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三,江铭才和贺之淮见了面。

    还是上一次的茶楼,靠窗位置。这次没带鹿沫,只有他自己。

    江铭简单说了一下调查情况,告诉顾婉婉海外并未发现虐待老人的情况,只有儿童领养,但全都是按正规流程领养,手续齐全,没有任何违法情况。

    再者,多数领养的小孩都在领养者家中好好生活,只有极少数的孩子报了病死,且这些病死的小孩,也有医院开具的抢救、死亡证明。

    至于国内的虐待儿童、老人情况虽有发生,但是少数,根据法律也只能教育整改加处罚,金额也不高,只有五万。

    顾婉婉听完要说什么又说不出什么,阳间自有自己的法律、规定。

    江铭的脸色也并不好,起初有老人愿意出庭,曝光福利院的所作所为,但福利院的负责人是罗语薇,他们这也查了一个多月了,罗语薇像是人间蒸发了,警局毫无线索。

    加上对贺青云的调查,他几乎没怎么插手福利院的事,想要定他什么罪,在法律上来说,有些难。

    沉默须臾,江铭从包里拿出一份足足有十多页的名单,放桌子上:“这是我们拿到的名单。”

    贺之淮正要伸手去拿,江铭用手掌摁住,提前打招呼:“不可以泄露出去。”

    “嗯。”贺之淮颔首,江铭才撤了手。

    顾婉婉凑上去和贺之淮一起看领养名单,约莫有两百多个小孩被领养,其中有三十四个小孩被画上了红圈。

    江铭解释说:“这些是意外或者病逝的小孩。”

    顾婉婉收回眼神,心里明白,他们已经被制成了小鬼。

    地址天南地北,还有五人在国外。如今瓷娃娃也拿不到,她也没那时间飞去这些地方,挨着送她们投胎。

    江铭等贺之淮拍下名单照片,把资料重新收了起来,面露担忧:“现在这种情况,顾小姐能帮他们?”

    起初江铭让她去警局还接受了一通采访,现在却是这样的结局,顾婉婉心口堵得慌,但她还是不能放任这事儿不管。

    且江铭也冒险把警方收集的资料都拿给他俩看了。看他的意思,也是希望她能帮这些无辜的孩子。

    顾婉婉没拒绝,点头说:“帮!我一定帮。”

    贺之淮有些诧异:“你打算怎么做?”

    “嗯 ”顾婉婉努着嘴,思忖一番:“我去不了这些地方,但有人可以去,我让他们去帮我做,拿了我那么多东西,帮帮忙总可以吧。”

    江铭自是不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只以为顾家人脉广,加上她外公那层关系,这位顾小姐有办法。

    贺之淮倒是在她说完之后就立刻明了,她口中的“人”是什么。

    不是黑白无常就是地府的那些阴差、小鬼。

    他认为:鬼应该是能随意去到任何地方的。

    回家后,顾婉婉便回房间去找黑白无常了。

    贺之淮要跟着,被顾婉婉以黑白无常是鬼,他一个活人不要近距离接触,有损阳寿为由给关在了门外。

    贺之淮那双深邃的眼睛一瞬腾升起了股淡淡的怨气,站在门口嘟囔了一句:“你现在还不是一个人。”

    顾婉婉压根儿没听见他的抱怨,在房间里拼命摇铃。

    没多久,无常来了。

    房间里登时被一阵阴风给笼着。她扭过头,见两人已经躺到了她的床上。

    换做以前,她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可自从上一次贺之淮给她说过那番话后她觉得不妥。

    上前拽两人:“别睡我床上。”

    范无赦慢腾腾地站起来:“哟,这婉儿还嫌弃起咱哥俩了。”

    谢必安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看她一眼,问:“大过年的还有麻烦事?”

    顾婉婉先对范无赦说:“没有,我绝对没有嫌弃你们的意思,是我老公嫌弃,他有洁癖。”

    在范无赦不屑的眼神中,顾婉婉笑道:“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就是你们看。”

    她拿出手机,将圈红的小孩名单截图给二人看,将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通后说:“你们让阴差去帮帮忙呗,毁了他们养的小鬼。”

    “你这管得过来?”范无赦蹙眉。

    谢必安说:“也治标不治本,何必呢。”

    “我不管。”顾婉婉耍赖皮,扭缠二人:“我大话都放出去了,你们要是不肯帮我,我多丢脸啊!再说了这也算是积德嘛,你们也想看我早日积完德早日去投胎对吧?”

    瞧她说着说着便泪眼婆娑的,范无赦失笑,这谢婉儿来人间一趟,到还真学会了演戏这套。

    谢必安哪儿看得了她这副可怜样子,立刻说:“行,也不是什么难事。”

    “哎,你”范无赦瞪了他一眼,却也无奈,只说:“如果已经有成了童子的,我们可就带不走了。”

    顾婉婉的笑容加深,挽上了他的手,托着那软绵绵的声音:“黑爷你们能带走,让他们去地府也做个勾魂童子不就好了嘛。你想,这些人这么恶毒,怎么能让这些可怜的小孩子一直帮他们改运呢,你们说是不是?”

    说罢,她又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去瞅谢必安。

    他想也没想,就说:“嗯,确实也可以。”

    范无赦简直无语了,他一时分不清白爷是他搭档还是这谢婉儿的。

    他缓了口气,叹息:“行行行,帮你帮你!”

    听他答应,顾婉婉欢呼一声:“无常大哥你们最好了,我爱你们!”

    谢必安轻笑出声,曾经谢婉儿在地府整天怨声载道,口头禅只有:烦死了、真倒霉、没意思。根本不会说爱这个字。

    来人间她是真活泼了不少。

    这边顾婉婉已经将名单上的详细地址拿出来给黑无常看,问:“记住了吗?”

    范无赦淡淡看了一眼:“记住了。”

    “真记住没?”顾婉婉不悦地拐了他手肘一下。

    “我们不需要死记硬背,你忘了吗?”谢必安提醒一句。

    顾婉婉一怔。噢对,勾魂使者不需要背地址,看一眼就能刻进脑海里。

    无常离开,临走时说三日内替她全部办完。顾婉婉心情大好,步去开门,想约贺之淮晚饭去下馆子。

    门一开,贺之淮在她面前直挺挺地站着,眼睑下垂,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她。

    顾婉婉一愣,男人分明是黑着脸的样子,她有些不明:“你站这儿干嘛?”

    “不干嘛。”贺之淮转身往楼下走,轻飘飘地甩下一句话:“不留你无常大哥吃个饭再走?”

    “干嘛要留他们吃饭,我家里又没香火了。”顾婉婉嘟囔着。

    “去买点儿香烛不就行了?”贺之淮阴恻恻地回过头,淡淡吐出一句。“你不是爱他们吗?”

    “嗳,你能听见我们的谈话?”顾婉婉小跑一步,走到贺之淮旁边,眨着疑惑的眼睛:“房间不是有结界吗?你怎么能听见。”

    贺之淮的回答和上次在海边如出一辙:“我怎么知道我为什么能听见,或许是他俩想让我听见呢。”

    顾婉婉没听出那话里捏酸吃醋的劲儿,只觉得贺之淮的眉眼里浮着点儿愠色,好像很不爽很不待见谁似得。

    她睁了下眼睛:“老公,你是不是有点儿讨厌黑白无常?”

    贺之淮脚下一顿,单手抄进休闲裤兜,步伐缓慢地往楼梯下走,到了客厅才说:“我不讨厌他们,还想婚礼那天请他们来。”

    说完,他回头冲着顾婉婉轻挑眉:“毕竟他们可是你的好朋友。”

    空气骤然凝结。

    顾婉婉抬眸与贺之淮的视线撞在一起,她咬着唇,贺之淮的眼里似真有责怪的意思,是怪她待客不周?

    她几乎没有思考,重重一点头:“好,请他们来,我要不现在就去摇铃,让他们来吃个饭,吃饭的话用结界把你屏蔽了,阴气就不会影响你。”

    嘶——

    贺之淮气笑了,一把捉住顾婉婉的手腕,将她又从楼梯上拽了下来。

    怕是再慢一步,她已经冲上楼去摇人了。

    “算了,下次吧。”

    贺之淮说完松开她的手,咳了一下移开视线,快速说:“婉儿你知不知道爱这个字不能随便乱说。”

    “为什么?”顾婉婉小脸一皱。

    “你只能对你的父母家人、比如老公孩子说爱,其他人不行。”贺之淮低声说。

    “不是,我看网上不是这样说的,那些博主说我们国人就是太内敛了不懂表达,要多对朋友,对周围的人表达。”顾婉婉说着甜甜一笑。

    贺之淮眼神倏地泛空,下意识脱口:“我呢?”

    “你?”顾婉婉仿佛在空洞的眼神里看到一股炙热的劲儿,烫得她背脊一紧,微微发热:“你 ”

    贺之淮侧着头,认真听她接下来的话,他眉眼竟然露出几分期待与认真。

    这下,顾婉婉慌乱撤了视线,原本想说的那句“我挺喜欢你呀。”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她具体说不上来哪里怪怪的,撩着耳边的鬓发:“你是我合作伙伴,你很棒。”

    “我很棒?”贺之淮哼笑一声,呼吸陡然一滞。

    算了,他摇摇头散开眉眼的情绪,转身往厨房去:“今晚想吃什么?”

    “我们去外面吃吧。”顾婉婉伸手将他拽了回来:“我想喝牛骨汤。”

    两人肌肤相触,女生温热的体温从手腕传到心尖,贺之淮身子蓦地一颤。

    他还没作答,又听顾婉婉用清甜的嗓音撒着娇:“好不好嘛。”

    贺之淮原本暗淡的眸子染上了几分愉悦,他也不挣脱她的手,反而反手回握她:“好,走吧。”

    他带着顾婉婉走去门厅取下她的衣服搭在自己的臂弯上,又拎起她的小挎包挂在自己身上,从始至终没松手。

    顾婉婉挣了下:“我要穿鞋。”

    贺之淮这才松了手。

    正在换鞋,大门响起敲门声。

    自从他俩结婚,除了贺韵怡来做过一次客,二爷让人来送东西,基本是没有亲戚上门拜访的。

    顾婉婉察觉到不对,做了个噤声手势,细听门外动静:“是霍冉。”

    贺之淮骤然眯了下眼。

    这些事接踵而至,就不能让他们好好吃个饭吗?谁家好鬼下午就出来乱逛,不是应该等到晚上吗。

    贺之淮将门打开。

    果真看见霍冉举着相机,赤足站在门口。

    门一开,她直接进来:“姐姐,我之前就拍好了照片,可是她又出来了。我今天好不容易才重新占了身体,就赶紧过来找你了。”

    这小家伙有些自来熟了,上次是钻他们被窝,这次是直接进屋坐他们沙发上。

    好在今日的霍冉没有全身掉渣,不然贺之淮得扔沙发。

    顾婉婉也不管门口的贺之淮,直接进屋:“照片你拍到了吗?”

    “拍到了。”霍冉骄傲地递出相机:“拍得可清晰了。”

    贺之淮听见她的话,也回屋。

    顾婉婉只知道相机能拍照,但不大会操作相机,弄了许久还是贺之淮看不下去了拿了过去,把相册打开。

    这一打开,他的手瞬间绷劲了。

    心口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针扎了一样。

    顾婉婉见他僵硬,探出头问:“怎么了?”

    她的视线移动到相机上。

    屏幕不大,霍冉也没有拍到地下室的环境,镜头几乎都在女人身上。

    她看得清清楚楚,被两根粗铁链条吊起来悬挂在半空的女人,与自己的容貌、嫁衣一模一样。

    只不过照片里的女人闭着眼,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一样。

    “这”顾婉婉惊讶地捂住嘴巴:“她、这、应该不可能。”

    她说不上来一句完整的话,赶紧问霍冉:“你碰过她吗?是真人?”

    “没有,看起来是真人。”霍冉如实说。

    说完,她又想到什么,蹦下沙发走到顾婉婉面前:“我去的时候,还听说了一件事。”

    “什么?”这下贺之淮也回过神来。

    霍冉回忆着说:“我听二爷手下的人说,婚礼之前,他们要把尸体给转移了,不能让她找到。还说什么等她一死,老爷子就可以进她的身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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