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颐四十九年,三月。
修真界八大仙宗之一,剑宗之首的玉清宗开山大选,真传弟子并内外门弟子,共计四千六百一十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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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是一望不见尽头的葱翠青山,稍近的地方则是玉宇楼台,水榭瑶池,其中掩映浮翠流丹,恍如仙境。
虞轻音走在其中,只觉微风浩荡,日月皆在此间流转。
论气派虽然玉清宗看上去很低调,但是论底蕴,绝对打消了虞轻音先前觉得宗门可能不是一流宗门的念头。
此间山川浩渺,草木葱茏,必然是修炼的风水宝地。
她身旁,一位身着内门弟子袍,玉冠束发的师姐正对她介绍玉清宗上下情况。
那少女声音掷地有声,清脆悦耳。
和另一道声音却不谋而合,并在一起。
两道声音同时说:“玉清宗虽为三大剑宗之首,但门内修行绝不枯燥乏味,纵然是剑修最多,也并不歧视修行其他术法的弟子……你刚入宗门或许还对玉清宗有些偏见,想必师妹待久了就自会明白。”
虞轻音不动声色地听了一路,任凭两道声音一并介绍。
到此,她心中对宗门的自豪感油然而生,立刻点头道:“师姐放心。”
那位替虞轻音引路的师姐闻言脚步一滑,看向虞轻音的神色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最后,话在口中滚了又滚,在虞轻音“师姐有无大碍”的关怀中,委婉道:“师姐无大碍,师妹别放心就好。”
虞轻音:“???”
接下来那位名为周寸心的师姐脚步明显快了许多,一瘸一拐地道:“……总之,就是这样,师妹只需要多待几日就能明白,我们玉清宗是如何如何。”
恰在此时,周寸心玉牌响了两下,她看了眼玉牌,当即如释重负,语气也急切了几分:“师妹自己先逛着,自己先了解了解我们宗门,师姐有要事在身,就不同师妹回寝室了。”
虞轻音当即表示,不必急于一时。
见状,周寸心便略一颔首,脚下生风消失的无影无踪。
虞轻音目送她来宗门遇到的第一个师姐走后,忍不住道:“师姐果真好忙,不过她方才要说什么。”
虞轻音脑海中的声音又聒噪的响起,将方才周寸心没说完的话补全:“玉清宗虽然贵为世间三大剑宗之一。”
虞轻音点头:“我自然知道。”
那道声音:“……但你最好不要对我们长凝剑主有任何美好的期待,毕竟我们剑宗自古以来,就是穷、且、益、艰,轮到你的时候就能变一变吗?根本不可能的。”
虞轻音:“……”
她静默片刻,虽然“穷且益坚”是个好词,但她觉得放在眼下的语境有些奇怪。
于是她忍不住问:“哪个坚?”
系统:“当然是艰难的艰!”
虞轻音:“啊?”
她安静片刻,鸦翅般的长睫在金光下交错:“你这次想起剧情来了?”
虞轻音脑海中的那道声音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道:“这不是你师姐方才提的时候,灵光一闪,想起来了一点吗。我肯定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见虞轻音并不信任,那道声音连忙急匆匆的表态:“虽然我确实有些剧情记得不太清楚,但是你放心,要紧的剧情肯定没忘!”
虞轻音倒没再说什么,只是对照自己的内门弟子通行令牌,走到三层,找到自己的住处。
按照玉牌找到房间,虞轻音见她的弟子寝雪洞一般空空荡荡,她有些了然。
玉清宗弟子的家具摆设是弟子自带,并非宗门分配。
但这早就在她预料之内,她早就做足功课准备好了应对之举。
于是她摸了摸储物镯,将自己提前准备在芥子空间中的几套桌椅摆了出来。
收拾好这些。
虞轻音长长地喟叹一声。
这是虞轻音穿书的第三年。
刚穿书的时候,她脑海里骤然想起一道声音,叫她以为自己运气很好的如同修真小说主角一样,被一个玉佩老爷爷绑定了。
但她过来一段时间,才知道,自己并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她不过穿成了一本男频修真文中的女配。
而她绑定的照理说应该熟识剧情的系统,则是一个半成品的半吊子系统——要紧的剧情一个没记住,问就是原著剧情早八百年看过,但八百年后只记得书名和几个人物。
因此虞轻音只知道,自己是这本书中一个重要女配。
身为无cp文男主的小师妹,她与男主志趣相投,又没有男女之情,而是纯粹的师兄妹,这在文中相当于一张免死金牌——她与男主感情好,又有修为傍身,只要不往死里作,肯定死不了。
所以即便她的系统是个没什么用的废物系统,虞轻音还是顺利接受了穿书事实。
甚至她本人穿书这三年也十分争气,修炼一日千里,没满三年便成了修真界的后起之秀。
如今又由家族引荐,拜入长凝剑主的门下,羡煞修真界的一众天之骄子。
比原著中拜入山门的时间还早了足足一年。
想到这次竟然十分顺利的便拜入了山门,虞轻音心中虽然喜悦,却也不大放心,她忍不住确认:“你确定我若是早一年拜入山门,不会对剧情有什么影响?”
她的废物系统十分笃定道:“绝对不可能,你信我,虽然小事上我靠不住,但大事肯定行!你在剧情中充其量就是个工具人,对剧情的干扰微乎其微的。”
闻言,虞轻音也不再问什么。
她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后,见天色尚早,便坐在桌前专心致志的看从山下买来的话本。
虞轻音出身上仙十二洲东部的出云洲,而玉清宗所在的花溪洲位于北方,两洲相去甚远,自然风土人情都大不相同。
来时她想着,话本虽说大多都是虚构,但能在当地流通,必然是和当地性情差不多,她买了几本大热门的话本看,也能更好的了解花溪洲。
这里是玉清宗的地界,因此话本中的主角都是剑修。
翻开话本前,虞轻音揣测,既然主角是剑修,那么展开的故事大概都是降妖除魔拨乱反正,镇压一下幽冥界恶鬼的故事。
应当和出云洲流行的话本大差不差。
但是翻了五页之后,虞轻音浮现出一丝迷茫。
翻了十页之后,虞轻音有些呆愣。
翻了二十页之后,虞轻音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买到了盗版话本!
可恶!
话本居然都卖假的!
是不是看不起她!
她捏着书本的手指停顿了许久,才不信邪的合上书,又换了一本。
同样看了几页后。
翻页的手再次不自觉的顿住了。
终于,虞轻音意识到不对劲。
她眨了眨眼,神色有些复杂:为什么话本中的主角分明身为剑修,但是在故事的一开始,并非持剑修炼,或是与同门一起除魔卫道。
而是——
研究在山下做什么生意好,能大赚一笔。
要么就是靠机智的逃单,避免债务!
这个花溪洲的风土人情真的正经吗?!
虞轻音静默片刻,强忍着疑惑往后翻了几页,直到看见剑修用自己赚的钱买了剑谱,才觉得这个偏题且有些离谱的故事好像又没有离题太远。
她看书的时候,耳边也并未消停片刻,时长有噪杂传来。
这几日玉清宗来往修士络绎不绝,虞轻音虽在少人居住的三层,也能听到下层传来的噼啪作响,木料碰撞的声音。
想必楼下住的是个极为富有的同门,现下正在搞装修。
但听对方十分烦躁的持续传来噪音,虞轻音觉得最近还是先不去打扰对方为好。
想着,她又坐了回去,同系统一起看起了话本。
不得不说,看了几页话本之后,虞轻音觉得自己从前的三观好像被刷新了一遍。
她看不懂话本,但是大受震惊!
系统一边看着,一边发表自己的意见:“这个剧情好变态:主角宗门大比时碰见的劲敌因为出门吃饭,碰见饭托,一时逞强英雄救美,花光本要用来买剑谱的钱,所以在后面和男主在入内门大比的时候,惨败于男主剑下。”
“咦——”系统说,“哪个正经剑修看这个啊!”
但玉清宗山下的书肆,就卖这种话本。
天色将晚,虞轻音在房内掐了诀点灯,继续看书。
她今日过了初入山门的新鲜劲有些无聊,但如今人生地不熟,自己贸然下山逛山市也不方便。
就在她思忖间,似乎楼下的木器抨击声小了几分,再然后,她听到自己房门前的急铃被人按响。
开了门,虞轻音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只见来人腰挂盘龙玉佩,锦袍玉冠,身上弟子袍绣了金色圆环,面容如玉,正是白日引虞轻音上山的周师姐。
“虞师妹不必客气。”说着,周寸心极为自然地走了进来,她目光如炬地上下扫视了一眼,随即狠狠松了一口气:“咦,师妹原来已经准备好床榻桌椅,我还以为要等宗门分发。”
先前周寸心走的早,还不曾说到此事。
若是宗门分发,那她的家具就不需要摆出来,虞轻音觉得没必要开这个先例,还是按照宗门规矩来办最好,所以道:“我的家具收回去也行。”
谁料周寸心连忙制止:“既然师妹自己带来了,那还是用自己的更为顺手。”
说着,周寸心走上前,轻轻用手拂拭着虞轻音摆出来的上品紫檀木,她动作轻柔,看得出有几分艳羡,嘴上还小声念叨着什么。
虞轻音心中有些疑惑忍不住道:“师姐?”
“没什么。”周寸心随口道。
周寸心照理问了两句虞轻音对玉清宗生活满不满意。
虞轻音:“我觉得玉清宗很好,先前听说不少宗门弟子斋都是一样的制式,没想到咱们宗允许弟子自带家具。”
“师妹多虑。”周寸心淡定道,“玉清宗就咱们师门这样,主要是没钱买统一家具。要是师妹没带家具,师姐这里还有一套八十二年前还是咱们师尊做弟子时候用过的破家具可以用。”
虞轻音:“……”
周寸心:“……”
系统:“……”
“开玩笑,开玩笑。”
虞轻音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
周寸心紧接着道:“那套家具是咱师尊三百八十二年前做弟子的时候用过的超破家具哈哈哈哈哈。”
“啊?”
“真的,不过师姐可以去帮你去别的同门那里问问有没有不要的家具,拼拼凑凑也能用,师妹还要吗。”
虞轻音的心又随着周寸心的话悬了起来。
“不过先前的弟子已经借完了,师姐帮你出去借别的宗门的吧。”
虞轻音:“……”
“开玩笑开玩笑。师妹自己带了行礼,我只是玩笑一下。”
这一个小小的插曲之后,周寸心才进入正题:“我白日尚未将玉清宗上下给师妹介绍清楚,咱们玉清宗人杰地灵,虽是剑宗,但也有修行其他术法的长老,我先从一位掌门八位剑修长老开始说起。”
玉清宗大名鼎鼎,在剑修之中更是名声煊赫,就算周寸心不介绍虞轻音也了解。
玉清宗身为剑宗,自然宗内几位峰主习剑,长老也大多都修炼剑术,其中掌门修为一般天赋有限,但他修的是天人道,所以还是比较服众,诸位弟子也很仰慕他。
而虞轻音的师尊,作为玉清宗招生门面的长凝剑主,自然是不用说虞轻音也了解。
长凝剑主当年劈山断海,退敌三千里,后来登临修道绝顶之境,入了玉清宗,自辟玉清第八峰,成了玉清宗的剑圣。
可以说,剑宗之中最强的是玉清剑宗,玉清宗中最强战力是长凝剑主。
这些虞轻音都知道。
不料周师姐另辟蹊径,先从各位长老上课时间开始说起:“师妹也知道,我们师尊在外拨乱反正除魔卫道,作为弟子,平日里一般不会见到师尊,因此我们这一峰的弟子都是吃百家饭……不是,是跟随各位长老博采众长修炼。”
她继续道:“各位长老之中,并非都修炼剑法,比如悬无长老就是一位医修,惠济长老则是一位法修,周修长老则是一位符修……”
她转进如风问:“师妹想要选择跟随哪位长老修行术法?”
“……?”
虞轻音有些茫然。
所以她道:“可是师姐,我们分明是剑修,就算师尊不在,能不能跟随其他峰主的亲传弟子一同学剑。”
她说完后,就见周师姐似乎沉默了一下。
周寸心闭眼迟疑了:“可以,但是俗话说的好,多门术法多条路……只修行剑法注定不能走的长远。”
她劝道:“……既然玉清宗给内门弟子提供这个平台,师妹最好还是不要浪费。”
听师姐这么说,虞轻音眼皮抬起,唇瓣抿直,两手搭在桌上摩挲,有些拿不定主意。
她肤白胜雪,略一思忖时垂着眼睫,一缕长发就顺着落了下来,搭在肩上。
穿书后虞轻音发现,她所在的修真界并非以剑入道,而是修士引气入体后凭借道心,在道心圆满后才能入道。剑术或是符咒、偃甲术等,只是外放真气,降妖除魔的修炼途径。不管修行什么术法,修士最终都是为了磨砺道心。
虞轻音尚未入道,穿书后因根骨,所以一心练剑,不曾考虑再学些旁的术法傍身。
“那周师姐选了什么?”如今想一时也不好做决定,虞轻音只好请教过来人。
“医术。”
医术倒也不错,虞轻音纠结。
不过她穿书前也是听说过医患关系可能有点紧张,想必修真医患关系应该也不免俗套。
虞轻音毕竟主修剑法,自认可能没什么余力再选一个其他不太沾边的专业,再修到多高的境界。
但选修第二专业不仅要看天赋,也要看门内长老教学质量如何。
所以虞轻音重点问了这个问题:“师姐有什么推荐,我在家中跟随阿兄请的剑修师父修炼,不曾接触过其他方向修炼功法,也不曾研究过其他术法。”
“推荐倒是很多,但也要看师妹意向,”周寸心当即道,“若说我们玉清宗的剑修弟子当中,选的第二修行种类最多的当然是法修,毕竟剑、法不分家,多少沾点边。”
她道:“不过这也是天赋限制,并非所有弟子都能在第二条大道上走的通,走的远。”
“但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月有阴晴圆缺……”
虞轻音不知道周师姐怎么说起俗语,就听师姐继续道:“咱们长凝宗有所短,自然天道就在选择第二修行种类上给了天资,选什么都行。”
虞轻音:?
绕了一圈,周寸心收敛目光,正色道:“我观师妹佩剑以及持剑姿势,要不就选器修吧。”
“嗯?”虞轻音问,“为什么?”
“倒也没什么关系。”周寸心顶着虞轻音质疑神情,坦然道,“器修技术哪家强?当然是咱们玉清!当年掌门不远万里拐了个器修回来帮忙修补佩剑,至今还是一件美谈。”
周寸心试图让虞轻音选炼器:“咱们玉清宗的器修之首的澜襄长老还是十分有名,再说器修也算是热门术法了,掌握了这门术法,以后离开宗门在修真界也吃得开。”
分明绕了一通,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师姐三句话不离未来就业热度,叫虞轻音感到妥帖的同时十分麻木。
总叫她觉得似乎修剑,以后不太有前途。
器修自然是要和机关偃术打交道,虞轻音不是很有兴趣。
想了想,她捏了一下常年握剑因而有薄茧的指尖,眼神逐渐清明:“我想选符术。”
符术学好了可以沟通天地,而且,虞轻音家中的兄长也学符。
所以她本能对符术有好感。
周寸心将目光落在虞轻音身上。
只见她这位新入门的师妹长发如瀑落在身侧,紫色法袍衬得皮肤白皙,唇色嫣红,左手上带了一个翠色的高阶储物镯,手腕细得伶仃,桌前的烛台散发的微光落在腕上,像是弯了一湾清泉。
眼睫卷翘,随着吐纳交错不断颤动,像是春日停在优昙花上的孱弱彩蝶。
看上去的确有几分仙风道骨能以笔证道的样子。
周寸心思量间觉得师妹选择也不错,于是点点头道:“不错,师妹很有眼光,我在玉清宗山下的山市里见过一家收符纸的铺子,到时候这门技术应该也能保师妹在修真界吃得开。”
虞轻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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