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安不知师父怎地出尔反尔,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师父,我们之前便说好的……”

    “这灵丹并非不能给你,我只是在想,你究竟能否承受这其中的后果。【】”

    这对李平安而言已是确定的事情,听江河这般说道,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应下:

    “当然可以。”

    江河却道:

    “你可知,我一开始究竟是抱着怎样的想法,说要把那颗灵丹交付与你的?”

    李平安摇了摇头:“师父所思所想,弟子怎敢揣测。”

    江河看人透彻,压根不吃李平安这一套。

    他神情变得严肃,直截了当道:

    “你一定揣测过,尤其是那日敖公死后。”

    “……”

    李平安的沉默,只能印证他的所思所想。

    江河又道:

    “也许在几个月前,你只当我是怜惜你这个弟子,才想要把那颗灵丹交给你,助你实现心愿。

    但在敖公死后,你发觉我那日癫狂的模样,不可能不放在心上,更不可能对我不曾揣测。

    尤其是我的修为进展,实在快的超乎所以。

    你天赋不错,对灵气的感知极为敏感,当日甚至能看清屋舍之上两道争执的神魂。

    那即使看不出我修为几何,也定能发觉我这修为增进的超乎常理。

    灵台每抬一层,下次便需乘以数倍的灵气方可破境。因此十年间,你连破五境,已是难得一见的天才。

    但十年间,我亦连破五境,你那五境灵气的总量,于我这一境而言不过沧海一粟。

    论正常修行,纵使谪仙在世,也不可能增进的如此之快。

    正因敖公十分明白我这修为进展之奇,当日才会笃定是我吞食了他的女儿,又要吞食了他。

    对此,我知道你也有所疑窦。”

    “……”

    诚如江河所言,但李平安又怎敢对江河致以微词。

    却听江河平静道:

    “那今日我便告诉你,我修行的法子,的确也是吞噬灵丹。

    跟敖公,并没有太大区别。”

    “……”

    其实这个答案李平安早已有所预料。

    可真正听到江河承认之时,他还是忍不住呼吸一窒,抬眼看向江河,越看越觉得心悸。

    很难想象,面容如此平和的师父,竟也如敖公一样,内里早已分崩离析。

    他思索之际,却听江河又道:

    “只不过,因为一些机缘巧合,那吞噬灵丹后的副作用,暂且被我压制住,所以你时常都只能见到我清醒时的模样。

    但这并不代表,我的身体没出现任何症状。”

    “是……”

    “所以,当你得知我内里也不过是个缝合的灵魂之后,再去琢磨我交予你灵丹的原因,可否得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李平安有些犹豫,不知是否该说出内心想法。

    但紧盯师父审视的目光,他一咬牙,还是道:

    “师父想让我吞噬那些灵丹,最后再吞噬了我。”

    “不错。”

    江河干净利落的承认了,

    “我传授你养魂之法,助你增长意志力,以更好的消化混杂意识,便是打算让你将其好生归纳,让我日后更轻松的将这些灵气纳为己用。

    李平安,我交予你灵丹的目的并不纯粹。

    而这正是我如今后悔的缘由。”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纵使师父的目的不纯粹,但做法终究是让我落得了好处,师父何须后悔?”

    李平安摇了摇头,

    “如今平安城被大水淹没,若想带着他们重新立足脚跟,我必须在短时间内获得更多的力量,这是我的选择,师父不必介怀……”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既是你心中所求,又有什么好后悔的。

    如果你没有选择的话,这么做的确不必有任何负担。

    但你不是没有选择,只是我将其隐瞒下来,又或者说——特意没有知会于你。”

    “什么?”

    “正如我方才所言——李平安,你很有天赋,至少远比我要天才的多。”

    江河叹了口气,一时间,竟回忆起初临此间的记忆,

    “修行一途,人三境方算初窥门径。只因突破人三之后,方可彻底凭灵台沟通天地,有‘练气’可言。但日后每一个台阶,对修士而言皆难上加难。

    你用了半年时间突破人三,又花十年登至人五,就差临门一脚踏上人六之境,想必定是能在五十年内,踏至地境门槛。

    随着你对练气愈发熟捻,地境之后,即使无甚机缘,百年内抵达我这境界也并非没有可能,届时若能在二百年间突破至天境修为,你便至少拥有五百寿元。

    而在如今这世道,像我与敖公这地境修为的便已能称王称霸……

    所以,你只要照着正常修行的路子练,在妖族终将大乱的未来,带这平安城走向复兴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

    李平安对修行一道知之甚少,因为江河终日潜居深山之中,大多时间都在修行,只有少数时候会出面指点他一番。

    指点之时为了节省时间,更不会与他讲这些概念性的事物。

    而如今这时代对于修行一途,还不曾形成体系,不像后世对寿元几何都了如指掌。

    因此对李平安而言,这一切都只一知半解。

    所以他都不清楚原来自己的天赋竟如此卓越——

    是江河有意隐瞒了下来。

    “所以你之前觉得无怨无悔,只是因为你清楚自己没有选择。

    殊不知,你眼前其实有两条路——

    好生修行,在五十年后成就地境,短短百年间,自可带领人族立稳跟脚,若能在大千世界遇到些天赐机缘,只怕坐拥千古寿元也不是问题。

    或是汲取我交予你的灵丹,断送自己日后数百年的前程,成为一个像我与敖公一样疯癫的怪物,即使短暂的帮助平安城复兴,也注定要成为被我吞噬的鼎炉。

    你死后,我或许会离开此地,亦很难保证平安城的存续,届时平安城是何等模样尚未可知。

    我这些话皆是肺腑之言,听过这些之后,李平安,你还敢说你无怨无悔么?”

    这是一个关乎未来与现在的选择。

    选择其一,注定要放弃其一。

    两条路,一条宽阔通畅,只不过要迟上一些。

    一条就近羊肠,却注定走向深渊。

    扪心自问,江河甚至无需犹豫,便知道自己会走怎样的一条道路。

    如今的他,也希望李平安选择那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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