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龙此人也是命大,暮芹那一剑捅的那样深,也没能送得这渣滓去见阎王爷,不仅让人又捡了条命回来,还安安稳稳地坐上了那寨主的位置。

    其实倒也容易想明白,暮芹这一介女子,自是没有干过那杀人的勾当的,即使那日鼓起勇气动了刀剑,也只是囫囵往人腹部刺了一剑,却并未伤及要害。

    纵是血看着流的多些,只要找到大夫及时医治,便也不会真的危及到性命。

    原本不过是小事一桩,可那贺龙却不知又是犯起了哪门子的病,人被手下的那伙喽啰给火急火燎地抬回了屋里头后,却是死活不肯让寨子里的大夫来看,指名道姓只要那商陆来他房里,生死大事面前,他倒反倒不把自己的命当做命来。

    可贺龙此人这脾气古怪是出了名的,他手底下的那些喽啰自也是不敢惹他,如此也只好又灰头土脸地去那地牢里又把那病秧子给提了出来。

    商陆被压过去的时候人还是晕的,可人命关天的大事,何况还是人家的新寨主,那群土匪可是不管他身体如何,生生一盆凉水给人泼了醒。

    医者仁心,商陆忙活了整整一夜,这才从那阎王爷那把人的命给抢了回来,原以为这病秧子不过是医术超群,得了个机遇,许是贺龙从鬼门关回来后,便会毫不留情地把这仇人给杀了。

    可却不想自那日这神医救了贺龙的命后,这半月有余他便一直跟在了人身边,俨然成了新寨主身边的“红人”,竟也引起山寨里的风言风语起来。

    早些时候便有人说这贺龙行事颇像女子,怕不是好男风,有断袖之癖,而商陆此人虽长得不算鹤立鸡群,但到底也算得清秀,这样一番联想,旁人便觉得那病秧子是爬上了新寨主的“床”,这才得了这般青睐,倒也算是说得通。

    可这话他们自然是不敢在二人面前说的,也只敢在私下里自己嘀咕些罢了,而这故事中的两位主角却是对此事半分耳闻全无。

    “神医以为那地牢中的人该如何处置?”

    贺龙腰上的上刚换了纱布,这会儿人将外衣拢了上,对着商陆漫不经心地问道。

    “您答应过我的。”

    商陆转身的动作僵住,端着药碗的手抖了抖,背对着人说道。

    可这话里有几分笃信却是不敢细究,眼前这人毕竟是个山野土匪,就算是真的不讲信用,忘恩负义,诓骗他了去,他也是对此人无可奈何的。

    “哈哈,咳,咳,”

    贺龙听闻此言倒是笑了开,可是不小心牵扯到了腹上的伤口,人这才又抵住下巴咳嗽了几声,苍白的面色透露出几分病容的青灰,他摇了摇头,不知是在嘲笑商陆的天真还是自己这般无能为力的样子。

    “本寨主一诺千金,可不是那般宵小之人,你可是把心放在肚子里罢。”

    贺龙脸上竟出奇地带了几分和煦,仿佛刚才那威胁试探之话不过只是番玩笑罢了。

    说完,他便要从床上撑起手臂站起身子,人胳膊上的青筋凸显出来,摇摇晃晃的,而商陆听到身后的动静,转头看见人这般动作,也赶忙上前几步把贺龙从床上扶了起来,

    “不用你扶老子,老子我……”

    商陆闻言却是皱了皱眉,而贺龙这土匪头子平日里最是一副蛮横的样子,如今也不知为何,看到了他这副表情,原本将要出口的话也一齐吞咽进了喉咙,准备挥出去的手收回了榻侧,只不满地撇了撇嘴,这借着人的力气站了起来。

    应着窗外和煦的日光,贺龙的脸上也罕见地带上了几分红润,人脸上多了几分生气,一转头竟带着几分笑意开口对着商陆说道,

    “今日天气好些,本大王带你去巡山!”

    贺龙说要巡山,那便是真的要巡山。

    天龙寨的寨子是建在个山清水秀的地界,这地方原本是梵城百姓踏青的好去处,可不想他们这伙土匪到了这山上,看着这人杰地灵的地方,便直接占为己有,当做了自己的地盘。

    贺龙出门前不知道从哪里给自己寻来了个轮椅,非要商陆推着他在寨子里转悠,一路上还跟人有说有笑的,看着过往的山匪都是一脸惊奇又害怕的样子,怕不是以为他们寨主是被鬼附了身。

    偏生当事人却是一点不妥也没感受到,贺龙今日看上去心情不错,一路上走走停停的,一会儿跟商陆讲起那口厨房前的水井是何由来,一会儿又讲起那处山顶亭子的传说,说是什么神仙保佑下来的,是有情人相会的地方。

    总之扯了一堆有的没的,商陆倒也没有反驳过他,只是一直闷着头不搭话,索性贺龙也不在乎,两人兜兜转转了一整天,偏到日落了,这才歇了下来。

    “我们不回房里,去堂前。”

    贺龙叫停了商陆推着他往前走的步伐,拍了拍轮椅的扶手,怕人不认路,还指了指西边的方向,转头示意商陆往那走,这才又悠哉悠哉地坐了回去。

    “去那干嘛?”

    憋了一下午的人总算开了口,商陆将那轮椅掉了个方向,忍了一会儿,怕人又搞出什么幺蛾子来,还是出言问道。

    “当然是‘继任仪式’啊,那皇帝老儿继位的时候还要有册封大典,我这好歹也是个寨主,怎的就不能有个庆祝了?”

    贺龙这话听起来像顶嘴,实际上人开口的声音夹杂着玩笑居多,好似真是羡慕起那远在京城的真龙天子来。

    说起来,他这名字里也带着个龙字,一样一样,含含糊糊地,他不是也算个‘土皇帝’吗,贺龙自己给自己编了个理由,自娱自乐,倒也快活的紧。

    “你想好了?”

    商陆抓着轮椅的手紧了紧,听闻人这话,脚下的步子也猛地停住了。

    两个人如今站在厅前,屋里头明黄的光透出来,打了一半在人身上,映出着忽明忽暗的侧影来。

    贺龙听到他这话,无奈地勾起嘴角,原本是想做出副安慰人的样子,可他面容丑陋,笑起来的时候,那道蜿蜒的疤痕更似条骇人的蜈蚣似的,他自是知道自己这鬼样子还是不让人烦心的好,贺龙垂了垂头,似是想通了什么,开口的语气也轻松了许多,

    “赶早不赶晚,神医倒也不必如此。”

    商陆他们进来之前,厅堂里便已经坐满了人,全是那些虎视眈眈的山匪,比之对于贺霄,他们对于贺龙的更多的还是畏惧,如此也并不敢有人开口。

    商陆推着贺龙往那台子上走去的时候,仿佛还能看见那台阶上蜿蜒的血迹,他一步步往上踏,步子也变得沉重起来。

    商陆脸上的表情如今是几分纠结又带着几分释然,实在是复杂的紧,反观贺龙倒是收起了他那一副笑面虎的样子,他板正着一张脸,又是那副阴诡之相,由商陆搀着从轮椅上起来,终于坐到了那主位上头。

    “今日我贺龙能坐到这寨主的位置上,实在是仰仗各位,贺龙在此以酒代谢。”

    贺龙说完便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而站在他身后的商陆,原本抬起的手在半途中也缩了回来,他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复又一双眉毛紧皱在了一起,退回一旁不再言语。

    “呵呵,寨主说的这叫什么话,您这位置是老天赐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啊,是您自己福泽深厚。”

    贺龙虽开口说了那样的话,可下面的人却是一个都不敢接,座上这位新寨主最是个阴晴不定的性格,他们这行差踏错一句,可不知什么时候就身首异处了。

    而如今开口的这位是贺龙身边最得力的手下,是以这头也只能他来领,任是谁都知道贺龙这位置是他名不正言不顺,是害了人性命才得来的,可是确是无人可出此一言,他们可不是那愣头青,偏要去触人这样的霉头。

    紧随着他这一句,身边的人也陆陆续续站起来给贺龙敬酒,嘴里说的也多是些恭维的话,贺龙这回,倒是也一一回了他们,杯杯酒水都是全饮下肚,仿若真是当上了这寨主的位置,心中高兴一般。

    众人看着他这副做派,面上这才缓和许多,想着这寨主到底也是人,这人逢喜事精神爽,许就没有那么大的脾气来了,如此大家也就放肆了许多,插科打诨的话也都不痛不痒的说了起来,只商陆从开席到现在一直不发一言,好似没有他这个人一般,一直站在贺龙身后。

    宴席至一半的时候,众人也都喝的醉醺醺了,气氛热闹起来,众人这几日紧绷的神经也一齐放松,可是冷不丁地不知是谁突然出言道,说是那地牢里还关着那贺龙的仇人,借此机会,不如直接把他们杀了助兴,好给“新官上任”加上那三把火。

    这人虽说出是一句戏言,却顿时便引得整场鸦雀无声,连着高座上的贺龙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可还没等得他开口,门外便猛地传来一声女子的怒吼,

    “你这小人拿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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