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殚谋万疆 > 神祓祭典
    师远诘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不允许四皇子与明朝带兵前往北岐,硬生生挺了他一整天的磋磨,随着便被东夏那位“盟友”拆了台,不得已目送着斗志昂扬野心勃勃的弟弟出征。

    等相送的人散干净了,居于队列末端的小厮这才斗胆捧着书信凑近前来,说起这些日子倍加令人头疼的问题:

    “大人,阮北城主雁信。”

    阮北城是南晏最西北方的城池,本就雨水稀少,这一番旱灾疫灾更是火上浇油,阮北城主已经不是第一次上书请求赈灾济民,哀哭百姓悲苦,一听见这城名字,师远诘甚至难以正眼去看那封上疏。

    “拆,念。”

    他深吸口气揉着眉心,对眼前这种困境除了安抚人心赈济灾民外别无他法,不管阮北城在信中又写了什么天灾人祸,他都无能为力。

    “臣樊清诚惶诚恐昧颜上书,阮北偏城处南晏边陲,常旱无甘霖,荒瘠难丰收,虽困苦仍乃兵家必争之处,此番疫病荒灾,臣倾尽所能,然心余力拙,再难支撑百姓衣食所需,恳请领主速遣赈灾使,救难平灾,臣与城民感激涕零,稽首以闻。”

    ……

    ……

    师远诘不说话,小厮也低着头不敢多嘴,这表疏中的只言片语早在月前便已见过,樊清是一个字都没改,别说他,就连这读信的小厮都越念越熟。

    见领主大人面露难色,小厮麻溜收了表疏,斗胆凑上前来小声禀报着:“大人,小人听说阮北百姓自发筹备祭典,要祭神祈雨,但这个神……”他眼珠子骨碌一转,不太敢说出口。

    “祭典?听说阮北之地曾经有古神庇护,莫不是为祭拜那位古神?”

    “是了,早先那个镇子就叫荒神庙,不过后来就不敢再叫了,现在听村里老人说这天灾是人心不诚灵神降怒呢……”小厮极其会看眼色来事,见师远诘紧绷着脸沉默不言,连忙封紧了嘴巴,默默后退了几步。

    师远诘哪儿看得到小厮的小动作,摸着下巴琢磨半晌,终于什么也没多说,等侍卫牵马过来,便随着仪仗回府了。

    小厮长松口气,眼角悄摸摸瞥到常夫人随从队列中最末端的一个侍女,见对方娇羞笑着挑来一抹媚眼,红着秀气的脸慌不择路逃走了,那侍女见此模样手帕掩面嗤笑不已,心道是那白面小书童还算有点用处——师家这位新家主虽贤明刚直通晓事理,可解决问题的手段甚至比不上东夏那位庶子领主,他太过正气而理想,不屑于耍手段,总觉得靠实力证明靠魄力征服才是最优解,而这样的师远诘,是最容易被抹杀掉的。

    比如,给予一些小小的暗示,阮北之地有古神遗留,甚至存有祭典古籍,便可引这位优柔寡断的领主前去一探究竟。

    “圣古阮北非如今荒芜贫瘠之地,雨水虽微渺亦足够百姓日常所需,因有荒神逅土的喜爱,一连千年平和无灾,在当时也算是一方乐土,传闻古神逅土性情爽利浩然,平和近人,擅弓猎擅机关术,有不少失落的典籍记载过逅土的画像与行为习惯,百姓与之相处时日久远,也便逐渐衍化出豪爽粗犷勇猛善战的阮北族群,哪怕在如今,也是不可小觑的一支部族。”

    书房先生引经据典,准备接下来的苦口婆心好言相劝:“您若不放心那祭典,便打发个心腹去看顾,着实没必要亲自前往,更何况如今天灾频发,到处都是暴起的流民,您……”他没再继续说下去,虚虚垂着眼睛打量师远诘神情,心底暗自叹口气。

    小少爷虽是他从小教导长大的,可骨子里那股倔劲儿可真是继承了常夫人真传。

    当年常家为常婕定下的婚事可是南晏手握重兵的康家,而当时与师安徵暗定终身却频遭阻拦的常小小姐直接打进康家大院,将婚约对象康爷揍的半身不遂,从此两家结下梁子……

    不过幸好常夫人未嫁康氏,就康家倒台的速度,恐怕连纳征还没走完。

    老先生回忆完往事,再看去和常夫人八分相像的师远诘,不禁万分感慨—倘若国泰民安,这该是多么美满的一家子。

    “苦痛当前,诘必与民同患难,有愿当报,有苦当偿,有怨当息,有失当还,此番祭典,若为民心所向,诘应允之,且亲身为先作则,供奉先神诚惶拜谒,望樊城主悉知。”

    师远诘放下狼毫,抖了抖墨迹未干的书笺,将其叠好放入信筒交给下人,见老先生注视自己没忍住出声解释:“先生,学生知您忧虑,但阮北重地,就算这祭典是陷阱,远诘也必须前去。您与父亲谆谆教诲指点多年,万不敢忘,如今局势是机遇或亡途,便让学生亲自判断吧。”

    先生微微哽住,恍若见到昔日玉团子般的少年明眸皓齿,捧着拜师茶跪在面前脆生生唤着:“先生。”

    终于万般不忍扶着额头摆摆手,不去看已然长成的雏鹰郑重拜别。

    “若神明当真有灵,请护我主平顺安康,朽身愿以残生为谢,执贽稽颡。”

    阮北荒瘠之地,早在踏上城郊土地时便可见一二,这难以种植的盐碱地与西禹连绵,和丰饶湿润的南晏格格不入,一望无际的戈壁黄沙漫天,寻不到半点出路痕迹,外地到此的旅人,若无当地向导指引,恐唯有曝尸荒野的下场。

    而接连干旱疫灾,让这片本就人迹罕至的土地更是三步一尸骸,五步一枯骨。

    冥界酆都魑仙居,阎王殿那只白狗还没睡醒的时辰,承灾已经抱着满怀冒尖的公文蹬开殿门,准备好不容易安宁下来的日常叫醒工作,可荼白床帐后哪儿还有平日无比喜欢赖床的人影,他顾不上摇摇欲坠的文书,满屋子犄角旮旯寻找过分到背着他玩失踪的冥皇大人,终于意识到大人真的不在魑仙居了,才慌里慌张抄起魂幡通报全五司十殿:

    “冥皇大人又出走了!!!”

    甚至没有带着他最最最可靠的随侍承灾!!!

    而“被”离家出走的悭忱,此时正行走于尘间,与一顶着满头杂乱黑发的娃娃脸少年面面相觑。

    “公子,”黄沙漫天几欲迷人眼,少年拘谨的立在早已看不出道路模样的岔道口,满是期待的仰头望着他:“只要一些干粮,绝对能准确无误的把您送到。”

    “您是要去阮北镇吧,我打小生在这儿,没人比我更熟这里了。”

    “戈壁风沙大,尤其因为大旱,连官道都被埋了……”见男人貌若犹豫,少年更加卖力的推销起自己,小心翼翼的伸出食指:“就只要一点点吃的,不多的。”

    悭忱缩在宽大衣袖下的手欲伸未伸,终于压下想安抚少年头顶的念头,哑着声音问了句:“汝可有名姓?”

    少年眨了眨略微干涩的眼睛,似是有一瞬没听懂他在问什么,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有些为难的低头:“啊,公子是问我名字吗?贱名不祥,恐污了您耳朵……”

    “那吾……只好换个清白人家引路了。”

    “哎……哎,别别,贱名承灾,跟您说便是了……”虽然知道这荒芜戈壁再难找到另一个引路人,也知道恐是眼前这位公子在唬他,他还是慌张了一瞬,生怕许久未开张的生意就此跑路,不情不愿的开了口。

    “承灾……”悭忱呢喃这无比熟悉的名字,直到少年脆生生的声音提醒他要不要出发,才恍惚回神:“阮北旱灾,为何不想过离开这里?”

    少年见这本生意终于谈下,很是兴奋的扛起自己小包袱开始认真带路,客人问的任何问题也乐在其·中的一一解答:“这里虽然穷,但是生我养我的家乡啊,狗不嫌家贫,人又怎么能随便离开故乡呢。”

    “不过公子,这戈壁遍地沙砾路途遥远,您真的什么都没带吗?”

    疯了吧,这年头居然有人两手空空连个脚程都不带就要闯戈壁?

    悭忱实在躲不过少年炯炯怀疑的眼神,自虚怀中取出一包尚还温热的芝麻烧饼,递给明显两眼放光的人:“好生带路便是。”

    “好嘞好嘞公子,”少年承灾接过芝麻烧饼,暗地里咽了口唾沫,迟疑半晌才终于将其拆开,只掰了一半将剩下的还给悭忱:“公子,报酬不需要这么多的。”

    生来不知节俭为何的冥皇大人百感交集的盯着那半块烧饼,挣扎半晌挪开目光:“都拿去吧。”

    “公子,路途遥远,您需要充足的水和食物。”

    少年十分认真的将其再次推到眼前,大有他不收回就这样僵持下去的态势,无奈只得先收起来顺了这小少年的心思。

    “那你呢。”

    他是神明,早已辟谷,又不像某些嘴馋的古神(没错说的就是你岚慕凡)喜爱揣着些仙果以充口欲,自然不需要这些吃食,可这人族少年却将作为报酬的半块烧饼仔细包好,收入怀中,更不像是需要充饥的样子。

    听到追问,少年承灾面色微微尴尬,挠了挠头避重就轻随着转移话题:“我得留着给奚婆婆,您是为祭典来的吗?最近好多外乡人,都是为参加祭典祈福求雨来的。”

    听到“祭典”,悭忱眼神晦朔,不是很想谈论这个话题,只低低应了声“嗯”,可走在前面的少年不见客人避讳,许是很久很久不见这么热闹的盛事,带着年轻人独有的活泼自顾自讲起那筹备已久的祭典。

    “说起此间祭拜的神明,不知公子可听说过‘雨神借道’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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