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婉在心里反复默念:贺先生与贺显生几个字。

    犹记得在老道的阵法里,她看到自己身着一袭红衣中式嫁衣,双手戴着两枚金色手镯,俨然是出嫁当天的样子。

    她也问过老道自己是否与贺家有渊源,可老道并未给她答案。

    他只说:顺天道而为。

    种种事情在她的心里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疑影。

    现在她没有头绪,饥饿叫嚣的肚子,和兰姨摆上桌子的饭菜更是让她脑海里只剩馋虫。

    她也不再多问贺之淮了,握住他的手腕:“老公,走吃饭去。”

    女生指尖冰凉,落在肌肤上扩散出一圈冷意,贺之淮的手不由颤抖了一下。

    片刻分神,他有意挣脱女生的手,却已经被她牵着走到了餐桌前。

    顾婉婉自己松手了。

    肌肤上还残留点点凉意,贺之淮将挽起的袖子放下来,让体温覆盖着这层寒冷。

    他接过刘素兰盛来的饭,道了声谢,淡淡掀起眼帘,看着在他对面落座的顾婉婉。

    她吃饭向来不快,细嚼慢咽的,可眉眼轻轻弯下,始终浮着笑,看起来好像很享受嘴里的食物。

    贺之淮收回视线淡淡道:“顾小姐以前爱吃外卖吗?”

    从他收集来的信息看,顾婉婉应该是常年不在家的,可能外卖吃太多,所以一吃家常菜会觉得别有番滋味。

    可顾婉婉却抬眸茫然无措地看着他,“我没吃过外卖。”

    顾婉婉看了兰姨一眼,立刻说,“兰姨比我们家的厨师做饭好吃。”

    刘素兰瞧她小脸吃得红扑扑地,笑道:“那您多吃点儿。”

    顾婉婉点点头,又继续扒拉这碗里的菜和饭,“兰姨,您叫我婉儿就好,我朋友都这样叫。”

    婉儿刘素兰觉得有种说不上的奇怪感,但也没问,只说:“好。”

    听见对话的贺之淮沉着脸,一边慢条斯理的夹菜,一边注视着顾婉婉。

    他家里人可没人叫她婉儿

    突然,他道:“听说你们大学的银杏挺漂亮的。”

    顾婉婉看看刘素兰,又看看贺之淮,显然他的目光一直锁定在自己身上。

    一时之间她傻了,事件薄里哪儿会描写原主学校什么模样啊。

    转念想了下,认为贺之淮是觉得饭桌无聊,随口一问。她含糊着,“嗯嗯,很漂亮。”

    “噢——”贺之淮故意拖着嗓音,发出意味不明的回应声,随后又问:“今天在公司碰见你的闺蜜陈圆了,问婚礼是不是要请她来当伴娘?”

    陈圆是谁?

    顾婉婉没有认真研究过原主的社交圈,只知道一个人叫陈勇,但她知道原主爱社交,可能是朋友之一吧。

    她镇定自若道:“哦,她啊,应该不来吧。”

    贺之淮轻轻点头,眸光瞬间变得幽深莫测,脸颊肌肉也随之收紧了几分,“这样啊。”

    顾婉婉看着他,心里说不出的毛骨悚然,她试探着问:“是有什么问题吗?”

    照理来说,借尸还魂的事不可能被人发现吧。

    顾婉婉故作镇定地等待他回答。

    贺之淮扬起一侧唇角,宛若寒潭的眼眸看着她愈发心虚。

    良久,男人收回停留在她身上的视线,漫不经心道:“没什么,什么时候有空,顾小姐去看看婚纱。”

    悬着的心落了下来,顾婉婉重新夹菜,“好,我随时有空。”

    这个她是知道的,原主从出生到死都没有工作过一天,只知道玩乐,每个月魏虹都会给她一笔可观的生活费。

    好像是十万。

    贺之淮也没有与她多说了,吃完饭去客厅取自己的衣服。路过厨房,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顾婉婉一眼,才径直走回卧室。

    关上卧室门,贺之淮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手机,有两条未读信息与一通电话。

    备注显示来自于同一个人:z

    早些发来的一条。

    【贺先生,听说凌道长五年前犯了道家大忌,被逐出道观了,现在带着他的徒弟四处云游,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看完消息贺之淮眉心一跳,他抬手揉了揉,接着打开第二条信息。

    【另外我问过白云洞天师道的师傅,他说您夫人的这个情况很可能是被夺舍了,灵堂诈尸实则是借尸还魂。】

    贺之淮的眉心乃至太阳穴都跳动不已。

    这比怀疑顾婉婉嗑/药还让他震惊,怎么就借尸还魂,还夺舍了?

    贺之淮握着手机坐在椅子上呈石化状态,z是他的心腹,两天前他叫刘素兰去化验顾婉婉头发时,也同时将顾婉婉的反常之举告知了z。

    目的是让他去问问资深的医生、教授,有没有诈尸之后人变得奇怪的可能,可不是让他去找什么天师,告诉自己这些玄学的。

    只是方才他也试探了顾婉婉,她就读的学校根本没有银杏,而陈圆这个人是他调查完顾婉婉的社交圈后,确保没有这个人,随口编的。

    只是顾婉婉的回答

    贺之淮沉默久久,拨通z的电话。

    不过两秒那边接起,“贺先生。”

    贺之淮压着有些颤抖的声线,“借尸还魂是什么说法?”

    z其实也不懂这些,只好把在医院与天师道同时打听来的信息告诉贺之淮:“医生说人有假死状态,临床检查不出生命体征,人看起来是死了,而实际还活着的一种状态,一段时间后可能复苏,但这种情况极为罕见,且生命体征恢复了,人也不会出现失忆的情况,最多是忘记假死这段时间的事。”

    停顿几秒,z继续说,“所以我就去了趟白云洞,一位道长说这种情况是夺舍中的一种,叫借尸还魂。魂魄因为某些原因,或者得到灵体相助,进入了一具与它契合的尸体里。”

    前面贺之淮还听得挺认真,到后面眉头就再也没有舒展过,他咬着下嘴唇,不是很耐心地用食指敲击着桌面。

    对方察觉到他的无语,连忙道:“或许夫人的这种情况在医学上更为罕见。”

    贺之淮脸上的表情并不明显,冷冷道:“能能灵魂对话又是什么情况?”

    z咽了口唾沫,“道长说道家并没有这种说法,反而是听传闻”他觉得这些神神叨叨的事情不该进入贺之淮的耳朵,故而停顿了一下。

    “传闻什么?”贺之淮霎时紧张,停下敲击桌面的手,追问。

    z觉得好笑,但也憋着,“听说有鬼术能做到这事,不过都是传说,并没有人真的见过。”

    贺之淮微微哑然,叹了口气,“行了知道了,你继续查徐邦民的事吧,这件事不用管了。”

    闻言,z立刻端正态度:“是,贺先生。”

    电话挂断,房间陷入一片寂静。

    除了贺之淮的呼吸声再无其他,他难以消化刚听来的这些事,只好当是自己无聊,听了些坊间传闻,奇闻异事罢了。

    正欲起身去冲个热水澡,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和一道关门音。

    他鬼使神差地打开房门,去往厨房。

    刘素兰正在洗碗,收拾厨余垃圾,抬眸问他:“怎么了之淮?”

    “顾小姐又出去了?”贺之淮低声问道。

    “嗯,她刚接了个电话,说有急事就走了。”刘素兰如实回答。

    又是昼伏夜出,贺之淮脸上难免出现了一丝不悦的神色,破天荒地问了一句:“您知道是谁给她打电话吗?”

    刘素兰摇摇头,冲着碗里的泡沫,“听声音是个男人。”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她急忙补充道:“听婉儿的语气,应该是朋友,年轻人嘛都喜欢夜生活。”她还不忘打趣了贺之淮一句,“也就你不喜欢这些。”

    贺之淮抿唇笑笑,没说话。

    他确实不喜欢这种灯红酒绿,每晚喝得醉醺醺的日子。

    “她没说什么事?”贺之淮又问了一句。

    “没说。”刘素兰看他神色紧张,玩笑道:“突然对婉儿上心了?”

    贺之淮不由绷紧了后背,“没有上心,只是有些好奇她在忙些什么。”

    “好奇一个人说明你对她留心了,在意了。”刘素兰说完继续收拾厨房。

    贺之淮站在原地摩拳擦掌一阵,终于没忍住,回卧室那手机拨通了存在通讯录,却从未拨打过的手机号。

    -

    顾婉婉在出租车上接听电话,听见贺之淮的声音,微怔。

    “干嘛?”

    贺之淮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顿了一下,“晚上回来轻点儿关门,别吵到我。”

    顾婉婉眼眸一沉:“哦,知道了。”

    然后她挂断电话,留给贺之淮一串嘟嘟嘟的声音。

    之后贺之淮也没有再来电,她到了与何尧约定的咖啡店。

    店内光线幽暗,放着低缓悠扬的音乐,显得十分惬意。

    顾婉婉四下看了一眼,瞧见角落一个屏风后坐着两个男人。

    其中一人是何尧,她加快脚步过去。

    何尧站起身来让座,去到另一个男人那边,道:“贺太太,这位就是我师哥,陆北安。”

    眼前的男人约莫四十多,穿着一件青灰色衬衫,外面套了一件深灰毛衣,与何尧一样,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

    顾婉婉看着他颔首示好,继而又迫不及待进入了主题:“你知道育才中学二十年前闹鬼的事?”

    陆北安刚端起咖啡准备喝一口,听见她急不可耐的语气,又把杯子放下来,转身去拿包里的资料。

    “我当时在光明日报实习,听说过这事,但也是听说,这事压根儿就没人乐意报道,只当是个八卦了。”

    话间,他把一本落灰的笔记本拿出来,“可你说这事就还真巧,我实习嘛也就不忙,后来我师傅让我去了解了解情况,我就记下来了些信息,好在这本子我一直没丢,不然早就忘干净了。”

    顾婉婉翻看他的笔记,这字龙飞凤舞的,像是快速记录,加之光线昏暗,她看不太清楚,只好归还了笔记本,“麻烦你给我说说吧,我看不清。”

    “行。”要说这陆北安还挺专业,像是提前做了功课,本子也不看,直接说,“自杀的人叫祝子晴,因为长期被同学霸凌,她死后不久学校就有了闹鬼的传闻,两个月之后学校有个女生就失踪了,叫孙妙,你说巧不巧,孙妙正是霸凌她的人。随着孙妙的失踪,学校闹鬼的事就被传得更加邪乎,有人说是祝子晴来报复了。”

    这段说完,陆北安不得不喝了口水润润嗓,“孙妙失踪的那一周也是好巧不巧,京城接连暴雨,监控又少,警察根本查不到她的行动轨迹,只知道她晚上的出门,说是去给同学过生日,可是同学的生日她没去,在一个监控盲区消失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了。”

    “警察排查很久最终无果,做了个失踪人口登记,此事就作罢了。”陆北安舔舔干掉的唇,“可是这个时候学校闹鬼的事又多了一个传闻,说是一天晚上几个人在寝室走廊闹着玩,其中一个女生站在阳台边的水池上说什么‘你们欺负我,我要自杀,我要去死。’几个女生起哄配合她演,唯独一个女生在一旁劝,让她别这样闹,说祝子晴都死了,别这样开玩笑。”

    陆北安说到激动时,在顾婉婉面前一拍手,“您猜怎么着,当天晚上就出事了。几个女生所住的402寝室,凌晨两点左右爆发了一阵尖叫声,把一层楼的学生都惊醒了。她们去402寝室,看见一个女生蹲在墙角不停地抓着墙皮,说什么都得死,都怪你之类的话。”

    顾婉婉听得正认真,被他吓了一跳。她拍拍胸口,心想可不是得出事嘛。

    所谓一语成谶,其中“谶”便是吉凶的隐喻,凡是把一些不好的话常挂嘴边的人,多少会走霉运。

    深夜阴气稍强,加上学校死过两人,女生不知死活站在阳台危险地方大喊什么要死,要自杀的话,是极有可能被鬼魂盯上的。

    顾婉婉关切地问,“她就这样疯了?”

    陆北安这会儿又停了话,做出一副故弄玄虚的姿态。

    许久,他才低声道:

    “奇怪的是,疯的人并不是喊自杀的那个,而是那位劝她下来,名叫罗语薇的高三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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