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洞府外,猛然炸起一声闷雷。
紧接着,密集的雨水“噼噼啪啪——”的降临,晚香站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眉头紧紧皱起。
忽然,她的脸色涨成血红之色,一颗颗雪白的牙齿从她的皮下滋长出来,无一不是狰狞的獠牙,并紧接着变成一张张狰狞的嘴巴,仿佛要将她活生生的撕裂开、吞噬掉。
铜镜所反射的画面中,洞府内黑漆漆的墙壁上,一张又一张扭曲的蠕动血嘴,满口獠牙。
在墙壁一阵疯狂的涟漪之中翻涌,仿佛在此刻,同时有无数张血盆大口,朝着她扑来。
“啊——”
晚香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面前一切诡异的画面,烟消云散,瞬间崩碎瓦解,原来……这竟然是一场梦境,一场极为真实、令她满身冷汗的梦境。
她下意识擦擦额头上的冷汗,长发因为汗湿而黏在了额头上,周身衣服也同样皱皱巴巴的黏在身上,令她由内而外感受到了一股寒意。
自从师兄离开三阴洞府后,这已经是第十个夜晚了,她脑海中越来越多的记忆画面逐一浮现而出。
越来越多令她毛骨悚然的画面,呈现于眼前,不堪入目,充满疯狂。
“‘真武堂’的人,根本就不是如外界说的那般,惩恶扬善,聚江湖豪气,传武于天下,有教无类……而是一群、一群……吃人的怪物!是一群疯子!
“尤其是那些经受了‘真武堂’正统传承的修者,他们是真正的疯子、怪物,我曾不止一次亲眼看到……
“每到夜半子时,他们的理智便会被吞没,变成一群肆意屠戮无辜的弑杀狂,并在事后将尸体残忍的……
“此外,在其内部,还信奉着一种、甚至很多种诡异的存在,要取尸首的部分肢体、彼此进行拼接,更有甚者要取童男童女、贞洁女尸等等,进行各种恶心人的祭祀!”
一想到这里,晚香便难掩痛苦与悲愤的蜷缩成一团,似乎生怕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幻化成如他所见识到的那些怪物……
“他们的行为,根本不受控制,子时以后,到卯时之前,他们就像是会受控于未知存在,会变成邪祟中的邪祟!
“而‘真武堂’上层对此很明显是知晓的,偏偏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主动布置各种任务,从背后推动‘真武堂’修者残杀无辜的恐怖行径!
“我,曾是他们之中的一员,但奇怪的是,我虽然也学习了‘真武堂’的许多正统武道传承,在武者一道,算是同人中的佼佼者,各项考校名列前茅,但子时之后、我却从未受此影响……
“而当我真正见识到‘真武堂’的这些隐秘后,我想离开,我想逃走,想一走了之!可一旦我逃走,‘真武堂’的上层一定瞬间就会发现我的异常之处,对我展开追杀,甚至可能会追到我的家里来,杀了爹爹……
“我不敢走,只是尽量在不暴露自身的前提下,尝试救一下无辜者,可惜每次都事与愿违,我从未真正救下过任何一个人,面对‘真武堂’如此疯狂的行径,我束手无策!”
晚香内心的独白,满是无力和痛苦,当那些过去被遮盖在记忆深处的画面尽皆复苏后,她再次被当日那种怯懦、无力、绝望所笼罩。
“转机,出现在那一日,又是一个午夜,我的同伴在一处镇子里疯狂的屠杀、饮血啖肉,祭拜供奉。
“我只能假意混在其中,涂抹了许多的血肉在身上以用作遮掩,不至于被其他人所发现……”
……
深夜。
烈火在镇子中疯狂的焚烧,各种惊声呼喊、惨叫频发爆发,不绝于耳。
“救救我、救救我——”
一个满身血污的少女,一下子扑跪在晚香身前不远处,背后追逐着两个红着眼睛、手持利剑的真武堂武者。
而同样满身血污、披头散发、看起来疯疯癫癫的晚香,却是一眼看到了那名不断哭嚎、求救着的少女,对方连滚带爬、拼命呼救的模样,触动了她的内心,她下意识牙关紧咬、眉头紧皱。
手中歪歪扭扭持握着的短剑,骤然横出。
唰!
一剑刺在那两名真武堂武者的面前,拦住了他二人追赶那少女的行动。
可就是这個动作,惊动了周围疯狂屠杀其他真武堂同伴,越来越多血色、疯狂的目光,同一时间聚集在了晚香的身上——
“求求你救救我!求求你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求救的少女似乎看到了希望,一下子抱住了晚香的腿,不断的哀求着。
可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目光齐刷刷定睛过来、越来越多的真武堂同人聚集在一起,朝着这边飞速靠近。
她的动作停滞在原地——
她再次装出了那副同样疯疯癫癫的模样,艰难的扒开了少女抱住她大腿的手,艰难的朝着另一处方向靠拢过去,再也不敢看背后发生的景象!
等到后面一连串爆发的血肉撕裂声散去,她才迟迟回过头,只看到地面上摆着一张透湿血迹的帕子,歪歪扭扭的混在血泥里。
其他的,什么都没剩下。
直到周围再也没有目光落到她的身上,她才一下子扑跪在那血色帕子之上,掩面痛哭,泣不成声。
忽然。
耳边不断躁动的声音似乎在此刻停止了,她只听到一个缓慢平稳的脚步声,“踏、踏、踏——”的靠近。
她匆忙将整张脸都埋在了血泥里,疯狂的把那血泥往嘴里塞、往嘴里吞咽,装出与其他真武堂武者一般无二的模样。
可面前,却有道声音传来:“你未曾受‘真武奠书’的影响?”
晚香充耳不闻,继续疯狂往嘴里狂塞血泥,仿佛要以此平息心里的剧烈苦楚。
可这次,一只冰冰凉凉的手却忽地按住她的额头,接着,她的面前居然真的被推来一具血肉模糊的死尸。
“要不,吃这个?你吃了,我就信你受了影响。”
晚香手一哆嗦,再也装不下去了,如此近距离的血肉模糊,令她本能的生出了抗拒。
而与此同时,她也再不忍耐,既然暴露了,便直接杀出去!
当啷——
手中短剑再度于掌心打了几个旋儿,其锋芒剑刃直直刺向面前,与此同时,她的身子一个敏捷果断的鹞子翻身,就从泥浆里跃起。
直取对面的“敌人”。
下一刻。
叮!
一只葱白的手指,轻飘飘的抵在了她的剑刃上。
接着,她看到了隐遁在阴影里不见真容的小半张脸,看到了一个戴着黑色兜帽、踩着长皮靴的高挑女子,正泰然站在她的身前。
这一根手指,不仅挡掉了她的剑,还将她周身运转起的力量全部离奇的卸掉,令她松松垮垮的站在了原地。
进退不得。
如此神秘而强大的人,令她半点对抗的心情都没有,她握紧剑柄,咬牙问道:“你、你是什么人?”
“‘真武堂’的人。”
“你——”晚香一瞪眼睛,下意识便要挺剑再次杀去。
却听到那黑色兜帽之下传来一声淡淡的笑:“‘真武堂’也未必都是你们这样受‘真武奠书’所控制的人吧,至少子时已过,我也和你一样未曾变成怪物,不是吗?”
“‘真武奠书’,究竟是什么东西?他们为什么都受此控制,真武堂到底有什么目的!”晚香连续问出了心中的许多疑问。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那黑兜帽女子左右环顾一圈,随后指了一个方向,“跟我来,不论你是想寻找一个出路,还是想要个痛快,都跟我来吧——”
……
回忆的画面烟消,与那黑兜帽女人具体说了些什么,晚香暂时没有回忆起来,只记得零星的一些画面和对话。
其中最重要的是两个片段。
第一个片段是——
“我不要什么力量,我只想回家!我只想忘掉这一切,我只想要这一切全都没发生!可以吗?”晚香状态十分激动的问道。
那黑兜帽女人回答说:“好吧,我会给你指条回家的路,待伱回家后,你会忘记在真武堂经历的所有事,而且我也与你保证,事后‘真武堂’不会追究到你的头上,不会再找到你,你会变回那个无知的女孩。”
“真的吗?那、那代价是什么呢?”
“真的,代价……就当你陪我赌一把吧。”那黑兜帽女子轻松地说道,“如果日后的你,真的不需要更强的力量,那么这段记忆会永远被封藏,你会继续当你的‘无知者’,过完这一生,这样你就赢了,你赢了一段幸福人生。
“反之,你的记忆会重新复苏,那你就输了,你需要回来找我,拜我为师,完全听从我的安排,届时你需要面临一条最凶险的晋升之法,我不会手下留情的,如何呢?”
按照后来的事态发展来看,她应该是答应了这个选项。
而后她果然什么都不记得的安全回到了家里……
只不过后来的一连串事情告诉她,在这诡谲的俗世之中,哪怕是无知者,也无法安然的度过这一生。
她,太弱小了!
至于第二个片段,她只记得一小段对话。
“听说过‘三骁河’吗?”黑兜帽女人问。
晚香迷茫的摇摇头。
黑兜帽女人轻描淡写的说,“我们中的每一个人,都得了病,很重的病,病到骨子里,病到了每一滴鲜血里,可尽管如此……我还是想尝试救一救这个和我一样病入膏肓的俗世。”
收回思绪,晚香忽然看到——她的面前,裂开了一道黑洞洞的大门。
似乎在等待她的进入,等待她做出抉择。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看到门了,可在此之前,她仍旧未曾真正下定决心,做出这个抉择。
现在,这个抉择仍旧很难做出。
她想等师兄归来,她想与师兄一同守在家里。
无声的寂夜里,晚香陷入了沉思,忽然——她的桌案上多了一封信,一封表面似乎有着斑驳血迹的信,她有些迷惑的走近桌案,拆开了信。
信中,详细写了两条适合她的晋升路线,写明了只要她做出选择,后续的所有晋升准备,师兄会为她安排周全。
是师兄的笔迹!
信中,尤其还强调了“真武堂”殊业路线可能隐藏的诡异之处。
看着看着,晚香忽然握紧了信。
师兄的无微不至之处,师兄的想她所想之处,让她十分感动。
可她心里非常明白,若是选择了师兄给出的任意一条路线,就意味着后续师兄还会为了帮她晋升而拼命,为了收集素材而拼命。
这一路走来,险象环生,多少次将生死置之于度外,还不够吗?
师兄也只有一条命啊,他需要为此承受多么大的风险!?
她难道只能做师兄的拖累吗?
她眼神里写满了动容,但紧接着,浮现出了更多的坚定,她缓缓回过头,看向了那道横在面前的门。
她做出了一个艰难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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