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顾海的那耷拉在离震玉肩头的掌心里,忽然爆开了一束细密的银丝,那银丝只在一瞬之间相互交织,笼罩在了剑门关尚未关闭的大门口!

    它们在宽阔的铁门之上争相交汇,在须臾间把那大门缠绕地一片雪白,彼此勾连,覆盖在城墙下的甬道。

    单从关外来看,便像是纠缠成了一堵拱门的形状!

    “这是什么!?”

    那本在守门的鲤军见情况紧急,便想要将那大门推闭,可又因此正巧被那银丝缠了个结结实实。

    有同僚想要为其解围,不料当手中长剑斩在那银丝之上时,反倒让那精良的长剑磕碰了三分!

    离震玉眼看着突发异状,当即明白自己落入了对方的陷阱——

    竟是以这样的方式!?

    谁都不曾想到,那蛮国所设下的所谓陷阱,根本就不是针对鲤军这诸多凡人士兵——:魰斈叁4

    单单埋葬几百上千的骑兵,又能对这整个战局造成多大的影响?

    他们的目标,是剑门关这立足千年,屡屡难攻的长城!

    因由鲤国如今也有能抗衡蛊虫的存在,致使蛮国一方转变了策略。

    他们不再以那能吞噬血肉的蛊虫强攻迂回,否则很容易无端消耗己方的战力。

    唯有兵对兵,将对将,方是上上之选。

    可若是失了蛊虫,反倒无法攻下鲤军把守的城池,如若一直在边关门口与鲤军耗下去,只会让兵力方面又要落入劣势。

    故而他们以顾海作为陷阱,只待鲤人将这金国公带到门口之时,便释放早已准备好的神通,彻底束缚住这碍眼的大门,从而使得蛮军刻意不费吹灰之力,破开关口的大门——

    而鲤人又因缺乏经验,哪里能够想到自己救下的国公,还能跟蜘蛛一般吐出银丝,便是彻底落入了蛮国预设的陷阱之中!

    离震玉懊恼不已,他这才意识到为何义父的双手曾如此粘稠,原来那根本不是血液,而是这满手的银丝!

    或许他先前曾奋力爬来,嘴上却执意不愿回到剑门关的根因便在如此!

    怪不得义父执意从马上摔下,怪不得蛮军只在自己救下义父之后,才堪堪让步兵迈步行进。

    他们不急不缓,只是因为势在必得——

    自他出关选择救下义父的那一刻起,便已然跌入了陷阱之中!

    可如今懊恼也无济于事,只能待战后自行领罪,离震玉回过神来,连忙背着顾海钻入了关口之中。

    而城墙之上的顾青山,虽相比离震玉要见多识广,单她也没能料到,那真正的陷阱不是蛮军所设下的埋伏,而是她爹爹本人。

    天知道他为何能不受控制的吐出银丝。

    但考虑再多,也终究是无济于事了。

    眼看着离震玉背着自家爹爹远离了人群,而那手持盾牌的蛮军便要抵达城墙之下,顾青山心中有了决断,立时下令道:

    “铁甲军,摆阵!”

    “杀!杀!杀!”

    没有人料想到,这本该牢固的大门会被如此诡异的攻破。

    但他们既是决定固守城池,自是有着一系列应对的办法。

    便见身着重甲的鲤兵,早已准备就绪。

    他们一手持着阔面盾牌,一手持着长矛,只在剑门关的甬道处,彼此肩并着肩,摆出近乎平行的方阵,将那长形阔盾抵在自己的最前方。

    而手中的长矛,则从那盾牌与盾牌之间,狭长细小的出口伸出,泛着森寒的冷芒,直面那即将要涌入甬道的蛮军。

    那冲入甬道的蛮军,亦是持着盾牌,手拿弯刀与之相互抗衡,但碍于他们钻入甬道之中,人数受到了极大的限制,几乎是在拼杀的顷刻间,便要沦为鲤军枪下的亡魂。

    此时此刻,剑门关的地理优势展露无遗。

    正因它是玉门山与剑山之间,那宛如利剑似的狭隘关口,才使得蛮军那近乎十万的大军,被迫以限定的人数踏入隘口之中——

    这便是剑门关持续六年,久攻不下的原由。

    纵使接连有蛮兵在长城之上搭起了云梯,但鲤国将士本就在身体素质方面占据着绝对优势,双方拼杀起来,反倒让蛮军的攻势陷入了停滞。

    有自云梯不顾生命之危,强行踏入城墙的蛮贼,见到敌方那女子统领就在眼前,当下便要与之相对,就此擒王立功。

    可顾青山只在抽出清光宝剑的一瞬,便有剑气自她腰间剑鞘夺眶而出,震起声声云雀似的啼鸣。

    无形的剑气弥漫在那柄凛冽的剑身,几乎只是一个照面,便将对方的胸膛洞穿粉碎——

    一众蛮军这才意识到,原来这敌军统领,竟也是个修行者!

    他们就要躲闪,却又被周遭的鲤军斩于刀下。

    只在须臾片刻,城墙之上的鲤军,便浑身染上了血色。

    血腥味弥漫了整个关口的长城,却使得鲤军的士气越发高涨,他们自知占尽优势,便誓要让那胆敢侵犯鲤国的蛮贼,一个个倒在森寒的剑下!

    他们与那蛮国僵持了近忽七年的时间,有太多的亲朋,太多的战友,死在这群侵伐的蛮贼手中!

    家国之恨满溢在心,他们彼此之间,早已是血海深仇!

    他们已经隐忍了太久了。

    他们曾缅怀的友人、和平,乃至一切,便要在今天从自己的剑下搏杀出来!

    “杀!杀!杀!”

    他们嘶吼着,愤怒地挥出手中的长剑。任由无情的血花尽数喷洒在自己的眼前,只让该死的亡魂永远沉沦在敌国的土地,期盼身后的家国重新拾起久违的和平——

    关口之中的鲤军,将多年积压的所有怒火,在今日时分彻底喷发了出去。

    挥剑!挥剑!

    除了挥剑,他们什么都不必考虑!

    杀疯了的鲤军,彻底震慑住了欲要攻城的蛮兵。

    仰望着那各个好似杀神的鲤军,一剑一剑洞穿自己同胞的胸膛、脖颈、头颅,那正要爬上云梯的蛮兵已经显得踌躇不前——

    他们是吃过龙血龙肉的‘非人’,没有蛊虫,在这鲤人的地盘中,他们凭什么能击败这些鲤人!?

    只站在远方观战的虫蛮,将那久久不破的关口尽收眼底。

    他似是以沙哑的嗓音叹息了一声,便又呢喃起来:

    “果然……没这么简单么。”

    纵使设计破开了城门,可鲤军的顽强还是远胜蛮军。

    兵对兵,将对将。

    本意是让大军压进,等待对方的国师、修行者先行出手,自己再行破招。

    可这鲤人的体质当真强悍,在那守城之将的率领下,哪怕城门打开也仍然固若金汤。

    而今,他们这些修行者,却不得不率先入场了。

    却见虫蛮大手一挥,密密麻麻,宛若漆黑云雾般的蛊虫,便自他的身后缓缓凝聚。

    他转而对着血蛮道:

    “别等了,上吧。”

    血蛮领命,用力捶起自己的胸膛,震颤起层层赘肉,便持着双斧要冲入战场之中。

    而虫蛮身后的蛊虫,也化作密布的云雾,就要侵袭到剑门关的上空。

    一众杀红了眼的鲤军顿时惊醒。

    于边关镇守多年,他们又怎能不知,那袭来的黑雾究竟意味着什么。

    “蛊虫!吞噬人血的蛊虫就要过来了!”

    顾青山顺着他们指引的方向,亦是看清了来犯的蛊虫。

    她连忙喝道:

    “莫慌!专心应对攻城的蛮贼,蛊虫且交由国师应对!”

    一众鲤军这才反应过来:

    “对!国师,我们还有国师!”

    他们忽而意识到,今时不同往日,他们已不再需要害怕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蝗虫。

    因为他们的身边,亦有能够庇佑他们的存在——

    只不过,国师呢?

    他们似是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瞧见国师的踪影了。

    总不会,跑了吧?

    他们心中不由一慌。

    而他们不由争相怀疑,略有犹豫之时,那蛊虫已然就要侵袭而来。

    只是,就在他们自乱阵脚之前,人群之中,已然喝出一道清亮的嗓音。

    那声呼喊好似扫除烦乱的清风,只在一瞬之间,便彻底打消了他们所有人的疑虑。

    须臾片刻,众人之间一柄柄拖曳金彩的小剑忽然拔地而起,灿金的丝雨流光闪耀在血雾与硝烟之中,只在天边、眼前绽放起绚烂的金芒。

    冲天的金剑便似细密而璀璨的金雨。

    自焦土,向穹空。

    剑门关的天顶,唯有更比晨曦还要夺目的剑光。

    和那百鸟啼鸣般的剑吟。

    所有人的眼前,唯有一抹雪白的衣袍,在空中随风飘扬:

    所有人的耳畔,唯有那尚还回荡的咒令:

    “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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