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州地界有个富甲一方的商贾名曰施弘文,二十年前此人曾以一套寒冰掌法在中原武林打响了名号。

    江湖传闻,若受寒冰一掌,受伤之人登时便会寒气入体,如坠冰窖,三日之内若是没有高手以强大的内力心法予以化解,最后便会落得个全身血脉断滞而死的结局,死后尸身则与僵尸无异。

    而此套掌法乃施弘文苦心钻研自创而来,是以秘籍心法一律不存,能修成这套掌法之人内力更是深不可测,而施弘文师承无门,却有如此造诣,实乃世所罕见。

    且此人侠肝义胆,是个顶顶有名的江湖侠客,且说那攻打南蛮一战中,施弘文突然出现在边境门关,短短几日便只身一人攻破三座城池,危急时刻,扭转局面,助当时镇守边关的萧策击退敌军,后更是被先帝请到京中入湖海一宴,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可是这人后却不知是怎么的,突然弃武从商,从江湖上销声匿迹,自己鼓捣起了丝绸香料的往来贸易。

    虽后来也算是靠此发了家,只是云烟瑾实在没想到,这人竟赚的这么盆满钵满的,这宅子,这地界,饶是京城里的皇帝都比不过他。

    施家的住宅是座占地五百多亩的山庄,建在郊外,寻常建筑都要比别人家大了不少倍,满楼珠翠点缀,琉璃瓦片覆盖其上,远远便瞧得夺目璀璨之光。

    庄中高山流水,水榭亭台,奇异花草数不胜数,其中石路小道更是弯弯绕绕,实为乾坤之大,汇于一室。

    而商陆三人如今坐在这山庄中心的厅堂里,看着眼前这一身锦绣华袍,却满脸愁苦之色的男人不住地长吁短叹,却实是觉得如坐针毡,

    “各位远道而来,施某实在不胜感激,如今家父缠绵病榻,久病无医。

    这月余来我不知请了多少个大夫前来诊治,他们却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眼看着父亲的病半分没有起色,再拖下去怕是情况只会更糟。

    如此我这才走投无路寻到了商神医这里,求求各位菩萨心肠救救我父亲吧。”

    说话之人正是施弘文的儿子施严敬,此人看上去年纪轻轻,估摸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可却长得一副贼眉鼠眼的刻薄之相,身材更是瘦弱不堪。

    如今他心中郁结,面上更是疲惫不堪,男子手撑着桌子坐在雕花木的椅子上,说话间似乎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是他这般劳累却不知是不是为了他父亲这“不治之症”。

    “呃……这——”

    “只要商神医能救得了我父亲,我施家必重礼答谢,万贯钱财,奇珍异宝,乃至是名贵药材,我施家都是拿得出手的。”

    施严敬踉跄几步,一头跪在商陆面前,把坐着的人吓了一跳,他忙伸手去扶,却怎么都拽不动地下的人。

    “求求商神医大发慈悲救救我父亲吧!您不答应,我今天就不起来了!”

    “我不是…实在是…我,”

    商陆不知是在犹豫什么,急的脸上都要冒了汗,求助的目光看向坐在一旁的云烟瑾,盼着女子赶忙帮着说句话来。

    “我师叔又没说不帮,你这莫不是在逼他,”

    云烟瑾收回目光,叹了口气,从凳子上起来,靴子点了点地上的白玉砖,发出点沉闷的响声。

    “实在不敢,我——”

    “你怎么不敢,你明明都说了,我师叔今天若是不答应,你就不起来了,这不叫威胁,这叫什么?”

    “就是,就是。”

    坐在一旁的小公子也赶忙站起来帮腔道。

    “姑娘误会了,我——”

    商陆明显感觉到拽着他袖子的力道轻了许多,趁此机会,他赶忙脱身,一溜烟儿又藏到了云烟瑾身后。

    “误会什么误会,且先不说你是从哪得知了我们的住处,又往客栈下了数十封拜帖。

    如今我们人到了,你却拖拖拉拉,迟迟不肯让我们见病人,还在这里惺惺作态扮的什么孝子的做派,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硬要把你家老爷子拖死才对。”

    施严敬此人不仅于武学上毫无建树,因着子承父业从了商,更是沾染了一身商人的铜臭恶气。

    生意场上爱与人兜圈子,耍心机,计较蝇头小利就罢了,行事上更是踩高捧低,看人下菜碟,他旁边那贴身的小厮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在他家主人没来之前,这小厮竟连杯茶水都不肯好好上来,还拖着他们这么许久,想当年施前辈是何等潇洒恣意的江湖豪杰,如今却养出了个这么不成器的窝囊废,实在是可悲可叹。

    “姑娘说的这叫什么话,我怎么会盼我父亲去死,我难不成是个什么不孝的糊涂子孙吗!”

    施严敬这会儿才暴露自己的真实面目,又摆起架子来,女子的话好像戳破了什么隐藏的真相,他双手叉腰,言语间蛮横不讲理的那劲跟那市井小贩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你自己什么想法你自己心里清楚,要看病就让我们赶紧见人,眼瞅着日头就要落了,难不成你还要留我们吃饭不是?”

    云烟瑾懒得跟他废话,要不是来之前商陆说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医者治病,天经地义”云云,她才不愿意千里迢迢改了道,非要往这么个穷乡僻壤的地方来。

    如今她平白受了这一肚子气,连午膳都没用,等到了现在,早就不耐烦的狠了。

    “你你你!你这人怎么说话这么,真是——”

    施严敬抬手哆嗦地指了指,话说到一半却是一甩衣袖,

    “真是有辱斯文!”

    她有辱斯文?她说什么了?

    云烟瑾深觉这施严敬莫不是被她给气糊涂了,要不一个商人怎能跟她讲起斯文这种事情来。

    可眼瞅着眼前这人气的要跳脚的模样,她这才觉得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而让她更满意的是,今日她这“师叔”也配合的不错,躲在她身后着实安静的很,不像平常她还没说的什么,就被商陆给拦了下,教育她要平心静气,礼貌待人,呵,倒是与这“斯文”如出一辙。

    云烟瑾抱臂等着施严敬的下文,眼睛斜睨他一眼,往后退了退。

    “想好了吗?还要不要我们商神医看?”

    不仅嘴笨,还是白丁一个,听到个名字就以为人家姓商,一口一口商神医叫的,她听着都难受。

    “我——”

    “严敬,可是请到了那位神医?”

    施严敬被云烟瑾气的快要“吐血”,手撑着桌子刚要发作,刚开了口,就听见门口传来一声轻柔的呼喊。

    “娘!”

    施严敬好像盼到了帮手,赶忙上前去扶踏进前厅的妇人,经过云烟瑾身旁时还不忘狠狠瞪上她一眼。

    只见那来人身着素色,面容憔悴,乌黑的发髻上也只堪堪一只白玉簪子挽着,她被施严敬搀扶着走到云烟瑾面前,开口的声音十分虚弱,

    “早就听闻神医妙手回春,可生死人肉白骨,我家夫君缠绵病榻,久久不得痊愈,如今只求您去看上一眼。”

    说来此事也都怪那个王葛朗,姜月被收押以后便说出了那十二个人的藏身之地,可王葛朗把人寻回来以后却是没有向城中众人解释清楚来龙去脉,竟任由那风言风语传了个遍。

    最后神乎其神地竟变成了是商陆医术高明,为那焦尸换皮换骨,使之重获新生,这般连三岁孩童都不信的鬼话,倒被百姓们给传成了“煞有其事”的样子。

    果然愚昧无知才是最可怕的,一群连恶鬼索命都能信的人,如此,信了这从阎王殿里抢人的鬼事倒也合理。

    只是,云烟瑾怀疑地看向眼前这位老夫人,自己丈夫都病的起不来床了,她口口声声说要神医相助,却任由自己的儿子跟他们兜了这么大一圈子才出现,如此看来,倒也并不是十分上心才对。

    “老夫人,我们正是要去的,是你儿子拦着不跟我们说地方才对啊?”

    云烟瑾倒是客客气气地开了口,只是对上施严敬又要冒火的眼神,她又满意地笑了笑。

    “你!”

    “好了,”

    老夫人伸手拍了拍自家儿子的手,皱了皱眉头,低头呵斥一声,这才又转了回来,

    “如此实在是我们府上怠慢了,只是姑娘这嘴上工夫倒也了得,把我这平日里“舌灿莲花”的儿子都给堵的没了话去。”

    以为她听不出来是讽刺不是?这一句一句地不是还是说自家儿子没做错什么吗,那还假意训斥一番做给谁看。

    云烟瑾越发觉得这母子两人实在奇怪,这施弘文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娶了个这么样的老婆,这夫人儿子一个个的都这么不会说话。

    “你们到底还——”

    “那老夫人赶紧带路吧,我们看完病人也好赶紧吃饭,如今我这肚子都饿得要打鼓了。”

    不知怎么回事,原本默不作声的商陆却是突然冒出个头来,开口打断了云烟瑾的话,众人的目光一时都落在了他身上。

    而商陆却只是低头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又露出个尴尬的笑来,眼睛在厅中几人的脸上转了几转,束发的带子随着他的动作一飘一飘的。

    而那原本预备开口的老夫人也被他这一句打岔给止住了原本将要开口的话,脸上空白一瞬也垂头笑了笑,

    “怪我年老忘事,如此,各位便请这边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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