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这番如此费尽周章地将我送入大牢,难道不就是为了要我的命吗?

    怎么现如今到了这种时候,却又反了悔,难不成我这将死之人竟还能对您有些别的用处?”

    云烟瑾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眼见着将她压上来的侍卫都一个个出了大殿,殿门合上的时候激起大片的尘土,连着正午的光也一并被隔绝在了门外。

    说起来,自那日她被大理寺的官兵从七星宝寺带走之后,那群人二话没说,便将她扔进了天牢里等候发落。

    可是这都几日过去了,那公堂未提审她不说,连着每日来送饭的人都未曾与她搭过话。

    是以到了今日,云烟瑾已然跟外界隔绝了个彻底,而在京城那些传的像模像样的风言风语她更是一概不知。

    不过想也想得到,这沈寒煜无非是想要置他于死地罢了,用上些什么招数都不为怪,只是可惜的是,在此之前却是平白无故搭上了那小黄老板的性命。

    呆在狱中的这几日里,她总是会反复想起黄若虚死前的话,想起那位她虽相处时日不多,却实为亲切的“知己”。

    其实到了最后,她也并不怪他,甚至还对他感到了些许的愧疚,毕竟她与皇帝这面是无论如何都会见到的,所以无论中间如何曲折,最终的结果也是尽然相同,如此又何必搭上了如此年轻的一条性命。

    有时候她甚至还会忍不住想到,如果那天她能及时救下黄若虚,哪怕只是劝他假死,那是否之后到了药王谷,他便还能有一线生机,而那不知现在已然如何了的梅姑娘是否也能够就此不必“孤苦无依”。

    而这些她所错过的,没能想明白的,也都是她对傅凌香所愧疚的。

    正如她后悔的,倘若她当年能放下仇恨未和五皇子联手,倘若她之后未当着凌香的面跳了崖,或者她未曾将那情蛊种进傅凌香的体内,那么之后的一切也不必像如今一般这么无法收场。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话说给她自己来听,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云烟瑾,你与朕已然这么多年没见了,难不成都不愿与朕先叙叙旧吗?

    说起来,当年若不是有你相助,朕这皇位又怎能如此轻易地便坐上?”

    沈寒煜佝偻着脊背正坐在那皇位之上,虽有龙袍加身,但云烟瑾却发现他的面色被这黄袍衬的愈发苍白。

    青灰的面色挟着几分阴沉,像是恶鬼在世,狡诈阴毒之相。

    想来不过这数十年未见,这沈寒煜竟已把自己“折磨”成了这副鬼模样,而当年的五皇子,虽说也是身体孱弱,但因着眉眼清秀,也有着几分“弱不禁风”的贵公子之貌。

    如此看来,这“长生之术”实在是害人匪浅。

    “皇上这便是说笑了,您当年对我乃是利用,我于你更是如此,你我二人皆无真心,不过是逢场作戏,又有何旧日之谊可叙?”

    云烟瑾现如今孑然一身,大不了就是一死了之,因而虽她嘴上一口一个皇上称的实在敬畏,但说出口的话便实在是难听刺耳了许多。

    “哈哈哈哈哈哈,好一个相互利用,好一个逢场作戏,不愧是朕当年的盟友。

    这么多年来,朕已然很久没有听到过有人敢这么与朕讲话了……”

    从沈寒煜喉咙里发出的笑声便如同是冷冽的寒风吹过枯枝,刺骨而入,令人不禁毛骨悚然,而他笑着笑着便又流出泪来。

    一双眼睛发红的如同流出血来,但即使是这么大的动作,他整个人却仍是安安稳稳地坐在那皇位上,似乎已与他座下那龙椅融为了一体。

    “皇上也不必再与我绕圈子了,要杀要剐你尽管来便是,拖延时间这种事你到底还是不太擅长。”

    这狗皇帝往她身上扣了几十条人命的案子,现如今她已是众人喊打喊杀的女魔头,恨不得杀她以儆效尤,可是现如今她这杀人凶手却是未能定罪,也未受刑罚。

    那想来必然是因为她身上还有着什么沈寒煜有所图谋的东西,虽她并不知道这东西究竟是什么,但是看着这狗皇帝费尽心机的模样。

    她便明白哪怕是她死,也不能让这东西落到眼前之人的手里。

    “可叹啊,云烟瑾,你到现在都不明白,聪明过头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倒是不必皇上担忧了,打从我遇到你的那日起,便已没什么好运气了。”

    云烟瑾身上的镣铐打从踏进这大殿的时候便已然卸掉了,而现如今整个宫殿里连个伺候的太监宫女都不见得,只她和皇帝二人。

    可虽说她现在身无利剑,但是若是真要动起手来,怕是这沈寒煜想躲都来不及,而这狗皇帝对她也未免太信任了些,不对,这一切绝不可能这么简单。

    “既然如此,那朕也不与你兜圈子了,朕要的便是你体内的那只蛊虫,你的本命蛊。”

    云烟瑾听闻此言嘲讽一笑,似是觉得高阶之上那人已然疯了,大发慈悲地同他解释道,

    “那恐怕要让皇上失望了,当年我已亲手杀了那只蛊虫,而现如今它更是已然不在我身体里了,您若是真的想要,大可去我当年跳下的山崖下找找,兴许还能找到那虫子的尸体。”

    “呵呵,云烟瑾,没想到啊,你这般聪明一世之人,现如今竟然还能有被蒙在鼓里的事情。”

    “皇上这是何意?”

    云烟瑾的神色一凛,望上高台的那眼神,看上去似是要杀人。

    “你别急,现在是你有求于朕,那便要先回答朕一个问题,听闻你已经见过了傅凌香,难道你就不好奇他为何变成了如今这般的样子,一派体弱多病之状,竟比之朕当年都不如?”

    坐在皇位上的沈寒煜不愧是揣测人心的一把好手,不过只言片语便惹得眼前之人放松了警惕,开始顺着他的话思索起来。

    而他循循善诱的语气看起来也并不急于这一时,只是淡然地将这问题抛出来之后,便不再言语,静静地等着云烟瑾的下文。

    “我与他数十年未见,个中曲折自是不知,这又有何奇怪的?”

    云烟瑾心中自是早早便已埋下了这疑问的种子,当年傅凌香追随她一同跳下山崖,二人伤势应当所差不多。

    何况她当年还失去了自己的本命蛊,按理来说,怎么都应当是她比傅凌香的伤势要更重一些。

    可是如今这数十年过去,她的武功内力早已恢复完全,除却这寿命不剩多少之外,倒也不似傅凌香那般连平日生活都如强弩之弓,无法支撑。

    可惜这些话她都未来得及问,也未来得及跟那人相认,或者说她其实也在害怕面对那个血淋淋的真相,害怕知道傅凌香如今这一切,其实都是拜她所赐。

    “凑巧朕今日心情好,便将这事完完整整地,一一说给你给。”

    沈寒煜看着座下之人逐渐惨白的脸色,这才好似扳回一城一般,了然地笑了笑,又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

    “当日你与傅凌香一齐跳下山崖,你二人均是经脉俱碎,回天乏术之相,按理来说,你们二人,谁都不应该就此活下去的。

    可是你偏偏是苗疆的蛊女,体内怀有蛊虫,这蛊虫便有为宿主重塑骨血之能。

    其中更凑巧的是,到了你这一代,你出生时种下的竟是子母情蛊,因而你虽杀死了自己体内的母蛊,但是傅凌香体内的子蛊却仍在苟延残喘,所以只要他还有一线生机,那蛊虫便会为其重塑血肉,保他不死,这才是命蛊的来由。

    而这子蛊其实也算是你的命蛊,不过是吸收毒素之能比不过那只母蛊罢了,所以傅凌香自侥幸从阎王那里讨回一命之后,便日日服下毒药喂养自己体内的蛊虫,然后再用它的血来滋养你体内母蛊的尸体,而其中又有药王谷无数的奇珍异草为你二人续命,所以你体内那只母蛊这才逐渐有了复苏之相,你才得以在多年之后又重新醒了过来。

    然而这傅凌香自己的身体却是不如蛊女天生毒血,与蛊虫相生相克,这么多年服下的毒药早已让他是回天乏术,之后没有了子蛊血的喂养,那一对蛊虫便只会逐渐死去,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有源源不断的身体强健之人来供养这两只子母蛊,直到那母蛊活过来,在这之后谁能得到它们,那便是得到了长生之法。”

    “现如今傅凌香已是自身难保,所以你二人都难逃一死,但是只要你把那蛊虫给朕,朕自是有源源不断的精血喂养于它,而傅凌香也可不再受那子蛊的折磨,这般划算的买卖,朕已是看在你我二人是旧相识的份上了。”

    沈寒煜此言一出,大殿上顿时一片寂静,而眼看云烟瑾的眼睛登时瞪大,似乎不可置信自己听到了些什么,她几度张嘴却未能出声,竟一时之间不知从何反驳起。

    其实她一早便已怀疑过她死而复生这事情并非如此简单,却不想在这背后傅凌香竟然为她付出了这么多,而这般的债怕是她到下辈子也未必能还的完全,而今生她却已然没有了机会。

    陡然这般冲击的消息充满了她的脑海,饶是云烟瑾平日里脑子再好,到了如今,也不知自己应当作何反应。

    甚至她已经萌生了真的如沈寒煜所说的,将那蛊虫双手奉上,免去傅凌香之后的苦楚,毕竟他养着那子蛊一日,便要多受罪一日。

    从前他为练武受了那么多的苦,现如今竟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那风流剑若是某日再交还于他手上,竟也不知道那人是否还能再舞出那套剑法。

    想至此,云烟瑾心中泛起密密麻麻的痛,痛的她想当时便杀了眼前这个“罪魁祸首”,而后再自杀以谢罪,可是她不能,不能受这狗皇帝的影响,被他牵着鼻子走。

    “这般精妙绝伦的解释,真是难为你能将它编的如此真实了,可是皇上这空口无凭的,恕我实在是难以相信。”

    “呵,既然你不见黄河不死心,那朕便让你这回死个明白,来人那,把人给带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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