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小鬼?”贺之淮重复了一遍她刚刚的话。

    这他倒是略有耳闻,这东西是东南亚那边流传出的,之前他去泰国旅游,听说它还有个名字叫古曼童、金童子。

    可以放置于佛牌或塑像之中,需要用人血供养,到了一定的时候还需要送还。当时他也只是听过一耳,并不曾放在心上。

    他将自己所知告知顾婉婉,她却摇摇头:“我不知道这个说法。”

    她知道的养小鬼的意思和古曼童相仿,但还是差了点儿意思。

    她对贺之淮解释。

    人有命格、五行、五格和八字之说,五行分金木水火土,五格分别为天格、地格、人格、总格、外格,而八字就是四柱命理,以人的出生年月日来定。

    三者便形成了命格。

    可以以此分析一个人的运势走向。

    有人会逆天改命,就像凌道长对欢欢做的那样,瞒天过海硬改他的八字。

    但这样违天道,若非有高人或本身八字极其硬的人,是绝对不能承受的,不然一定会遭到反噬。所以便有了借运。

    通过某些办法,强行把他人的运借到自己身上,有人以此改变运气,有人以此巩固生意。此法也不需要还愿,只需要心够狠,帮他的人能力够强。

    当然这样做的人下了地府,也是一笔业障。

    贺之淮听完,问:“怎么才能借运?”

    “有很多种办法。”顾婉婉扬起唇角笑:“风水局其实也是借运的一种,借天地万物的灵气,保持好心情,心理暗示,结交一些运气好的朋友,也是能改变自己的运的。但这些就像是世界有一个漏洞,而你找到了漏洞,利用罢了。并不会遭反噬。但像养小鬼儿,强行借他人的运,不仅残忍,还会被反噬。”

    音落顾婉婉又道:“你的运气挺好的,不用借,说不定别人还想借你的运。”

    贺之淮干巴巴笑:“还有两个月就要早逝了,你说我运气好?”

    顾婉婉微滞:“哈哈哈,我只确定顾婉婉会死,你还不一定呢,只是有可能。”

    哇,真会安慰人呢。

    贺之淮冷笑:“把你说的小女孩放出来瞧瞧。”

    顾婉婉拿出纸:“别眨眼睛,看好了哦。”

    她将纸人送至半空,掐诀使它燃烧。

    火焰呈墨黑色,烧出的烟雾也并未往上浮,而是像云雾似流水往下缓缓沉。

    直到纸人烧完,烟雾在茶几旁幻化成一个小女孩的模样。

    看完,贺之淮不自觉地抓紧了沙发扶手,瞳孔微颤。

    女孩似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但她见过贺之淮,所以自然而然的把视线落在他身上。

    她的眼睛和常人无异,只是没有光泽,看上去死气沉沉的。

    贺之淮目光下移,躲开和她对视的眼神,也看向她的脚,仿佛是被冻得发紫。

    消化了许久,他低声问:“她她能说话吗?”

    “我能说话。”女孩抢了顾婉婉的话:“哥哥,你能看见我?是你把我叫到这里来的?”

    声音稚嫩又很轻,贺之淮的心脏好像被揉捏了一把。有恐惧不假,但更多是觉得可怜。

    “不是我,是她。”贺之淮抬眸看了眼顾婉婉。

    女生也把头侧过去:“姐姐,你叫我来的?”

    “嗯。”顾婉婉在阴间见过不少夭折、横死、病死的小孩,口气习以为常:“想问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跟着罗妈妈来的。”女孩答。

    妈妈

    好像一把刀插进了顾婉婉的心脏。

    她不确定地问:“罗语薇?”

    “嗯。”女孩点点头。

    这把刀插得更深了,并且在不停的搅动,割得她呼吸一滞,指尖颤抖。

    她怎配得上“妈妈”如此神圣的两个字。

    顾婉婉克制着翻涌不止的心潮,许久都开不了一句口。贺之淮瞧出端倪,替她问:“你跟着她来干什么?”

    女孩攥着衣服下摆,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脚趾,神色不安:“我生病了,爸爸妈妈没带我去医院。我好疼,我想找罗妈妈带我去。”

    听见她的话,顾婉婉抬起头,发现她的秋衣上好像有污迹,仔细看,像是呕吐物,还像是干涸的人血。

    她问:“你被领养了?”

    “嗯。”女生重重点头:“爸爸妈妈一开始给我买了好多玩具,带我去游乐园还有公园玩,可后来,后来他们有了妹妹,就不理我了。”

    音落下之后,顾婉婉静默下来。

    她怀疑不是要借运,小女孩是用来“压怀”的。

    不少夫妻无法怀孕,便会用此法,抱养、领养一个八字中“伤宫”较旺的人,以此来招孕。此法称之为:“压怀。”

    民间不少人会用此法。但大多数都会一视同仁,抚养长大,也有事成将小孩送还给亲戚的,死人很少见。

    因为一旦“压怀”者死,后出生的亲子许多也会被反噬,夭折或多病。

    如果福利院真的在做这件事,不会让女孩死,除非他们有别的什么办法。

    顾婉婉问她:“你叫什么名字?还有你妹妹叫什么?”

    女孩抬眸看她,微怔,目光幽深。

    许久她说:“霍冉,妹妹也叫霍冉。”

    不止顾婉婉,就连贺之淮也眸色一暗。

    这事不简单。顾婉婉抬眸和贺之淮的视线对上,一抬手将霍冉的魂魄收到了另一张纸人里。

    贺之淮一惊,语气倒也从容:“怎么了?”

    “这事儿不该你掺和。”顾婉婉说:“你能把你的那位朋友叫来吗?就早上那位。”

    贺之淮酝酿许久,斜睨了一眼已经燃烧过半的线香,问:“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是想问他点儿事。”顾婉婉含糊着。

    心里还在盘算找个怎样的说辞能让贺之淮不追问,那边贺之淮已经给z发了短信。

    放下手机,道:“他立马就上来。”

    话毕,他打量着顾婉婉,审视的目光里揉着着一丝考究,似把她当做实验品,想瞧瞧这个异类要做什么,又能做到什么。

    顾婉婉被他看得发怵,端起水杯去喝茶。

    明明她有鬼术可以不惧对方,可现下贺之淮的眼神确实把她看得心虚,她说不上来心里的怪异感来自于哪里。

    是他听见自己可能会死之后的平静,是听到她的坦白后的镇定,还是亲眼看见霍冉的鬼魂,他竟敢与她谈话的不惧,顾婉婉不大能分清。

    只是觉得,眼前的男人似有运筹帷幄的能力,面对任何突如其来的变化都能从容应对。

    蓦地,她再次惋惜贺之淮可能会被害死。

    刚思考到这里,办公室的门被扣响。

    顾婉婉如梦惊醒,不自觉顺着声音就看过去了。

    “进来。”贺之淮音落,门开。

    z穿着一件外卖衣服,手中拎着一个食品袋,里面装着什么,顾婉婉没看清。

    “需要这样偷偷摸摸的?”顾婉婉回头问贺之淮。

    “公司的人不知道他的存在。”贺之淮直言。

    z往沙发上一坐,摘下头上的鸭舌帽,露出脸:“顾小姐找我有事?”

    顾婉婉滞了一刹:“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没听贺之淮叫过他的名字,但总觉得这个人和贺之淮的关系非浅。

    z撇头去看贺之淮,轻笑:“就这事?你问他不就好了?”

    早上是她第一次见到z,男人年龄看似和贺之淮一般大。他话不多,开车的时候却很急躁。

    起初她认为是因为贺之淮要他赶紧送自己去医院,现在听他略带戏谑的语气,顾婉婉能肯定这个人,内里应不是那么沉稳。

    不似贺之淮那样。

    顾婉婉陪笑:“亲口问好像更礼貌些。”

    z同样是侧头,用眼神去询问贺之淮。

    得到他同意,才道:“周齐。”

    顾婉婉点点头:“噢。”

    她也无心与他多交谈。指尖轻捻波动线香燃烧出的白雾。

    烟雾分成两股被无形的风控制,钻入她面前两人的鼻腔内。

    木质调香味扑鼻。

    房间归于安静,周齐揉了揉鼻尖,抬眸去端起茶喝了口:“贺总。”

    无人应答。

    他侧头,贺之淮倒在沙发上眉心舒展,似睡过去了一般。

    不敢贸然去推他,周齐随手拿起沙发上的绒毯给他盖上,戴上自己的鸭舌帽离开办公室。停留太久会让人生疑。

    -

    顾婉婉离开贺氏集团大楼,找了个僻静无人的深巷,屏保气息后,将霍冉的魂魄再次放了出来。

    霍冉瞧着她:“刚刚怎么了?”

    没有提前打招呼就把她收进纸人,顾婉婉不好意思一笑,耐心解释:“那个哥哥是个普通人,不能让你和他待太久,会折寿的。而且有些事,姐姐也不想让他知道,免得牵扯进来坏了命数。”

    霍冉似懂非懂,抿唇不语。

    顾婉婉抚摸她的头发,问:“姐姐现在送你去投胎好不好?”

    “投胎。”霍冉有些迷惘。

    “对。”顾婉婉不敢再去惹麻烦,霍冉既然已经死了,就送她入黄泉。阳间自有江铭会调查福利院的事,只要福利院被查,小孩就不会再被利用。

    她明白过来无常和金九曾对她的告诫:不要轻易插手别人的命运。

    何况罪魁祸首孙妙已经入地府了。

    “就是你还会有新的爸爸妈妈,这次他们一定会是真的爱你。”顾婉婉解释。

    可霍冉往后退了一句,似对她口中的爸妈感到恐惧:“我能不去投胎吗?”

    “为什么不想?”

    霍冉答不上来,抬手扯着顾婉婉的衣角:“姐姐,你能不能陪陪我。”

    顾婉婉一时心软,拿出纸人:“可是大部分时间我都得把你锁在这里面,而且姐姐也陪不了你多久,两个月之后我就死了。”

    霍冉撅着小嘴,眼睛忽闪忽闪地:“那到时候我和你一起下地府好不好,我们一起去投胎。”

    顾婉婉轻笑:“好。那你进来吧。”

    霍冉进入纸人,顾婉婉将它收好,抬眸看了一眼贺氏大楼,心里又泛嘀咕。

    贺之淮怎么又昏迷了。

    周齐明明没有。

    -

    不同上次足足睡了十三个小时,两个小时过去,贺之淮徐徐睁开眼睛。

    办公室空无一人,虽然他这里鲜少有人来,但刚刚有三个人,顾婉婉还叽叽喳喳了好半天。

    突然静下来,他有些怅惘。

    茶壶一直放置在保温面板上,用茶水净干净一个玻璃杯,贺之淮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喝下。

    水有种柔软感,扫尽孤独。

    他拿出手机,拨通周齐的电话。

    只响了两声他就接起来了:“贺总。”

    “早上你去干什么了?”贺之淮直接问。

    “吃了早饭,继续睡觉。中午来公司给你送了份外卖,看你睡着我就走了。”周齐将记忆中的事件一一说出。

    “嗯。”贺之淮淡淡答了声,停顿片刻又说:“你回新西兰吧,两个月之后你和三爷爷一起回来。”

    周齐顿了下:“他会回来?都二十多年了。”

    “我给他寄了请帖,想必会回来。”

    周齐也不再说什么,挂了电话。

    贺之淮靠在沙发扶手上。线香烧落的灰烬有几片落到了黑色木纹的茶几上。仿佛不会融化的雪,被他亲手拂去。

    霍冉。

    动作完成,他赫然想到这个名字。

    贺之淮记得那是三年前的新闻,深冬夜晚,霍家一场大火,将整栋别墅烧得面目全非。

    登报上头条的新闻照片里,全是灰烬。

    一家三口无一幸免。

    霍家经商多年在京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一时舆论四起,最后警察公布原因,是煤气泄露,导致爆炸。

    他当时留心过这家人,因为他们刚从乐家福利院领养走一个小孩。

    那小孩的名字,正是霍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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