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为我是个异类,是个怪物,如果不隐藏自己,就会被杀掉或者抓去做研究。”秦时说,“直到现在,经历这次事情,遇到你们,我才知道原来我根本不是什么怪物,但是作为异能者,我太弱了。”
他看向罗毅,回想起许明渊指出自己不是怪物时的心情,那一刻他无比激动。
原来他不是怪物,他是异能者,他同样是人。
但同样的,作为异能者,他太弱了,以至于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眼睁睁站在原地等待救援。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近乎窒息,让人绝望、崩溃。
“所以我想加入你们,想更深入地了解关于异能者的一切。”秦时看似平淡的语气却无比坚定,“我想变强。”
罗毅愣了下,而后轻笑起来,这是个最简单的理由,但又该是这个问题最好的回答。
“如果只是单纯想变强,不足以支撑你通过总局的训练。”罗毅似乎想起自己的些许往事,“所以找一个可以支撑你一辈子的理由,找一个直到生命最后一刻,都不会放手的,可以视为信仰的理由。”
他的声音听上去莫名疲倦,像是经历沧桑的先贤者,为单纯不知事的后来者献上最真诚,也是最后的祝福。
秦时不明白罗毅为何突然这么说,甚至不等想不来,后者已经转身进门了,见他没跟过来又道:“还不快进来帮忙。”
秦时又是一愣,“帮忙?”
“是啊。”罗毅说得理所应当,他的听力极好,听到受害者那边有人醒了,但还是处于惊吓过度的状态闹起来了,需要赶过去帮忙才行。
医闹这种事情,当然需要点人手了。
他面露笑容,耐心地解释道:“虽然你没有正式加入,我不能告诉你很多事情,但帮我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缓解医闹,照顾病人什么的,这些还是可以的。”
医院除了七楼是原先就入住的病人,其他楼层全部都是救出来的受害人,按照男、女、孩子进行分类,并按照精神状态进行二次分类。
沈书尔深夜凌晨接到岑憬求助申请,将珠省分局的病人全部安抚好后就立马动身飞来覃省横开市了。
早上第一班车到达医院时,她就已经到了,并且和院方一起对所有受害者进行了全面检查,又在分配好病房后进行了初次安抚。
算算时间,第一次安抚差不多结束了,不少受害者都已经醒来,故而沈书尔开始挨个病房巡视,并根据情况进行二次安抚。
现在这间病房的受害者属于精神状态较好的那类,故而沈书尔巡视一圈就打算去下一个病房了。
但这时,一个女生轻声呢喃道:“医生”
沈书尔走过去,弯腰靠在女生床前,柔声问:“有什么事吗,还是又做噩梦了?”
女生摇摇头,而后一手捂着自己鼓起的肚子,落下眼泪,有些卑微地恳求道:“我我能不能不要这个孩子。”
为了防止意外情况,巡视人员除了沈书尔,还有本院的医生与护士,以及几个从极乐之地救出来的医生,因为后者也算了解这些受害者的情况,故而审讯结束后,有人也自愿留下来帮忙。
不等沈书尔回答,私人医院本院的医生就道:“不行。”
他目光在女生的腹部打量片刻,客观分析道:“你现在月份不小,已经不是单纯药流就可以的,需要进行人流手术,而且鉴于你的身体状态,很可能落下终生毛病,所以我不建议拿掉。”
女生听了医生的话,仍旧看向沈书尔,手攥着她的白大褂衣角,“求求你”
她隐约能感觉到沈书尔才是能真正做决定的那个人,看向对方的眼里有希冀,也有绝望。
她濒临崩溃,似乎只差沈书尔的一个点头首肯。
沈书尔没有任何回答,身体微微前倾,伸手揽过女生,温柔地对方让靠在自己身上,手在她背上轻拍着安慰的同时问道:“她的身体状况怎么样。”
医生拿起床位的检查单,片刻后,回道:“没什么大碍,就是有些营养不良,对胎儿的影响有点大,可能需要”
“我要问的不是这个。”沈书尔打断医生的话,扭过头去,在对方略带疑惑的目光中问:“我的意思是,以她现在的身体状态,需要恢复多久才能进行人流手术。”
话音落下,她怀里的女生停止哭泣,抬头看向沈书尔,含泪的眼眸在一瞬涌现光彩。
“可是”医生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这家私人医院现在被临时征用,上午还有大老板专门下达吩咐,让他们务必配合对方的工作,而官方给出的调令也明确以沈书尔的诊断为主。
但他已经跟了沈书尔一天,知道对方是心理医生,而不是外科医生,一个连手术台都不上的人,做下这种决定似乎太过草率了。
支吾半天,他只能从另一个角度委婉劝道:“沈医生,你是心理医生,可能不太清楚,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成形了,现在流掉的话”
“可能导致产道损伤,子宫内膜损伤,甚至有可能终生不孕。”沈书尔在医生惊讶的目光中将手术后果补充完整,又淡淡说道:“这些后果我都清楚,还有在成为心理医生前,我是外科医生,而且是神经外科,现在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不等医生回答,沈书尔又道:“另外,我并不觉得一个男人在侵犯一个女人后,在其体内留下的罪证可以被称作孩子。法律明文规定未出世的胎儿不具有生命权,只有民事权利,因此论充其量,它最多是滩类人形的肉瘤。”
医生和其他几人都愣在原地,对于沈书尔这话竟是找不到什么理由反驳。
沈书尔继续轻拍着女生的背脊,目光环视整个病房,见还有几个怀孕的女生也在朝她看到,继续说道:“孕育生命是一个极其痛苦的过程,因此一个新生命的到来肯定伴随着孕育者期待与渴望,这样降生的孩子才足以称之为孩子。”
“如果连孕育者都在否定它的到来,那它就毫无任何存在的意义,只能算作一个寄生在女人子宫内,汲取养分,危害生命的肉瘤。”
“赋予它生命的人都在否定它的存在,你们有什么资格和立场让它降生于世,单纯出于外科医生的专业建议吗?”
沈书尔说完又让女生重新躺回床上,给她盖好被子,柔声安慰道:“养好身体,过几天它就不在了。”
在场每一个人都无法否定沈书尔的话,甚至几个小护士也被说动了,其中一个年纪小点的,主动说道:“沈医生,您的见解好奇特啊。”
“没有。”沈书尔将手插在口袋里,语气平淡,“我只是经历得比较多而已。”
沈书尔走到几个医生旁边,又道:“还有疑问吗,没有的话就给她们好好调养身体,顺便统计好要做流产的人的名单。”
“如果月份已经大到无法流产了呢。”一个医生有些尴尬地问。
“那就生下来,然后进行dna比对,找到孩子他爹,当做强奸犯的有利罪证送到法院判刑用。”沈书尔说着抬脚朝外走去,打算去巡视下一间病房。
走到一半,她突然想起什么,又提醒道:“肉体会成长、衰老、乃至腐烂,但意志与灵魂不会,所以只要受害人意识清醒,麻烦诸位多听听他们的想法,站在他们的角度考虑下,然后再给出自己专业的建议。”
“有些时候,我们自以为的救赎和治疗,才是压死病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沈书尔说完走出病房,正好与赶过来的罗毅与秦时撞个正着,不等说什么,罗毅就指向前方不远处的病房,问:“沈医生,那边是什么情况。”
“不知道。”沈书尔说,“我正打算去看呢。”
她推门走进正在吵闹的那间病房,病床上,李凡香一见医生来了,立马跑下床拽着她的衣服哭喊道:“医生!我真的没事了!让我离开吧!求求你!我爸真的需要我!”
“你”身后被推倒的护士爬起来,就要追过来。
下一秒,李凡香直接跪在地上,“医生求你了,放我走吧,我爸爸他真的需要我,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能再失去最后的亲人了!”
沈书尔蹲到地上,将手贴在李凡香的脸颊上,看着她沾满泪水的面庞,注视她那双濒临崩溃双眸,其内的瞳孔缓缓颤动。
她又用另一只手摸摸李凡香的脑袋,柔声道:“我们现在就走,别哭了,会没事的。”
此时已经九点多了,而从私人医院到机场要两个小时左右,以李凡香的精神状态,按理来说根本不可能让她一人离开,更何况是深更半夜。
赶来的罗毅问:“你确定她这样能现在就离开吗。”
“嗯。”沈书尔扭头解释道,“我不知到她具体发生过什么,但对这女孩来说,她父亲是她最后的心灵支柱,她需要回去,需要见到她的父亲。”
见罗毅还有些犹豫,沈书尔又道:“出事的话一切责任由我承担,所以能麻烦你再跑一趟,送她回去吗。”
“倒也没有你说得那么严重。”罗毅说,“我会安排送她回家的,到时候还会再用特殊能力确认下她的安全。”
“嗯,麻烦了。”沈书尔说着又重新看向李凡香,拔下头发开始往指尖缠绕,柔声道:“你现在可以回家了,所以冷静下来,好吗。”
缠绕动作完成,安抚完成。
李凡香濒临涣散的瞳孔在逐渐稳定,她抽泣几声,“嗯,谢谢你,医生。”又抬手将自己眼角的泪水抹去。
沈书尔搀扶着她站起来,又给她掸掸膝盖上的灰尘,才将人搀扶到罗毅面前,“他会带你回家的,路上记得好好休息。”
罗毅拎着李凡香走了,留秦时在原地,他看向沈书尔问:“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沈书尔也知道秦时是异能者,还想要加入管理局的事,思索片刻,道:“跟我去巡视病房吧,顺便跑跑腿。”
与此同时,三楼的一间病房内,许明渊审完毕文山推门走出来,几个医生与他擦肩而过,进去给毕文山紧急治疗。
毕文山虽然瞎了,但一听到许明渊的声音就吓得发抖,尤其审问的时候已经到晚上了。
故而被黑夜威胁几句便什么都说出来了。
他是恶性镜像异能者,可以通过镜子观察和记录一切,特殊能力为【恶相】,通过镜子为媒介,制造镜中空间,这个空间可以制造一个百分百复制除毕文山以外入侵者能力的人偶,人偶为入侵者恶念具象,完全听命于毕文山。
他是觉醒后才加入拐卖组织的,因为用镜子偷看人洗澡而被抓住。
偷看的人正是钱夭,当时钱夭已经觉醒空间异能了,把人抓住后又带到钱程面前,被钱程威逼利诱后才迫加入进来。
平时就负责运输和监视,按照要求将受害人送往各个地址,而这些地址他记得不全,只说出了几个。
审讯最后,毕文山近乎崩溃,只是哭着看向黑夜,问为什么他的异能会不管用。
在毕文山说完自己能力时,黑夜则笑着反问道:“你凭什么觉得我还有恶相来给你复制,是单单挖出一只眼睛不够吗。”
那一刻,毕文山因刺激过度,伤口崩开。
黑夜可没有救人的打算,他甚至还欣赏了一会毕文山的惨叫才愉快地离开病房。
好在毕文山不傻,忍着疼痛自己胡乱摸索,终于找到了紧急按钮,使劲按了好几下。
黑夜无视进去急救的医生,转身朝楼梯间走去,没有按照计划去找岑憬汇报进度,而是走到六楼的一间重症病房。
推开病房大门,里面只有一间病床上躺着人,而那人正是重伤昏迷的侯涅生。
黑夜坐到侯涅生病床旁的椅子上,掏出弹珠变成匕首握在手中。
这间病房没有开灯,而黑夜的眼眸与匕首上的血线一样猩红,危险的杀意随他指尖把玩匕首的动作在这昏暗的空间中扩散开来。
“虽然不知道你怎么做到的,但我确定你没事,大影帝。”黑夜用手指转动匕首,速度之快让匕身的血线在空气中留下猩红的残影。
见侯涅生没有要睁眼的意思,黑夜又笑着威胁道:“知道吗,从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想在你心脏上狠狠捅一刀,现在也一样,所以”
黑夜站起身,将匕首抵在侯涅生胸前,看向他微微眯起眼,玩笑般说道:“你再不醒过来,我不介意让你永远也醒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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