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栖川坐在一片狼藉的咖啡店里, 看着及时出现的警察押送挣扎不止的犯人上警车,那把危险的武器被作为罪证装入证物袋中带走。

    英勇搏斗,险而又险制服反社会暴徒的优秀市民关切地弯腰询问:“白先生, 眼睛, 还请尽快消毒吧。”

    “还有, 您刚刚太莽撞了,见义勇为可要量力而行。您一看就不常锻炼身体,遇到持刀抢劫的罪犯及时报警就好,别像这次这样贸然冲上来了!”

    白栖川抬眼看向安室透,虽然什么也没说,眼神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地表达出来了。

    金发男人弯起眉眼, 紫灰色的眸子里闪烁着亮光:“我?别看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咖啡店店员,我也是向毛利老师学习的见习侦探啊。总是出没在犯罪地点, 为了保护自己, 我姑且也练了些散打。某种意义上讲,我可是很厉害的哦!”

    安室透顽皮地侧过头, 浅色的发丝轻轻摇摆, 小小的自傲让他鲜活起来, 和刚刚面部严肃勇敢牵制犯人的冷酷模样截然不同。

    当然,白栖川无暇思考这些反差。

    毕竟要说反差,他才是反差巨大到让人无法忽视的那个人吧……

    疲惫如潮水,让白栖川提不起兴致。精神的倦意, 身体的虚弱,让修养极佳的大家公子不愿进行更多社交。

    他朝还想问他些什么的安室透点点头,抱歉地拱手, 握着不离手的太刀离去。

    安室透目送这个奇怪的人离开, 转身收拾一片狼藉的小店。

    “桌椅都倒了, 地上全是玻璃渣,真是给人添麻烦啊……”

    白栖川如游魂般走在大街上,四肢的酸痛感让他苦恼不已。但即使身体不适,他仍然腰背板直,步伐稳健——忽略他极慢的动作。

    “果然太莽撞了吗?”白栖川反思道。

    “真没想到我也会做有失斯文的举动呢。”

    思维混乱之中,连“思考”痕迹都漂浮在空中,虚幻的想法游离在物质外,如同鬼神降临般占据他的肉体,让他做出冲动的事。

    现在想来,大概这就是俗说的“热血上头”吧!

    比起刚刚,他已经冷静了太多。

    几分钟前。

    刚拥有目视灵力的能力,尚未熟练掌控,白栖川并没能在第一时间认出长谷部的本体。

    他和付丧神之间有一种特殊的感应——这也是他当初强烈要求亲自来现世的原因。

    某种意义上,算是“心灵相通”?

    说到底,他是本丸一切付丧神化身的灵力提供者,这种牵连在契约成立的瞬间便已形成,总能在巧妙而意外的地方体现存在感。

    在被玻璃碎片划伤眼部的那几秒无措与慌乱后,一些陌生又危险的感觉袭击而来。

    被野兽盯上,被妖邪凝视。

    人类对危险的感知来自进化的原始特性,永远是最好的保护手段。

    仿佛被恶劣的存在盯上,如果是小动物,大概会被吓到皮毛战栗了吧。

    但到底是没经过战斗训练的文弱人类,对此缺乏敏感,一瞬间的寒意划过大脑,没能让他动起虚软无力的双腿,反而让他在惊恐呆滞中看到了更在意的东西。

    ——被神色狰狞的恶人所持的、涌动稠密泥泞的黑色诅咒的、神光熹微灵力暗淡的,压切长谷部!

    金霰鮫青漆打刀拵,刀刃淬火后独一无二的皆烧纹。

    他不会认错!

    霓虹的国宝,黑田家世代保存的“压切御刀”,他曾在入职本丸第二天灵力耗尽后无聊心情的驱使下,翻来覆去反复把玩。即使过了很久,那令人沉迷神往的感觉仍然无法忘掉。

    无论持有者是谁,那把刀就是“压切

    长谷部”!

    为什么没有出现本该存在于他们之间的感应?

    因为在灵力与诅咒的交战中,长谷部的灵力被全面压制了!

    咒力太浓厚了,红色与黑色翻涌,灵力的些许亮光甚至肉眼不可视!

    更甚之,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男人身上,还在源源不断汇聚着黑气,流入刀柄附着而上!

    为什么会这样?!

    那付丧神呢?

    里面的付丧神还好吗?

    ——长谷部,还是长谷部吗?

    那个一本正经的付丧神穿着出阵神父服,器宇轩昂地离开,满怀完成审神者任务的决心,昂着头来到相对冷兵器时代而言危机四伏的现世……

    难道要落得如此下场吗……!

    ——他会变成咒术师讨伐的,没有丝毫美德的,混混僵僵的咒灵吗?

    时之政府审神者间流传的暗堕传说,因为白栖川久不出门,和其他人缺乏沟通,而没能传入他耳中。故而此时此刻,他只联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否则,在这个情况不明的时候,这个最容易自己吓自己的胆小人类,还会更加惊慌。

    ……

    白栖川在意识到压切长谷部的不对劲时,忘记了自己处于怎样的危险境地。

    他对战斗一窍不通,衙门办案、快意恩仇、江湖的刀光剑影他从来远远避开。他不会分析战局,看不出安室透留有余力,牵制歹徒的纠缠看似危机四伏实则游刃有余。

    在他眼里,要阻止长谷部继续恶化,截断来自暴徒汇入的诅咒,刻不容缓!

    灵力被诅咒压制,那就给他更多灵力!

    所以,明明连吐息都浸染着笔墨的书卷气息,一张锋利的纸张都能轻而易举划破他的手指,这个柔弱的书生却莽撞又愚蠢地,妄想突破安室透划定的保护圈,从近乎失控的歹徒手中将刀夺走。

    【懦弱】、【胆小】、【能力平庸】……

    人物或基础或衍生的特质,由于玩家拥有最高级别的控制权,在强烈的主观意愿下,能够短暂地突破白栖川的角色设定,做出了系统待机时无法完成的举动。

    他在安室透不赞同的眼神中冲上来,像个热血上头的小年轻一样,不自量力地“见义勇为”。

    这可不是普通民众应该参与的事!

    安室透不得不敞开了打,三两下缴获打刀扔在一旁。

    为了让白栖川远离,他还大喊:“先把刀拿远一点!”

    白栖川听话地快劫匪一步,抢过刀跑远,将男人间血腥肉搏的场面抛在身后。

    手心刀柄发烫,也许是来自另一个人的温度。他一触碰,黑色浊气就像发现了持有者更改了一样,暴烈地涌动,给他的感觉很像是那天遭遇咒灵时的被邪气入侵的灼痛。

    “普通人和诅咒接触,会被咒力侵蚀哦。你当时手腕上长出好多只密密麻麻的眼睛呢,很可怕的!所以,别仗着有点点微弱的灵力就胆大妄为地随便靠近哦。”五条悟当初好像危言耸听的话突然不合时宜地出现在脑海。

    白栖川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压切长谷部”变成对他有危害的咒物的可能性,而是:被恶意侵染的长谷部是否也如他当初那样,灼痛难忍欲死不得呢?

    只是想想,情绪丰沛的人类便感同身受,几步间已泪眼朦胧。

    粗鲁地蹭干软弱无用的眼泪。

    刀鞘还没找到!

    不能召唤付丧神!即使他确认长谷部的安危。

    不能将状态定格!至少要做点什么!他能做什么?

    大量灵力以普通人不可见的速度灌入,蒙灰的刀刃仿佛被干净的布匹擦过,逐渐泛出光亮的色泽。

    但是还不够!

    没有想过为什么长谷部

    会被诅咒,白栖川只知道黑气还在,诅咒还没有被祓除!

    他躲在柜台后放肆地输出,低血糖的症状开始出现,体力不支眼冒金星的眩晕感袭来。直到鹤丸国永看不下去,在他身上抖动不止,震感强烈到仿佛要挣脱本体束缚,白栖川差点将其脱手而出。

    “请先生将证物交给我,警方要将它带回警局。”

    “……”

    “您之后方便做个笔录吗?”

    “……”

    “先生?先生?您需要毛毯和热水吗?”检查现场的警察小姐因为好奇,穿过柜台靠近那个人,才发现,这个倒霉市民面色惨白跪坐在地上,头无力地靠在柜台底部,唇色苍白仿佛失血过多。

    “啊!您受伤了吗!救护车!”

    男人这才像大梦初醒,恍若隔世。

    最后当然解除了误会,救护车也不需要来现场了。只是压切长谷部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带走了。

    白栖川走在回驻地的路上絮絮叨叨地和鹤丸讲话。

    “长谷部还不知道怎么样,不过至少有下落了,安室说它会被带去东京警视厅鉴定,牵扯人事众多,一般身份的人找不到合理理由见到重要证物。”

    “拜托夏油杰吧……咒术师总有些神鬼手段将它带走,急事从权……长谷部那个样子,太让人担心了,放下去不管总觉得会出什么事,这个时代的法律我也不了解,只好求助些非常手段了……”

    “正好让杰帮忙处理一下长谷部本体上的诅咒,咒术界的事,还是让咒术师来做比较好吧。”

    “乱和鸣狐也拜托纪藤肆也寄到杰那边了,我本来以为我们要找长谷部找好久,把名贵的刀剑放在空无一人的暂住地有点不安全,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

    “好累啊,腿有点痛,可能是刚刚蹲久了。”

    “五条那边也快结束了吧?啊,还有灵力形式欠下的债款……”

    “最近的事好多啊,真想快点回到本丸啊……”

    心灵累到极致的人总是容易产生逃避的想法。

    就像交代后事一样,文弱的公子将之后的一二三步骤啰嗦唠叨地交代给刀剑之身的臣子,便撒手不管了。

    米花町偏僻的拐角,白光一闪,鹤丸国永接过软软倒下的人,心疼地搂在怀里。

    “真是的,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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