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婉推着贺之淮往警局外走,在他耳侧低声道:“贺先生,您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才装瘸子哑巴?您可以告诉我,我帮您解决。”

    说罢,她盯着贺之淮谄媚一笑,暗自腹诽:很好,第一个功德不就来了。

    贺之淮的眼神带着一丝考究,却没做出任何回应。

    直到身后照顾他的新助理过来,贺之淮才收回视线。

    顾婉婉也噤声了,她认为贺之淮并不想在这个人面前暴露自己。

    只好挥手送他离开。

    宋叔这时替她将车门打开,“婉婉,咱们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吧,你妈妈已经替你约好医生了。”

    顾婉婉坐上后排,歪着脑袋问宋叔,“叔叔,贺先生为什么瘸了呀?”

    宋叔转过头,回忆起,“高考结束后的一场车祸,一辆大货车失控,对着他的车直接撞了过去,之后火车司机知道撞的是贺家的人,还没等上法院,就在家里自杀了。”

    又是自杀。

    现代人都这么爱自杀吗?顾婉婉玩儿自杀,厕所里贺之淮提到了一个名字徐邦民,但他说的是,这个人绝对不是自杀。

    顾婉婉顿了一下,“他也因此变成了哑巴?”

    宋叔思考了一下,“嗯,婉婉这些事你不都知道嘛,还在家里笑话他,说他一个病秧子有什么好的。”

    顾婉婉讪笑,“刚刚见他精神气挺好的。”

    “是啊,人长得也端正,可能这就是他的命吧。”说到这里宋叔仿佛想起什么,神秘兮兮地探出身子来,“不过,他们贺家这几年确实挺倒霉的。”

    贺家亲戚关系复杂,宋叔一时也讲不清,只说贺家父辈有五兄弟姐妹,但除贺之淮的父亲外,其余都是旁支。

    贺之淮是本家的独苗。

    顾婉婉听得云里雾里的。

    宋叔见她不明,摆着手,“总之你不想嫁是对的,别看贺家如今风光,是这京城首富,可家里人各个都心怀鬼胎,勾心斗角的,简直一团污遭。”

    王籽苗说过,诈尸这件事可能会让贺家人嫌她晦气,取消婚约,顾婉婉随口说,“贺之淮应该不会娶我了。”

    闻言,宋叔露出几分苦笑来,“那可不见得。”随后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上赶着和顾家结亲。”

    据顾婉婉的生前事件簿来看,顾家祖上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到爷爷那一辈才发家。

    而顾婉婉的外公一路摸爬滚打,当了个军区司令。所谓财权不分家,两家人联姻不就,便生下了顾婉婉。

    然好景不长,在顾婉婉初二的时候顾父患上癌症,经过三年治疗,最终撒手人寰,留下孤儿寡母。顾家失去顶梁柱,随着时代发展,大不如从前风光。

    可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有魏家撑着,顾婉婉算得上是豪门千金,加上也是独苗,自小千宠万爱长大的。因此也被养得骄纵蛮横,在京城富二代圈子里,绝对是出了名的跋扈,不好惹。

    但这样的门第,和贺家相较,差了不是一星半点,所以当贺家上门说亲时,魏家毫不犹豫就答应了这门婚事。

    宋叔还提起了另一件事,说魏虹现在的男朋友王翔,在结实魏虹后,他百般殷勤,有意带着王籽苗入赘魏家。甚至在发现顾婉婉尸体当晚,就提出过让王籽苗改性,入魏家族谱,替她出嫁,由此来稳固魏家的地位。

    可这事,被贺家回绝了,他们只要顾婉婉。

    此时,车已经进入顾家别墅大门。

    顾婉婉拒绝去医院检查身体,表示自己身体好得很,死期还未到。

    宋叔也只好由她了,将车停到车库。

    顾婉婉下车后发现院子里停了几辆黑色轿车,以为家中来了客人,正欲询问,宋叔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一辆车牌号,说道:“婉婉,贺家的人来了。”

    想必是来退婚的。

    顾婉婉打开大门进去。

    客厅内坐了好几个生面孔,一个烫染了褐色卷发,戴着一串珍珠项链的女人和魏虹聊得起劲。

    其余几个男人则互不说话。

    他们之中还有一位头发花白,穿着唐装看起来精神抖擞的老人。

    见顾婉婉进屋,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目光矍铄,上下瞧了她一眼,紧了紧手中的拐杖。

    魏虹此刻站起来,上前挽着她,“婉婉回来了。”

    顾婉婉与母亲对视一眼,朝着客厅里的人微微鞠躬,“各位长辈们好。”

    客厅里的人,对她的举动感到讶异。

    顾婉婉的性格为人,他们都略有耳闻,原以为她进门定是要给众人翻几个白眼,然后吵闹着赶客的,却没想顾婉婉大方礼貌,举手投足间尽是大家小姐的风范。

    谈婚礼的事还得是女士先开口,戴着珍珠项链,自称是贺之淮姑妈的女人站了起来,“哎呀,咱们马上就是一家人了,不用那么拘谨,快进来坐。”

    顾婉婉怔愣:“不是来退婚的吗?”

    “这是哪儿的话。”姑妈拉着她的手,显得十分亲热,“既然决定了要与顾家联姻,那就不能言而无信,婉婉你是同意的对吧?”

    女人语气特别急,顾婉婉感受到女人掌心的汗。

    就在她要回答时,旁边一道男音传来。

    “听郑警官说,婉婉醒来说不是自杀,是他杀,而且还听见有人叫了一句贺先生?”

    顾婉婉抬起头,说话的正是那位白发老人。

    她恭恭敬敬地答道:“我刚刚去警局向郑警官说明了情况,那些话是我记岔了。”

    嘴上是这样说,但顾婉婉可以肯定,那绝非幻境,或许是她上辈子的事,这辈子不提也罢,反正姓贺的不止他们一家。

    见她神色并无异常,贺老爷子松开拐杖,布满沟壑的脸上露出笑来,“那婉婉还愿意嫁给我这个孙子吗?”

    看似在笑,却是比哭还难看的表情。而这语气虽也温柔,可顾婉婉却觉得话里裹挟着一股形容不出的胁迫感。

    顾婉婉心里咯噔了一下,这老头子不简单。

    他身上有煞气,和王翔身上的杀气又不同,这股气息略带着阴邪。

    咽了口唾沫,她微微俯身,柔声道:“父母之约,媒妁之言,小女的婚事全凭父母做主,只望贺家不嫌弃小女粗苯。”

    此言一出,房间里鸦雀无声,躲在一旁吃瓜的王籽苗,更是吓掉了手里的瓜。

    “啪哒”一声——瓜瓤落地。

    惊醒了屋内人。

    姑妈一拍手,“哎呀,来的路上我就说了婉婉已经答应了吧。那就按着我们之前挑好的日子,明天去领证。”

    话落,她被贺老爷子狠狠瞪了一眼,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赶紧找补,“我是觉得婉婉大难不死,肯定想通了,愿意嫁给我们之淮 ”

    解释的声音弱了,顾婉婉没多在意,只是绯红了脸。

    被长辈围着,说嫁人的事儿,让她觉得不好意思。她那个年代说婚事,晚辈都不能到场,要长辈说定之后,才能与丈夫见上面。

    话又说回来,当年她见着丈夫了吗?有孩子吗?她怎么就英年早逝了?

    谢婉儿的记忆好像丢失了很多

    愣神间,亲事说定贺家人准备离开了。

    魏虹提醒她送客,顾婉婉也乖巧的招呼他们离开。

    目送他们坐上车。

    -

    翌日下午两点,在民政局大厅,顾婉婉拿着婚检单、户口本等证件,等待贺淮之的出现。

    可这人不准时。

    顾婉婉等得无聊,丢下魏虹出去溜达了。

    刚出民政局,见路边围了一圈人,对着地上痛苦呻/吟的老婆婆指指点点。

    婆婆看样子摔得不轻,捂着胸口喘着大气儿,试了几次都没爬起来。

    周围的人无动于衷,冷眼旁观,只有一个女生欲上前扶,却被同行的男人拦下了。

    顾婉婉见了这事哪能等,搀扶摔倒老人,可不是功德一件嘛!

    她小跑过去,拨开人群蹲下身,“婆婆,你没事吧,快起来。”

    只是这婆婆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反而拽住她,开嚷,“就是这姑娘把我推倒了。”

    顾婉婉:?

    解释起,“我没有推你。”

    婆婆也不在意她说了些什么,拽着她不放,嚷嚷着,“赔钱,至少三万,我骨头摔断了。”

    这时人堆里挤过来几个男女,拿出手机对着顾婉婉拍摄,“我们刚刚看到了,是你推的。”

    “对,我和我老公也看见了。”

    “是的,就是她推了这个婆婆。”

    一时间她脑袋嗡嗡的,感觉手腕在被人拖动。

    她还未反应过来,早上魏虹刚给她的嫁妆,一个玉镯子,被婆婆拽了下来。

    老婆子捧在手里还挺乐呵,一点儿都看不出病态,“就拿这个镯子赔给我。”

    随后一个男人站出来说,“我开了车,送您去医院看看。”

    婆婆在他的搀扶下,坐上旁边的面包车,动作之快,两人扬长而去。

    其余人对着瞠目结舌的顾婉婉直摇头,而后散去。

    唯余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唇角泛着冷笑。

    似也在嘲笑她。

    顾婉婉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双水汪汪的无辜小鹿眼抬眸望着男人。

    “我没有推她,我还想积功德呢,贺先生,我这算功德吗?”

    贺之淮:

    示意助理推着他进民政局了。

    之后魏虹听了贺之淮助理的描述,赶紧出来接顾婉婉,告诉她这是遇上专业碰瓷队了,好在门口有监控,回头报警查一查。

    顾婉婉小声道歉,“对不起,镯子被他们拿走了。”

    魏虹安慰她,“没事,回头婚礼妈妈再给你一个更好的。”

    收拾好心情,领证的流程还算快。

    章一盖,她和贺之淮就成了合法夫妻。

    贺之淮的助理替贺家传话道:“我先送贺太太回家,晚宴定在迎春酒店,到时候司机会来接您和王先生。”

    魏虹边抹泪边说好,送顾婉婉上车。

    很快,司机便将她送到了贺家准备的新房里。

    是一个中式传统四合院,庭院左右两角各摆着两口水缸。

    顾婉婉好奇望水里看了一眼,一口养鱼一口只有水。

    庭院里北三间房,南三间房。

    这布局不对劲,阳间讲究左阳右阴,可按院中大缸,以及树木栽种的情况来看,风水局分明是反过来的。

    在庭院停留片刻,顾婉婉随贺家佣人,进入后方的两层小楼房里。

    她和贺淮之的卧室在一楼,北边靠山位置。

    秋日房间里冷飕飕的,由于贺之淮没有与她一起回家,佣人离开后她独自在房间,显得过于安静。

    顾婉婉觉得无聊,拿起谢必安的铃铛摇了起来。

    不多时,几道鬼影出现在她的房间里。

    不仅黑白无常来了,还跟来了几个女鬼,说是知道今天她嫁人,本想晚上来的,但她摇铃,就跟着无常偷摸溜出来了。

    一是向她道贺,二是教她驯夫之道。

    她们都不知道顾婉婉的死期,说得挺起劲。

    “男人,你抓住他的胃就抓住了他的心。”

    “要我说,掌管家里的钱,才是真的,婉儿,你可要把家里的钱管好。”

    “男人怕你管,但更怕你不管,你要懂得中间的平衡之道。”

    七嘴八舌没停下来,顾婉婉左记一句,右记一句,突然一道狠厉的女音传来。

    “放屁!”

    几人闻声看过去。

    躺在摇椅上的女人呆呆望着窗外,眼里流出一行血泪,唇角浮着怨恨冷笑。

    “天下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远离他们才是对的。”

    顾婉婉见她浑身怨气,小声询问,“为什么呀?”

    “男人不仅贱,还狠,比我们女人狠,攀上了富婆,连杀妻杀子的事都干得出来。”

    另一个女鬼念叨着,“又来了又来了,反反复复就这几句,早知道不带她来了。”

    顾婉婉对她的话倒是好奇,趴在床上眨眼睛,“姐姐,您是被丈夫杀了吗?”

    “对。”女人回过头,周身黑气在房间蔓延开,“而且那个男人居然还活的好好的。”

    功德这绝对是功德,替女鬼伸冤,消除怨气送她投胎。

    顾婉婉来了劲儿:“是谁?我让警察帮你,现在的警察说他们办案有一套流程,听起来蛮厉害的。”

    女鬼瞧她的样子不像开玩笑,飘到她面前,一字一句道:

    “那个人就在魏虹身边,叫王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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