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不动声色地压下内心的真实想法,他沉默片刻,回想起侯涅生吃饭前说过的话,眼皮子跳了跳,“这就是你说的,自己绝对不会出现刺激性反应?”
侯涅生将最后半口丸子吃下,有理有据地反驳道:“正常人不会吃这么辣的东西,我这属于常规反应,吃这么辣的掉几滴眼泪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是嘛?”黑夜歪过头来,饶有兴趣地问,“大影帝,要给你拿两张纸巾擦擦眼泪吗?”
侯涅生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将唇上红艳艳的油光抹去,转头正视黑夜,他被辣得有些厉害,眼尾微微泛红,有很淡很淡的水雾。
但可惜这水雾始终没有如黑夜期待那般,凝成泪珠又顺着脸颊缓缓落下。
“没意思。”黑夜遗憾地别过脸去,“你还没讲完呢,赶紧继续吧。”
侯涅生起身倒了杯水,喝了半杯将舌尖的痛意压下,又缓了一会儿才重新开口,“我说过抛去外在,世间万物本质上都是同一种内在能量的不同外在表现形式,这个道理同样可以用于异能,让两股能量相互交流从而出现独一的外在表现形式。”
侯涅生刚说完,黑夜的可乐便喝完了,他重新倒了一杯又将杯子推向侯涅生,示意他赶紧帮忙弄冰一点。
眼见杯壁重新爬满水珠,里面的可乐散发些许寒气。
黑夜眨了两下眼睛,嘟囔道:“大影帝,你不觉得自己的能力有点太多了嘛,跟个大杂烩似的,什么都有。”
最开始破除空间异能的能力是一种,而后是特殊型瞬移异能,现在表现出来的,明显是元素型的能力。
黑夜有理由怀疑,侯涅生能用的异能远不止这几种,往可怕点猜,他说不定就是个异能的融合体,啥都能用。
黑夜猜疑毫不避讳地写在脸上,侯涅生略显无奈地笑笑,“我没你想得那么夸张。”
他想了下,抽出几张纸巾厚厚一层垫在桌上,又用筷子沾了点汤料点在纸巾的顶端,“能量作用于灵魂,但异能的发展却和生物进化类似,就像现在很多不同种类的动物追溯起源的话,都有一个共同的祖先。”
侯涅生将筷子倒过来,抵在纸巾上晕染开的红点处,“将这个点当作现在所有种类异能的共同祖先,它同样是万物的能量体,也便是零。”
“这个零不断向下衍生,逐渐衍生出一。这个一表示新一代的异能,然后这个新一代继续向下衍生,一代又一代,不停产生新的分支并逐渐精细化。”
“在几千年的岁月更迭下便有了现在的众多异能,这些异能也可以是能量体零的无数种外在表现。”
侯涅生将筷子转回来,在顶端红点的下方点了几个并排的红点,如此重复,最后一排的点直接用一条红线代替。
黑夜看着这张用红油和纸巾画出粗糙图表,想起了薛墨的蛊笼异能,他记得当初天衡山给的资料上就说过,蛊笼这个异能是由共生异能演变来的,而二者的能力确实也有很多地方相似。
他问:“这跟你的异能是个大杂烩有什么关系吗?”
“我说了,异能的发展和生物进化类似,这张图,你也可以拿现在的生物分类层级体系来解释。”
侯涅生将筷子重新倒过来,点在最上面的单一红点上,“你把这个零当作生物分级里的界,它代表最高级别,也便涵盖了所有异能。”
“有了最初的零,才能有下面无数种由其衍生出的能力,某种程度上来说,零可以使用根据其衍生出的任何一种异能。”
“其下衍生的异能同样如此,以一来举例。”侯涅生用筷子粗端随便抵在第二行的一个红点上,“它同样可以使用根据自己衍生出的所有异能,当然了,这个规则只能不断向下,而不能反向往上。”
还有很多规则侯涅生没说,因为更具体的东西就涉及到他的过往了。
例如,这个衍生能力的规则只对极少数、满足某个特定条件的异能者适用,现在这样的异能者只剩他一个了,而他又是其中最特殊的一个。
但光是这个点也足够黑夜震惊了。
果不其然,话音落下后,他的瞳孔瞬间颤了颤,连塞在嘴巴里的肉片都忘了,完全停止了咀嚼的动作,脸颊微微鼓起,整个人都僵住了。
侯涅生没错过他的眼神变化,抬眼望过去,玩笑般问道:“现在知道,为什么我的能力跟个大杂烩一样了吗?”
黑夜囫囵几下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又举起玻璃杯一口气将里面所有的可乐喝完。
“咣当”一声,他将玻璃杯摔在桌上,接连喘息几下,显然是震惊得完全不知该作何言语。
难怪侯涅生说自己比他想象中要大很多,这哪里是大很多啊。
按照这张简陋的图表推测,已知侯涅生有好几个天差地别,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异能,黑夜有理由怀疑他在这张简陋的异能衍生表上绝对是个位数的衍生存在。
大概率,自己祖宗十八代往上都没这家伙年纪大。
黑夜用一种看活化石的眼神上下打量正给自己倒可乐和加冰的侯涅生。
良久,黑夜终于做好心理建设,刚准备开口,侯涅生又抢先一步补充道:“我没你想象中那么可怕,甚至可以非常明确地告诉你,我不是零。”
黑夜:“?!”
那你是一?
从一开始算也很可怕啊。
再次诡异地沉默片刻后,黑夜起身站到侯涅生旁边,抬手在他的肩膀上戳了几下,“大影帝,兴海这边的博物馆里,有比你年纪大的古董不?”
似乎怕侯涅生不了解兴海博物管的情况,黑夜又补充道:“最老的古董,大约有三千多年了吧,你俩谁大啊?”
侯涅生:“”
他第一次对黑夜露出嫌弃的表情并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黑夜继续好奇地在侯涅生身上来回戳着,像是没了玻璃罩后近距离接触老古董的顽童,哪里都不想放过,恨不得直接把这古董搬起来。
最后,黑夜又捞起侯涅生的一缕长发,翻弄半天,分出一根头发,手指紧紧捏着发梢,“你说我要是拔一根你的头发拿去博物馆,告诉别人这是四千年前的老古董,你说会怎么样呢?”
侯涅生:“”
你是怎么做到几秒钟又给我加一千年的。
眼看黑夜真的打算拔一根头发下来玩,侯涅生急忙将用手勾着那根头发的上半部分,试图将它拽回来。
然而黑夜捏得太死了,下一秒,细长的发丝不堪重负,“砰”一声绷断了。
再下一秒,下坠的断发重新长回原本长度并重新淹没于乌黑柔顺的长发间。
黑夜笑着将手中的一小截头发丢掉,试图重新再拔一根,手还不等接触到侯涅生头发便被对方掐着手腕抓住了。
“大影帝,不对,超级无敌老古董,你别这么不好意思嘛。”黑夜朝侯涅生露出的笑容有些恶劣,明摆是生了捉弄的心思,“乖嘛,听主人的话,就拔一根,我保证,我只拔一根。”
侯涅生抓着黑夜手腕的手依旧没有松开,黑夜挣扎两下也无动于衷,他无奈伸出另一只未被束缚的手打算换一边继续动手。
要想这么做,需要黑夜翻身并完全坐到侯涅生腿上。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黑夜抬腿,打算付诸实践。
可惜,他忘记了侯涅生的椅子和桌子靠得很近,这点距离根本不够他伸展长腿并跨坐上来,刚抬腿,便“咣当”一声踹到了桌腿。
下一秒,桌子不出意外地被掀了,“噼里啪啦”的剧烈声响传来。
光听声音就知道场面会有多惨烈,黑夜完全不敢回头看一眼。
他见侯涅生抬眼朝自己看过来,恶劣的笑容僵在脸上,“大影帝,你”
还不等他找个理由开脱,也不知道倒地的桌子和餐盘是如何发生物理效应的,一根筷子从后方朝两人飞来,夹菜的那头正好甩在侯涅生的衬衫上,在他胸前点了几个油润鲜亮的红点,“啪”一声落在他俩旁边的地上。
黑夜和侯涅生同时低头,朝衬衫上的红点望去。
黑夜心道,得,又脏一件。
他飞速将视线转移到自己还被抓着的手腕上,毫无愧疚之心地选择恶人先告状,“大影帝,你要是早点同意我拔根头发就不会这样了。”
“玩可以,但不准拔。”侯涅生松开黑夜的手,见这人还不死心地要拔头发,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咬牙切齿,“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老,没有三千年,更没有四千年,所以不准再想着拿我头发去和博物馆里的那些东西比年纪。”
黑夜眨了下眼睛,又“哦”一声,敷衍得不能再敷衍了,“那你”
侯涅生猛地站起来,又捏着黑夜的下巴,迫使他转头看向自己一脚造成的满地狼藉,笑得无比阴沉,只差把愤怒写在脸上了,“好看吗?你为了一根头发,然后一脚踹出来的。”
黑夜:“”
能不能不要说得这么直白。
而且,场面比他想得还要糟糕。
桌子横在地上,四角正对他们,自热锅整个扣在地上,鲜辣红润的汤底混着各种香料和肉菜也流得到处都是,瓷质的餐盘也变成了满地碎片,还未下锅的新鲜肉菜狼狈地躺在地上,被缓缓流淌的汤底浸湿。
还有个没碎的碗被碎裂的盘子压下,仅剩的一根筷子插在里面晃荡着,似乎在张牙舞爪地提醒着黑夜什么。
侯涅生松开捏着黑夜下巴的手,又叹了口气,“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继续拔头发,然后收拾残局,要么现在就上楼找个房间洗澡,然后我来”
“我选第二个,你来,我去洗澡了。”黑夜飞速给出答案,以一种和瞬移差不多的速度瞬间溜上楼。
侯涅生:“”
他环顾满地的狼藉,最终将视线落在单独插在碗中筷子上。
视线定格一秒,他又低头看着衬衫上那几滴鲜红、完全晕染开的油渍。
似乎每次和黑夜见面,侯涅生都要毁掉一件白衬衫。
这一刻,他开始思考自己是否要再买一百件衬衫以备不时之需了。
思考片刻,侯涅生掏出手机,从自己联系人里列表翻出备注为私人裁缝的联系人,发了条短信过去,【衬衫,两百件,款式不要过于花哨,每种尺码各一百,不着急要,但也别太慢,完工之后送到老地方。】
侯涅生的白衬衫有两种尺码,一种是正好的,平时外出穿,还有种大一码的,在家当睡衣穿。
备注为私人裁缝的联系人秒回:【?】
【侯影帝啊,你当我这是批发市场吗?】
【两百件?!还别太慢,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还送到老地方,当我是你的私人裁缝啊?!】
侯涅生的衬衫都是私人定制,纯手工制作,虽说是常客,但两百件也需要花不小的时间。
他又扫了眼乱得不能再乱的地面,他现在没工夫和对方过多纠缠,直接发了四个字过去,【价格翻倍。】
私人裁缝:【!】
【收到,您的私人裁缝已就位。】
【小的保证完成任务,用最快速度完工并送到老地方。】
侯涅生将手机收起来,开始收拾被黑夜一脚踹出来的糟糕现场。
即使异能强得离谱,侯涅生也是能不用就不用,除非对方是他的特殊情况。
他将桌子扶起来,又拿出扫把来来回回扫了好几次,终于将所有的瓷器碎片,生熟肉菜,还有火锅汤料都弄到了垃圾桶中。
在地面上看不见明显的大块污渍后,侯涅生又蹲下来两手端着自热锅的锅柄将锅提起来。
下一秒,被四方锅严实卡住的少半部分火锅底料飞速流出来,混合着新一批的肉菜残渣重新铺满了整个地面。
侯涅生:“”
他看了看手中倒扣着彻底空荡荡的自热锅,又看了看瞬间沾满拖鞋的污渍。
侯涅生活得够久,虽说有很长一段岁月远离了人间,但只要他入世便不会缺钱,更不会缺人侍奉。
就像黑夜之前问他还有什么不会时,侯涅生回答的那样,除了生孩子这件事,他什么都会点,但什么都会点,不代表他什么都愿意做。
打扫卫生这件事,是只存在于侯涅生理论中的。
这件事麻烦,费时,费力,而且能花钱雇佣专业人士来完成,他为什么要自己动手呢?
在侯涅生漫长的人生里,他只亲自打扫过一次卫生,且就发生在几天前,给黑夜打扫被他弄了一堆呕吐物的沙发和地板。
可惜出师未捷身先死,他不知道该如何把沙发套子摘下来,纠结两秒,便果断将手动清理变成了异能清理。
那时候的侯涅生压根没想到,自己没过几天就要面临第二次打扫卫生了,甚至好不容易打扫一半又重新变回原样了。
他沉默片刻,眼眸变成纯金色,手里的自热锅凭空燃起并瞬间消失殆尽,连半点灰烬都没有留下,地面的污渍同样被这刚猛的火焰清理干净,连泡在油污中的拖鞋都没有例外。
火焰燃烧殆尽,透亮清澈的水拂过地面与一旁的餐桌。
当水流褪去,所有的一切都干净如初,地面甚至白得反光了。
最后,无形的风拖着餐桌和椅子,将它们归于原位。
仅剩一个盛满汤料混合瓷器碎片的垃圾桶还静静立在不远处,证明先前发生的一切。
下一秒,侯涅生抬眼望过去,最后的证据,这可怜的垃圾桶也在火焰中消失不见。
最后的垃圾被消灭干净,侯涅生也消失在原地,直接瞬移到了间无人使用的浴室,飞速开始清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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