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7日大雪节气,b市应景地下了一场大雪。

    雪是从凌晨开始的,到了中午仍旧没有要停的迹象。窗外天色阴沉,再加上窗帘拉得严丝合缝,整个屋子都笼罩在昏暗的包围中。

    陆慧一是被门铃声吵醒的。

    她昨晚不知喝了多少酒,断断续续地做了很多梦,此刻骤然惊醒,脑子里昏昏沉沉,身体像是不听使唤一般,整个人陷在床里动弹不得。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挣扎着爬起来,步履艰难地挪到门口。

    视频对讲机里并没有看到人,想必是许久未见回应离开了。陆慧一顾不上多想,只想下一秒就扑进被子里,但未及转身,大门就被突兀地敲响了。

    徐乐陶一脸焦急地堵在门口,后头还跟着物业的经理和工作人员。见陆慧一终于开门,一副全须全尾完好无损的模样,差点喜极而泣。

    “你没事就好,手机关机门也不开,真把我吓坏了。”

    陆慧一还没有完全清醒,愣了一会儿,才终于明白过来。

    好家伙,她昨晚是关了手机,没想到徐乐陶居然以为她会出事,把物业都找来了。

    陆慧一觉得徐乐陶实在是小题大做,她不过是听到了一个不相干的爆炸性新闻,又能出什么事?

    不过作为好朋友,徐乐陶这样紧张她,她还是颇动容,忍不住上前抱抱她,安慰似的说道:

    “放心啦,我没事。”

    物业的人见虚惊一场,脸上的表情也舒展开来。方才陆慧一要是再不开门,只怕徐乐陶一定会报警,他们都已经做好调取监控的准备了。

    陆慧一此刻已经完全清醒,熟络地和物业寒暄了几句,同时表达了歉意。待送走物业关上门,徐乐陶一眼瞥见客厅桌子和地上横七竖八散落着的易拉罐和玻璃瓶,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陆慧一从前是不饮酒的,但三年前,她就像突然犯了酒瘾一样,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也就是那年,她和乔洺分手,不久便和陆晏洵闪婚。

    徐乐陶并不知道个中缘由,只知道陆慧一自此便和乔洺没有任何交集,连他的名字都没有提起过。直到昨天,她听到乔洺自杀的消息,震惊之余忍不住给陆慧一发了信息,直到今天早上都没有收到回复,拨打电话时竟然显示手机关机。

    陆慧一向来不会关机这么长时间,徐乐陶思来想去实在坐立难安,这才不管不顾地跑了过来。虽然眼见着她像个没事儿人似的,但这满屋的颓废气息怎么看也不像真的没事。

    自动忽略掉徐乐陶欲言又止的表情,陆慧一只觉得额角一抽一抽地疼。

    她宿醉被人强行叫醒,刚才是强撑着,这会儿疲倦感又铺天盖地地袭来。徐乐陶虽然还是有些担忧,但见陆慧一这副样子,也不好再继续打扰,只是贴心地给她冲了蜂蜜水就离开了。

    徐乐陶一走,屋子里又恢复了宁静,只听见时钟轻微的滴答声。陆慧一喝了水,慢吞吞地挪回卧室,把被子盖好。

    昏暗的氛围最适合睡觉。

    但陆慧一却睡不着了。

    她仍然疲倦得很,眼睛都懒得睁开,但脑子里就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仿佛是无数根弦搅在了一起,很多已经淡忘的往事,就像走马灯一样闪现出来。

    关于乔洺的,好的和不好的记忆,一股脑地袭来。

    陆慧一安静地躺着,脑中杂乱无章。

    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个神经病。

    她承认,她确实曾经很喜欢乔洺,也和他有一段可以称得上美好的时光,但自从三年前,她亲眼见到他劈腿后,他们之间就已经恩断义绝了,时至今日,她竟然还会难过得要命。

    陆慧一在心里把自己骂了几遍,终于躺不住了。

    屋子里还有她制造的一团乱。她向来是个爱干净的人,此刻深吸了一口气,麻利地跳下床。

    陆慧一彻彻底底地做了大扫除,房子虽然不算大,但也足足花了两个多小时,几乎达到了纤尘不染的状态。

    但她并不觉得累,反而有一种非常充实而自在的感觉,身体一旦忙碌起来,头脑就会不由自主地放松,足以使她从浑噩的状态中暂时抽离出来。

    报复性质的劳动结束,饥饿感随之而来,此刻已经接近下午两点,而她从昨晚开始就没吃过东西。

    还好储存了足够的泡面。陆慧一简单解决了午餐,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下楼扔垃圾。

    雪已经停了,天空透出澄澈的蓝。冬日的阳光温暖干燥,照着地上的白雪,亮得有些刺眼。

    积雪有些厚度,陆慧一慢慢地走着,脚下传来沙沙的声响。

    小区里零星有人在玩雪,欢笑打闹声依稀可闻,不远处不知是谁堆了雪人,装饰了帽子和五官,模样憨态可掬,很是有趣。

    她不由得站定,出神地望了一会儿。

    记忆中也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天气,快到中午了她还窝在宿舍睡得昏天黑地,乔洺给她发的信息半晌都没得到回复,最后只能电话叫起,她迷迷糊糊地接起来,听见他语气兴奋:

    “宝宝,你快看窗外,雪停了!”

    把她吵醒就为这个?陆慧一一腔起床气正无处发作,没好气地回道:“你又不是没见过雪,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乔洺的兴奋情绪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只催她。

    “你快看窗外。”

    陆慧一只好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爬下来,把窗帘拉开一个缝向外看去。只见一片纯净的白色,景色虽美,但看不出什么稀奇。

    这时,乔洺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

    “宝宝,往楼下看。”

    他像是知道她在窗边一般。陆慧一未及思考,下意识顺着他的话向楼下张望。

    宿舍在六楼,从窗子向下看去,地面风景一览无余。冬日的阳光下,乔洺举着手机,站在一片纯净的白色中,正冲着她的方向挥手,脸上满是笑意。

    他的旁边立着一个雪人,明显是精心装扮过,戴着红红的围巾,还做了眼睛、鼻子和两只兔子耳朵。

    陆慧一一时怔住,又听见他在耳边说道:“难得下这么大的雪。我还是很小的时候堆过雪人,样子不是很好看,你要是笑我,”他顿了一下,声音听起来竟有些不好意思:“我也认啦!”

    周围陆续有人经过,不少人被雪人吸引,驻足欣赏或拍照。

    有人是认识乔洺的,见此情景不由得会心一笑,连宿管阿姨都忍不住夸他:“同学,你还蛮有才的嘞!”

    电话那头,陆慧一却迟迟未有回音,要不是还显示通话计时,乔洺都怀疑她挂断了。

    光天化日里,和一个雪人一起傻站在女生宿舍楼下,是需要些勇气和厚脸皮的。

    乔洺略有些局促,试探着开口:

    “宝宝?”

    没有回音。

    乔洺有些沮丧。

    可能太幼稚,惹她不高兴了。

    “傻不傻啊你。”

    陆慧一的声音突然出现,气息有些杂乱。

    和声音一同出现的,是她的人。

    她站在宿舍楼的门口,手机还握在耳边。乔洺一时愣在原地,竟作不出任何反应,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到自己面前。

    陆慧一是一路飞奔下楼的,她的羽绒服里头还裹着睡衣,头发也是乱七八糟。

    但她的眼睛却是亮晶晶的。

    她走到他面前站定,把手机揣回兜里,看着他不说话。

    乔洺仍旧维持着呆傻的姿势。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几秒,陆慧一终于绷不住笑出声来。

    “傻不傻啊你。”她重复了一句。

    乔洺这才如梦初醒,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也不由自主地笑了。

    天气太冷,他的鼻子和脸颊都是通红的。陆慧一贴近他,仰起脸来,温热的呼气触碰着他的下巴。

    “很可爱,我很喜欢。”

    这句话仿佛是一语双关。乔洺伸手抱住她,语气温柔而欢欣:“我也觉得这个雪人很可爱,很像你。”

    “什么?!”陆慧一气得就要从他怀里挣出来:“这么难看,哪里像我了?”

    乔洺却笑得更开心,收紧手臂亲了亲她的头发,在她耳边轻声道:“是我手艺不好,我家宝宝可是天下第一漂亮。”

    这种情话虽然大言不惭,但却让人十分受用。

    陆慧一哼了一声,吐槽道:“虚伪。”同时却扬起头,在他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那个时候的乔洺,就如同他堆的那个雪人一样,干净而温柔。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呢?

    陆慧一痴痴地望着不远处的雪人,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脚冷得有些麻木了,才慢吞吞地往回走。

    积雪还未被清理。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心思却全然不在脚下,只是凭着本能挪动,冷不防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竟结结实实地扑倒在地上。

    这一跤本摔得不轻,好在积雪的厚度缓冲了些许疼痛。陆慧一费力地撑起胳膊,却没坐起来,而是自暴自弃似的,翻过身子躺在了雪里。

    她暗自庆幸,旁边没人经过。

    她这副狼狈模样,实在不想被第二个人看见,哪怕是个不认识的人。

    也不知在雪里躺了多久,陆慧一终于发完神经回到楼上,周身从里到外透着寒意,洗了个热水澡才缓解过来。

    不过由于她的作死,狼狈并没有结束。

    到了晚上,她开始觉得头昏脑涨,身上的无力感也愈发浓重。蒙上被子睡了一会儿,只感觉浑身发冷,又懒得动弹,就这样半梦半醒地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捱不住了,强撑着起身去测了体温。

    39度1,果然是发烧了。

    陆慧一裹着被子蜷作一团,屋子里暖气很足,她还是冷得发抖。上班是去不成了,折腾了一宿好不容易捱到早上,她打电话请了假,吞了退烧药,蒙上被子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她是被难受醒的。不止头疼,身上也疼得厉害,喉咙里更是烧得慌。

    她又困又倦,连眼睛也睁不开。意识里渴求着水,但身体却做不出一点反应,本能地喃喃自语,像是在催促自己一般:

    “水……喝水……”

    一只手隔着被子握住她的肩,动作很轻。

    “渺渺,水来了。”

    渺渺是她的乳名,不和父母同住,已经许久没有人这样唤她了。

    陆慧一触电般惊醒,她烧得有些糊涂,费力地辨认了半晌,脑子里混沌一片,下意识地喃喃:

    “你怎么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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