。

    可谢必安摇头:“是另一种能量,和灵气、精气无关。”

    “你想说什么?”谢婉儿问。

    “这里根本就不是幻境。”谢必安说:“你应该知道,幻境里的东西,都是靠某种术法维持的,无论这个术法的根源是阴气、灵气还是煞气,它变化出的东西,都是假的,可以将它们摧毁。”

    说着,他随手扯了把小麦,在手中搓了搓丢进口里,谢婉儿见状要制止却来不及,只看谢必安嚼了几下,笑着说:“而这些东西,好像是真的。”

    “真、真的?”谢婉儿眨眨眼:“那我们岂不是穿到了别的地方?那我打开手机导航一下,离开这里找个车,不就回去了?”

    “要这么简单,我能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吗?”谢必安又抬眸看了眼天:“问题就出在这个太阳上,它有现实世界太阳的能量,却又不是一个真的太阳,但它是什么,超出了我的认知。”

    “那我们把太阳射下来,是不是就出去了?”谢婉儿拧眉思索:“可你说这不是幻境,太阳就不应该是阵点。”

    谢必安说:“而且连我一个鬼在这里都能被风吹,能感受到热,这是幻境绝对做不到的。”

    “鬼语里有一个冢,冢是什么,是坟墓的意思。”谢必安继续说:“启,也可以指开启,开启坟墓?可这里哪儿像坟墓,这更像是乡间田野。”

    “你都不清楚,我就更不清楚了。”谢婉儿说完,走到了田埂的尽头。

    面前出现一条青石板铺成的石梯。

    谢婉儿上前一步:“你看你看,这上面有雕花。”

    “和石室地砖上的一样,就连材质都一样。”谢必安用风吹走面上的灰尘,让图案更加清晰。

    左侧上方是一片云纹,下方似一团烈焰,右侧的图案,谢婉儿眯着眼睛蹲下去看了好几眼,像是一条脚踩龙珠的龙。

    刻工粗糙,图案也很抽象,可让谢婉儿感到意外的是,图案汇聚在一起呈圆形,而这个圆,是一个非常标准的圆。

    谢婉儿问:“这是不是机器刻的?”

    谢必安也在看其他几个台阶上的图案:“细节有偏差,显然是人工雕刻的。”

    人工雕刻,居然会刻得如此精准,而且还是在硬度高的青石板上。

    谢婉儿暗叹一句:“这也太厉害了吧。”

    谢必安:“别管地了,去房子看看。”

    谢婉儿立刻跟上他。

    圆形建筑就在石阶尽头的山坡右侧。

    推门进去后有灰尘扑起来,谢必安抬手拂了拂,扫视一眼旁边的木桶:“好像是个粮仓。”

    无人回答他的话,谢必安赶紧回头,见谢婉儿没有跟着自己进来,而是站在不远处望着另一面。

    他朝谢婉儿走:“婉儿,怎么了?”

    谢婉儿不语,抬手指着山坡下。

    谢必安一眼看过去,神色大变。

    山下是个不大的村庄,房屋排列很整齐,可那房子却不是方正的,而是呈圆形,远远看过去,像极了一座座坟墓。

    在村庄的尽头,是个巨大的祭台,正中央的图案和青石板上一样。

    祭台的背后有一片湖,湖面泛着波光,随着风拍打到岸边。

    “哪儿有个人。”突然,谢婉儿抬手指着祭台。

    谢必安与她对视一眼:“下去看看。”

    生怕那人消失一样,两人脚步很快,好在村子不大,两分钟就到了祭台前。

    那人背对着他们跪在祭台中央,双手高举过头顶,结出一个类似火焰的图案,而后对着湖面叩拜。

    顷刻间天色突变,日月交替。

    整个村庄暗下,只有一轮散发着微光的明月挂在湖面的上空。

    随着她的叩拜,耳际有声音响起。

    谢婉儿:“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谢必安紧张看着四周。

    吟唱的声音就在祭台周围,可这里只有他们两人。

    声音愈发清晰,同时响起了撞铃的声音。

    仿佛在给这个所谓的歌声打节拍。

    两人不敢轻举妄动,只看那人要做什么。

    这时,谢必安余光擦过一个人影。

    “鹿沫!”

    “别碰她!”

    后一道声音已经来不及,江铭飞奔上祭台,一把将少女转了过来,捧着她的脸。

    鹿沫的手也随之放下。

    歌声消失,日月再次交替。

    谢婉儿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回头。

    山坡消失,变成了一堵石墙。

    墙上同样刻有石室里的文字,杂乱、诡异。

    几人似乎也察觉到了身后的变化,齐齐回头。

    石墙高耸入云端,似要通天。

    他们站于高墙之下,犹如蝼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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