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点名’的黄老太脖子一缩，踩着小碎步凑到刘翠萍身边。
讨好的笑笑，想先将她打发走，“翠萍，你还不知道妈的为人吗？你赶紧去接孩子，妈来应付他们……”
听到这里，李家人不干了。
李三婶叉着腰，她向来担任冲锋陷阵的角色，“黄大娘！在场这么多人！别想糊弄我！合着我儿子白为你孙女生病了？”
刘翠萍嗤笑出声，根本不正眼瞧李三婶，坏里话外都是贬低，“你儿子自己犯蠢，还想赖我宝贝女儿身上？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行！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在她心里，黄福宝配师长家的公子绰绰有余……
尤其福宝的特殊能力在手，想嫁得更高也不是可能。
她怎么会允许女儿和泥腿子的后代扯上关系！
一通直白的贬低，李三婶拿出撒泼打滚那套，“诶呦喂！好心没好报啊！我儿子为了她女儿都掉冰窟窿里了，她还看不起我们？快来人看看吧！军属欺负老百姓啊！”
当了李爷爷这么多年儿媳妇，李三婶好歹也学到些东西……
她整个人躺在地上，呈‘大’字型来回扑腾，口中一叠声的高呼：“快来人看看吧！军属欺负人啊！可怜我宝贝儿子，大冷天在河里走了一遭，快来人替我做主啊……”
这下子，驻足的人更多了……
有和李三婶相识的媳妇，伸脑袋看热闹，还不忘问问前情提要，“李三家的，你咋的了？你躺人家家前面做什么？”
这个问题算是问到了李三婶的心坎里。
她躺在地上给众人讲解，“还不是黄家的小姑娘，给我们家金根灌迷魂汤！我上门来要个说法，人家怎么着？压根没看上我们！还说我们是癞蛤蟆！”
她反手一个大帽子给刘翠萍扣脑袋上了，“知道她们家男人是当兵的！我们家条件也不差，上数几代都是贫农，根正苗红着呢！哪像他们，进了部队就开始看不起平头老百姓了？”
刘翠萍可接不起这么大的帽子，弄不好自己男人的前途都会受到影响。
她傲气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被一个农村妇女搞得说不出话来……
只一个劲儿的指着李三婶，“你……你……”
“我啥我！我哪句话说的不对？吃着咱们乡下人种的粮食，放下碗就嫌弃我们！你这样的觉悟，有什么资格当军属？我说句话你都捏鼻子！咋的？乡下人说话熏着你了？”
淹没在人群的马桂花眉毛一挑，小声对身边的兰花妈道：“你别说，吃了这么多次亏，李三家的到底长点脑子了……”
兰花妈也表示赞同，“在李大爷手底下这么多年，再不长脑子，真该找块豆腐撞死了。”
眼见着对方的帽子一个比一个大，刘翠萍肉眼可见的慌了。
她平时能趾高气昂，完全是仗着自家男人是副团。
要说嘴皮子，并没有多厉害。
现在她瞪着眼睛，恨不得用眼神杀死李三婶。
可为了表明自己并没有瞧不起乡下人，只能好声好气的将李三婶从地上拉起来，“我……我没有瞧不起别人的意思……嫂子是哪家的？瞧我，我也是被嫂子上来一句‘亲家’搞懵了……”
她面向人群，强撑着笑容解释道：“我平时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小闺女了，冷不丁这位嫂子跑到我面前喊我亲家，我一时间接受不了，说话难免冲了点儿……”
又温温柔柔问道：“你们家孩子出什么事儿了？能给我说说吗？”
不等李三婶回答，旁边的人七嘴八舌将事情讲了一遍。
刘翠萍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可是……可是，我听着这里面并没有我们家孩子什么事呀！嫂子，你儿子生病了，我很同情。可是冤有头，债有主，你怎么找也找不到我们家头上吧？”
人群中有人回话道：“人家是为了你女儿欺负其他孩子！”
刘翠萍不赞同的摇摇头，可惜道：“我女儿胆子小，肯定是其他小姑娘没说实话！这么小的孩子就开始编瞎话骗人，以后长大了再管就晚了……”
‘其他’小姑娘于雯雯：……
这个屎盆子今天说什么也得焊在黄家人头上！
兰花妈泼辣道：“你放屁！在场那么多人看着，还能都说瞎话？”
见目光都集中到这里，于雯雯点点小脑袋，“就是！福宝妹妹一口一个金根哥哥的，李金根可向着她了！”
陈兰花拿腔拿调的开始学黄福宝的语气……
什么‘金根哥哥，你滑冰车真厉害！‘’木头哥哥，你真好。’
李三婶来精神了，“听听！听听！跟我儿子一口一哥哥的，我儿子是个愣子，哪被小姑娘这么叫过？他能受得了？”
她抱着胳膊，用刚才刘翠萍的眼神上下打量回去，“要我说，你们家闺女不知道跟谁学的，小小年纪就会给人灌迷魂汤了？”
刘翠萍哪里会允许外人侮辱自己女儿？
立刻高声反驳，“你胡说！如果你再瞎说，我就去县城告你！”
完全有理的李三婶有恃无恐，“去啊！你现在就去！用不用我给你借自行车？”
刘翠萍将矛头掉转向于雯雯，她撸起袖子冲到人群里，“我看看是谁家姑娘不学好！竟然污蔑比自己小的孩子，真不害臊！”
马桂花挡在于雯雯身前，“怎么……”
她没说完话，感觉自己的裤子被扯了扯。
于雯雯在一双双腿中间，看到了黄福宝的影子……
她对着马桂花‘嘘’了一声，指指黄福宝过来的方向，歪着小脑袋道：“福宝妹妹回来了诶……”
所有人诡异的安静下来，不复刚才的嘈杂。
唯独刘翠萍内心忐忑不安……
做为黄福宝的亲妈，她多少是知道自家女儿有点这方面的毛病……
之前她不管，是因为黄福宝的年纪小，没人受伤。
现在这个情况……
这么多人在场，她不好发作。
于是一群人眼睁睁的看着木头拉着冰车过来了……
后面坐着的黄福宝笑意盈盈，对前面的‘车夫’道：“木头哥哥，你真好！今天一直拉着福宝，你是不是累了？要不然福宝下来吧……”
木头用袖子擦擦额角的汗，逞强道：“福宝妹妹，你坐着吧，我不累！马上到你家了，不用下来……”
黄福宝扯扯衣角，“……那我们明天还出来玩儿吗？”
木头迟疑了一下，还是咬牙答应下来，“出来！明天哥哥带你接着出来……”
他甩甩一直拉着绳子感到僵硬的胳膊，和黄福宝商量道：“明天哥哥坐在你前面，带着你滑好不好？那样也好玩的……”
黄福宝的眼珠子转了转，扫过木头被崩得满是泥点子的棉袄，眼底闪过几丝嫌弃。
她下意识的向后靠靠，娇气道：“可是福宝不喜欢前面有人的呀，前面有人什么都看不见了……明天还是让金根哥哥拉着我好了，他人也可好了……”
见对方提到李金根，木头不服输，“不用他！明天木头哥哥一个人就能拉你！”
黄福宝两只小手一拍，嫩生生的脸上满是喜悦，“真的呀！那明天福宝得穿漂漂亮亮的！给木头哥哥看好不好？”
木头昂起头，似乎被对方的喜悦感染，“成！”
俩人说话的声音不小，顺着风毫无障碍的飘到人群中。
偏偏在场看热闹的还有木头妈，此刻的木头妈嘴角抽搐。
旁边的大娘用胳膊肘捅了捅她，小声道：“看不出来，你儿子也有情种的潜力呢？”
木头妈觉得手痒痒，想扇点什么。
神色不善的看向刘翠萍，心道黄家的小姑娘累傻小子呢，当他儿子是车夫？还是拉车的骡子？
她没有借此机会攀上黄家的想法。
都说三岁看老，黄福宝年纪这么小就知道拿捏人心，他们家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户可装不下这尊大佛！
于雯雯耸耸小肩膀，“就是这样……福宝妹妹就像刚才的样子，非说我和兰花不喜欢她，不带着她玩……我们两个小姑娘总不能拉着她吧？我们想着自己玩儿自己的，李金根追在我们后面，撞我们。”
刘翠萍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木头带着黄福宝终于抵达黄家门口，他小心翼翼地扶着人下了冰车。
扭头看见门口聚齐的一堆人……
连他妈也杵在一边，木头挠挠后脑勺，惊讶道：“妈？你咋来了？”
木头妈大步上前，一把掐住木头的耳朵，“乖儿子！看不出来啊，这么会讨小姑娘开心呢？怎么不拿这手出来讨好讨好你老娘我？”
木头顺着耳朵上的力道站起身，疼得龇牙咧嘴，“诶哟！妈！疼疼疼……你快放开放开……”
黄福宝扎着两个小辫子，俏生生站在一旁，和木头妈打招呼，“木头姨姨……”
木头妈的身体一顿，看向黄福宝，被对方的笑容迷花了眼，情不自禁夸道：“诶！小姑娘长得真好看！以后木头……”
话没说完，她狠狠眨了几下眼睛，晃晃脑袋，从迷茫中挣脱出来，“明天木头还有事，没办法带着你玩了，要不小姑娘你找找别人？”
黄福宝像是没注意到木头妈奇怪的动作，笑眯眯应道：“好呀！木头哥哥有事，福宝就不打扰木头哥哥了！明天我找金根哥哥吧……”
“妈！你快松开我！明天我有什么事儿？你净骗人！明天我得出来……要不然福宝妹妹就和李金根那小子好了……”木头不甘心的掰钳制住他耳朵的大手，想到黄福宝不跟他玩了，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木头妈另一只手拍向儿子的后脑勺，没留力气。
她狠声道：“老娘说有事就是有事！你闭嘴！有你说话的份吗？”
由于血脉压制，木头最终还是老老实实的跟在木头妈身边，不再挣扎。
木头妈接过儿子手里的绳子，问道：“这是咱们家的冰车？”
“对，是咱家的。”
木头妈指指被垫在冰车上的东西，“这又是啥？”
木头有几分心虚，结结巴巴回答，“就是……就是你的衣服……”
似乎是知道自己的行为有问题，说话声逐渐变小，“我怕福宝妹妹不习惯坐冰车，怕她……怕她硌屁股，特意给垫的……”
他的脑袋垂下，错过了亲妈越来越凶狠的眼神。
木头妈气得喘了几口粗气，手痒得照着木头的后脑勺又来了一下。
黄福宝挡在木头前面，用细嫩的嗓子和‘凶神恶煞’木头妈说：“姨姨，你别打木头哥哥了……都怪福宝，都是福宝不好。我不该找木头哥哥出来的……”
说着眼睛泛红，有掉泪珠珠的趋势……
看得木头直心疼，他想过去安慰黄福宝，不料被木头妈薅住了头发。
一时间动弹不得。
木头妈指指刘翠萍的方向，皮笑肉不笑道：“小姑娘，以后你们还有一起玩儿的机会。快去找你妈妈吧，你出来一天了，她想你了。”
转过身，她的笑‘吧嗒’落下，没松开薅住儿子头发的手。
高声和人打招呼，“我带儿子先回家了！这小子跑一身的汗，不回家换身衣服准得坐病……”
接着快步离开现场，大有恨不得离黄福宝远远的架势。
唯余黄福宝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家门口，她的小手不安的搓搓衣角。
泪眼婆娑的望向刘翠萍，带着浓重的鼻音，“妈妈，福宝是不是做错事了……”
“没有没有！我们福宝是不会错的……”
刘翠萍的心立刻化成一滩水，将黄福宝抱在怀里，轻声安慰。
她完全忘了身后的人和事儿，想带着女儿回家。
李三婶哪会允许猎物逃跑，将刘翠萍母女按住，“你别走！你们家还没给我一个说法就想跑？”
刘翠萍满心满眼都是女儿，没工夫和李三婶扯皮，摸出散碎的零钱，“给给给！你们家不就冲着钱来的吗？这些钱给你，够你儿子看病的了。 别再过来了，晦气死了！”
李三婶低头扒拉开手里的零钱，冷笑一声，“当我们家是要饭的呢！一两块钱就想买我儿子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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