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这个的问题。

    顾婉婉凭周围如丝黑气将孙妙捆绑起来,将拉到自己的眼前。

    “我可能只是一根吸管。”

    孙妙一瞬间懵了,痛苦的神色里出现一丝诧异。

    她看着身穿嫁衣的女人,眼神清冷凝视着自己,一字一句道:“可我还是没办法忘记被阎王咬得乱七八糟的那一头。所以!”

    “你给出滚出阎王姐姐的身体!”

    音落,顾婉婉摊开在两侧的手往前拂动,黑气化做无数细丝穿过孙妙的身体。

    顷刻间,孙妙感觉她体内的每一根丝线都在断裂,从头到脚,一根一根不停地裂开,无论她如何护体都于事无补。

    每断一根,肌肤便传来钻心刺骨的疼,直至眉心的最后一根丝线也断开,她的身体变得轻飘飘地往后飘去,她彻底从罗语薇的身体里出来了。

    不可能!不可能!孙妙伸手去抓那具身体,可是怎么都抓不住。

    那人说过她已经完全融合!怎么可能被强行分开。

    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谁。

    孙妙的魂魄被打出跌在地上,她欲隐身离去,却又被女人操控过来的黑丝缠绕住脖颈、四肢。每一根线都好似嵌进她的肌肤,将她向五个方向拉扯,悬停在空中,动弹不得。

    每动一次,线便会收紧一次,好像要将她分裂。

    树林也在此时被突如其来的浓雾笼罩,暗夜似也将人间颠覆,变作地狱。

    这时,女人穿过林中浓雾朝她缓缓走来,那袭红色嫁衣在如鬼魅张牙舞爪的树林间,伴随着唢呐声显得诡异、阴森,尤其是她行走时晃动的银铃声,更是有穿透唢呐之力,震得她头痛欲裂。

    孙妙被丝线扯开双手双腿死死吊着,眼睁睁看着女人走出浓雾,变化成了浑身是血的顾婉婉的模样。

    孙妙惊讶不减反增,瞪着瞳孔:“顾婉婉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吗?”顾婉婉抬手拭去脸上的血:“我也不知道我是谁,可能是顾婉婉是谢婉儿,是贺之淮的老婆,也可能要你命的人。”

    孙妙全然没了之前的气势,弱弱问:“谢婉儿?”

    “一个名字而已,不用太在意。”顾婉婉将手放在她的眉间,“可我又在意你用罗语薇这个名字。”

    “罗语薇是什么人?和你什么关系,你不是人你根本不是顾婉婉!”孙妙觉得比起姜家诚和祝子晴,她似乎更在意这个罗语薇。

    这次没有入定,她直接感受到了孙妙的全部记忆,只在短短几秒间,她把记忆全都浏览了一遍,霸凌、虐杀,只唯独没有那个人。

    顾婉婉不理会她的问题,轻轻掀起眼眸:“等受完惩罚,我再好好问问你,他到底是谁。”

    说罢她手中掐诀正欲放在孙妙头上,身后传来急迫声音:“婉儿不可以,会遭天谴的。”

    谢必安与范无赦出现在她身后。

    但其实从一开始,他们就更早进入了这片树林。

    看见顾婉婉落荒而逃的那一刻,他们本想插手,却记起阎王的嘱托,不要再插手顾婉婉的事。

    他俩就只能站在一旁观戏,只是二人都没想到,顾婉婉会变成谢婉儿的模样。

    现在看着顾婉婉要对孙妙施鬼术,才上前阻止,对未入地府的魂魄用刑,会遭天谴。

    可顾婉婉毫不在意地冷笑着:“金九说得对,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才是真的惩罚,遭天谴又如何!死后到了地府,我自去受罚,就算魂飞魄散,永不超生,今日我也要让她尝尝这滋味,替所有人报仇!”

    音落顾婉婉结印的手落到孙妙眉间。

    见她一意孤行,无常也只能一拍大腿,同时朝天空结出一张巨大的网,屏蔽顾婉婉和孙妙。

    “这样能瞒过天道?”范无赦问。

    “加上这个试试!”谢必安从怀里掏出生死薄,将它放置结界上空。

    范无赦诧异间从怀里拿出判官笔:“我还以为崔珏那小子只给我了。”

    说着他也将判官笔送了上去,加固结界。

    谢必安说:“他倒好,只给东西不亲自来,回头阎王问起来,别说是我们偷的就好。”

    范无赦反驳:“他忙着带小孩儿,没空。崔珏人品没话说,不会的。”

    谢必安与他相似一笑:“你别说那男孩儿挺机灵。”

    结界内,顾婉婉的指尖触碰到孙妙额头时,女人瞬间青筋暴起,疼的一句话都说不说,只剩张嘴抖动。

    顾婉婉加深手中鬼纂,勾起唇角,喃喃自语:“拔舌、剪刀、铁树、孽镜、蒸笼、铜柱、刀山、冰山、油锅、牛坑、石压、舂臼、血池、枉死、磔刑、火山、石磨、刀锯,作为地府最强打工人,每一层地狱我都去过,每一层的术法鬼纂都在我脑海里。”

    “人间一秒,地狱一年,而我们却可以将一年又变作两年三年,甚至十年。”

    顾婉婉看着女人眼中流出的黑血,与已经快要破碎的魂魄,再次加纂:“人间的天明还早,你慢慢受着,我也不会让你魂飞魄散的,我们慢慢玩儿。”

    这是她对小男孩说过的话,顾婉婉问道:“拔舌地狱的滋味可还行?”

    孙妙说不出话,只有魂魄被修复后感受到更深的疼痛,和不断从嘴里吐出的血。

    惨烈的喊叫声无人能听见,除了在结界内外的顾婉婉和无常。

    伴随着女人的喊叫,她继续道:“先去铁树吧,也让你试试,每一寸肌肤被刮下来的滋味。”

    结界外的范无赦打了个寒颤,谢必安睨他一眼:“怎么了?”

    “你也去过地狱,听过那些鬼哭狼嚎的声音,不觉得她比它们喊得还慎得慌吗?”

    谢必安目光下移:“不觉得,还差点儿意思,对了你的手在干什么!”

    范无赦又往里面加了一道鬼纂:“不是怕婉儿她体力不支嘛!喂兄弟,你的手又在干嘛!”

    谢必安看看自己的手:“我也担心婉儿体力不支。”

    说完两人又是相似一笑,站在原地唠嗑。

    直到飞雪停,天边云层破开一道金光,光芒逐渐从树林东边蔓延过来。

    谢必安提醒一句:“婉儿,时间到了。”

    顾婉婉这才收起放在孙妙头上的手,她身上的黑丝也随之消失。

    可孙妙如今已经没有了逃走的力气,浑身是黑血,皮开肉绽的躺在地上,不停抽搐。

    许久,她才侧过头,满是怨气地看着顾婉婉,舌头已经因为疼痛变得失去知觉,她只能含糊着:“杀了我。”

    “不行。”顾婉婉蹲在地上看她:“你还要去地府,还要把今日所遭受的一切再受千百次。”

    孙妙瞳仁震颤,使不上力,只能轻喊:“这样你就永远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哪些尸骨在哪里。”

    “我讨厌别人威胁我。”顾婉婉将手靠近她,孙妙浑身抖动,下意识垂下眼帘,顾婉婉却道:“我就喜欢你想看我又不敢看的样子。”

    “顾婉婉!”孙妙发出无力的声音,“你到底想怎么样?”

    “告诉我尸骨在哪里?那个人又是谁。”顾婉婉抚开她凌乱的发丝。

    “我不会告诉你的。”孙妙勉强扯着唇角,“永远不会。”

    “行!”顾婉婉手一挥:“那你就下地府吧,我会慢慢查!”

    音落,孙妙的身体渐渐开始消失。

    最后那一刻,她敛起绝望的眼神,不甘心地看着顾婉婉:“你迟早会死在他手里,这也只是开始。”

    闻言,顾婉婉细眉轻蹙。

    送走孙妙,她起身去看罗语薇的肉身。

    她好像还活着一般,脸上有淡淡红润之色,顾婉婉甚至觉得这是一个累了乏了,倚靠在树下小憩的精灵。

    她不忍去扰了她的休息。

    当阳光移动过来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女人恢复了少女模样,肌肤泛着淡淡微光。

    面容愈发慈悲温暖。

    顾婉婉莫名流下一行泪,看着她的皮肤缓缓裂开,变作星光点点伴随着日曜穿梭在林间,最终落入万物。

    肉身消失,谢必安行至她身侧:“707号,去吧。”

    是罗语薇家的门号。

    顾婉婉朝他们道谢,去找到还趴在地上的金九,将它抱起往那个地方赶。

    路上她问金九:“孙妙说我迟早会死在他手里,什么开始不开始的,是不是说明她背后的人有别的阴谋?”

    金九半梦半醒地:“反叛死之前都爱放狠话,几句真几句假,谁知道呢。”

    顾婉婉抿唇没再说话了,让它好好休息。

    到达目的地,顾婉婉瞧见外墙上坐着一个红衣少女,她逗着旁边的野猫,一双腿在空中轻晃着,似很开心。

    顾婉婉屏蔽肉身,用鬼术浮了上去,和她并肩坐在一起。

    刚刚亲眼看见她消失,现在能靠着她,顾婉婉很开心,自然而然将头贴在阎王的肩膀上:“我以为我不行。”

    阎王看着院里忙着晾衣服的老人,笑笑:“不也还是融合了吗?”

    顾婉婉直起身子从包里把吸管拿出来:“可是你这个说法也太含蓄了吧。”

    “含蓄吗?”阎王拿过吸管:“神说话应该都是这样吧。”

    “不是一般人理解不了。”顾婉婉撅着嘴说,“还好我不是一般人。”

    阎王将吸管放在指尖,保持两端平衡:“那我直白点儿。传闻上古时期盘古开天,天地间有了万物,其中也包含人。可人到底是什么,魂魄与肉身吗?这是后来道家、佛教将人这样划分,在我们眼里,人便是人,无论魂魄是谁,肉身是谁,两者结合它便是人。只不过万物又很玄妙,有了魂魄,肉身才能行动,有了肉身,魂魄才可接触万物。”

    顾婉婉问:“所以不管肉身是谁,魂魄是谁,只要两者结合了,它就成为了一体了?”

    “嗯,是这个意思。”阎王道:“你要接受自己借尸还魂后就已经是一根完整的吸管了,那杯可乐便是万物,你既能接触万物,又何必在意‘我是谁’,既不在乎‘我是谁’,又何来被困肉身一说。”

    顾婉婉思索道:“那所有夺舍的人都知道这个道理,其实都可以和肉身融合?”

    阎王做出一个噤声手势:“小声点儿,万一被路过小鬼听见了呢!”

    顾婉婉赶紧闭嘴,只说:“可万一是恶灵抢占了别人的身体,难道地府也不管吗?”

    阎王想也没想:“自然不会,阴阳两界互不干涉,除非魂魄死期到了未至地府报道,阴差才会上来拿人。”

    可地府阴差不够,也导致地府烂账一大堆,但顾婉婉也弄不清这等事是否乃天道注定,恶鬼不入地府是有别的命数。她言其他:“可您也不能拿吸管来比喻吧,多不恰当。”

    阎王往她头上一敲:“我当时手里只有一杯可乐!”

    顾婉婉缩了下头:“但是我还是知道,我是谢婉儿,进入了顾婉婉的身体里。而且…”

    看着还在盼望女儿回家的老两口,顾婉婉低声说:“你也在意她占有了你的身体,对吧?可是他们该怎么办?”

    阎王垂下眼帘,清浅笑着:“这早已不是我该管的。”

    话落阎王抬手,掌中出现生死薄,换了话题:“之前地府没有你的信息,现在有了,你是否想起什么?”

    记忆零零碎碎的,她说:“还是没记起来。”

    阎王只好翻开册子,道:“你叫谢婉儿,生于九九乙亥年,惊蛰卯时七刻,死于一五乙卯年,惊蛰亥时三刻,年仅十六岁。有了这个你就能入轮回了。”

    “不过。”阎王似笑非笑地:“你还是得先去找到这些童男童女的尸骨。”

    叫自己来果然还是有任务,顾婉婉又提不起劲儿了:“我感觉我不是倒霉鬼,真的还要积德吗?”

    说完无人回答她,顾婉婉侧头发现阎王已经不见了。

    只从遥远的空中传来一道女音:

    “是不是你都得做!不然我没法给上头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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