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半个时辰前。
乌云坠在头顶上,眼看大雨将至。
晚香在那林间荒废小院外,安静观望许久。
“师兄让我不要莽撞,小心为上,不能掉以轻心,但我在此守了一个晚上,若什么消息都没得到,空手而归,总有些说不过去吧……”
她一时愁眉不展,心里十分纠结。
“师兄近日忧心忡忡,爹爹又一直闭门不出,显然心里都有事,现下又有外敌在侧,若不能探查清楚,就辜负了师兄的信任了,吃师兄那么多顿夜宵,也要做点正事。”
府中内忧外患的情形,她虽然不如师兄那般通透,却也能看出紧张、为难之处。
不光是江寿急,她心中也急啊。
正因如此,明明过了时辰,她还是等候在小院之外,等待时机。
前半夜一直悄然无声,但根据晚香的观察,这配合极佳的二人,即便到了夜晚也十分警惕,始终有一人守夜。
她想得到关键消息,至少要先潜入小院内,或是近身于其二人偷听。
只有后半夜,双方精神都有些松懈之时,才有机会。
终于,如此苦苦等到丑时末,眼看寅时之初将至,就连她都有些昏昏欲睡之际,她的眼神忽然一定,耳边有“沙沙”声传来。
只见有一人从小院内走了出来,观其状态、形容十分焦急,在竹林间飞速而去,一闪身就不见了踪影,速度极快,轻身功夫非常精妙。
“看这人的身形,应该是那二人之中修为更高一筹者,其趁夜间匆匆而去多半是有什么事情……而现在院内只剩一人落单,机会来了!”
想到这里,晚香安静等候片刻,见小院内没有更多声音传出,便一闪身越过残破院墙,悄无声息的行至窗外。
正待撬窗而入,她忽然想起江寿昨日的叮嘱。
‘这二人虽然一直并未发现我的行迹,但其处心积虑已深,决不能这般轻易莽撞行事,师兄说的对,我要小心一些,至少要留条后路!’
想到这里,晚香并未急着入内,而是在这院落中搜寻一圈,将院内情形尽皆记在头脑中。
‘他们果然警惕,且经验老到,在这小院中竟然多有布置,藏了陷阱、陷坑,还有如碎瓦片、铜铃悬绳这般警示之用的小机关,若非我提前检查,稍后也许还真不小心触碰到了。’
‘既然院外都有这般陷阱和警铃机关布置,内里一定也有……’
想到此间,她重新潜回到窗户之外,短剑无声出鞘,撬起窗板一角。
借着暗沉沉的月色眯眼细细打量房内景象,只见在院落内布置极为简单,影影绰绰只看到两个包裹,还有一地草席,其上正有一团黑蒙蒙的影子卧着,显然是那二者其中之一。
而目光收束之处,晚香又看到面前窗口边缘有条细线延伸出来,连接到房内的一盏铜铃侧方,若是她方才贸然进入,只怕就要触及这警醒机关了!
晚香暗暗为自己捏了把汗,还好关键时刻想起了师兄的提醒!
她动作轻巧的一寸寸撬开窗板,将那机关丝线轻声解除,这才凌空一翻、飘然而落,悄无声息的入了房中。
在地面上贴地掠过,避开房内的几处其他的小机关,一路摸到那两个包裹之前。
透过月光,她隐隐约约见到那包裹上均都绣着“真武堂”的符文……果然是真武堂的人?
此刻,她心弦紧绷,虽然查勘消息为此次重中之重,但入得屋内后,注意力也始终停留在那草席上卧着的人影上,听得几息时间,她心中升起疑窦——
若是活人,怎么能没有半点呼吸心跳之声?
晚香心中一跳,再次想起师兄之前的嘱咐,‘难道我被发现了?师兄说了,若察觉到有异,立刻退回来,不能莽撞行事……可这包裹就在眼前,当真不查验一下吗?’
她心中短暂纠结了一下,最终略略咬牙,还是收回了手。
深深望了那两个包裹一眼,随后完全按照方才进来之路,原路返回,从窗户钻出窗外,然后自院中飘出,匆匆离开了残破小院。
她要将今晚的情况告诉师兄!
而就在她走后,短短几息时间,房外忽有二人无声无息推门而入,彼此对视一眼。
他们都身穿贴身黑袍,在蒙蒙夜色之中几乎分辨不出其身影,身形消瘦、高大,腰间各自配着兵刃,面目还算清秀,生得有几分相近之处。
他们正是此次被大江府卫禾委派来此,监视徽孝门人的冷氏兄弟。
为长者冷厌眉头微皱,左右环顾房间内的情形。
而为弟者冷兆则忙不迭的跑到草席与包裹旁查验,略有些狐疑地说道:
“大哥,莫非咱们这一招‘引蛇出洞’失败了?那小丫头片子竟然如此警惕,没有入你我瓮中?那我们接下来、该当如何?上面要得急,还需速速将那女子擒了才是!”
冷厌没有前者那般急躁,而是缓慢在昏沉沉的房中踱步,“以那女人前两日的情形来看,应该并不知晓你我已看穿了她的头尾、设下陷阱,按理说今日寻了你我故意放纵的可乘之机,应该会跳进来的才对啊……”
话到此间,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紧接着,他似乎有了什么发现,快步冲到窗户边,看到了被截断的铜铃丝线,眼神微微一冷。
冷兆见状,惊声开口,“她已经来过了?估计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直接退了出去,真是够警惕的!大哥,那我们该如何?”
“此番引蛇出洞不成,那便是打草惊蛇,对方若是個聪明人,日后定不会再来这里查探了,多半会老实待在其三阴洞府中,我们若想擒之,恐怕就没机会了!”冷厌语速飞快说道。
“那……”
“追!短短片刻,她定跑不远的,你我分开两路,沿着回三阴洞府之途一路追去,今夜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必须将之擒拿!若其反抗太过,便是留下她的尸首,我们也要有个交代!”
冷厌立刻有了决定,推开窗户,跃了出来。
其弟冷兆也是骤然警觉,他们都是深知那位七字门奉客卫禾的手段的,此次若误对方的事,死的就是他们兄弟!
必须要追杀到底——
……
晚香心中紧张莫名,飞速在竹林中穿梭。
轰隆隆——
天外闷雷滚滚,瓢泼大雨顷刻降临,晚香顾不得避雨,体内血气越发激荡,脚步反而更快了几分!
啪——
她一脚踩入眼前水坑,激起泥水四溅。
但那溅起的水珠却飘立在了半悬空,内里仿佛映衬出了一人的身影,映衬出了一道骇人的刀光!
晚香如有所闻,匆忙一个偏身,就地一滚,躲开了从脚下雨水泥潭中激射而来的一道幽冷刀芒。
然后不敢有丝毫耽搁,身子轻飘飘一跃便重新站了起来,寻了另外一个方向夺路奔走!
大雨如织,垂目满帘,几乎遮挡了全部的视线。
嗡——
空气中,猛然有一道锋锐的刀鸣远远透来,听在耳中宛若雷鸣炸开,侧方的雨幕被那刀光生生劈开,晚香登时抽出短剑,格挡在侧颊之外。
铮铮铮——
爆裂的金铁交击声,瞬间响彻全场,震荡开雨幕,那陡然降临的瓢泼大雨竟然受劲风所阻隔,无法接触到晚香身周尺寸之间。
但晚香持剑的手背与侧颊,却是迅速出现了密集的、宛若针刺一般的伤痕血口,那一刀之威,恐怖如斯,其中暗含数道刀光,密密麻麻。
她仓促之间只能格挡其中部分,但仍有数道不可免。
她心中陡然一惊,迅速有了分辨。
居然是“刀法·卷珠帘”!
相传此刀法只有真武堂的“刀堂”中人方能承袭。
她对其了解不深,只是过去偶然听人提起过。
大雨中,这卷珠帘一出,便如入无人之境,雨中的每一滴雨水,都能化作其“珠帘”,起作刀光为其所用。
大雨,就是对方的主场!
晚香心念电闪,知道对方实力在自己之上,再加之有大雨宛若神助,绝不能硬碰硬!
嗡——
远处,又一声刀鸣破雨幕而来,仿佛让那天降水珠都悬于半空,各个散出刀意,杀气凛冽!
她仓皇又是一剑破空,但此剑居然不是用来格挡那雨中刀光,而是化作猛烈地劲风激射,血气爆燃,将眼前数十步的雨幕瞬间撕裂!
鲜血飞溅!
晚香鼻间痛呼一声,侧肩血痕透出衣衫,但她身躯一闪,却瞬间掠出十数步距离。
她以硬吃敌人一刀,换取可贵的逃生之机,面前密布刀光不可透出撕裂的雨幕,她趁此机会迅速与敌人隔开了距离!
噼啪噼啪——
她在大雨中飞速疾行。
时间回到现在——
前方一人手中执刀,寒光森森,面带冷笑。
后方一人堵住退路,长剑在手。
腹背受敌!
周身尽皆被淋湿的晚香,抹了一把湿漉漉黏在额前的黑发,小脸紧绷,眼神犀利,她握紧手中短剑。
此刻,唯有背水一战!
雨夜,当见血、杀人!
不是敌亡,便是我死——
……
远处。
江寿冒雨而行,血气充盈全身,令其周身裹着一层白色蒸汽,他踩着泥水一路奔行而来。
距离此间,已然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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