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音派山门前。

    长鞭、利剑、镖器、短刃众女子将所有能使的武器都摆出来了,将出口围得水泄不通。

    可门院中心的陆予辞却旁若无人,只是专心摆弄着手中的鲜花。

    “男贼,把我师父的东西交出来!”蓝衣弟子怒吼,“否则就算你有命逃出嵩岩山,风音弟子也会追你到天涯海角!”

    “姑娘气性何必这么大,”陆予辞抬头慢笑,“螺纹蝶形,三针环心,密室中那图案怕不归紫允掌门所有。”

    蓝衣女子气得牙抖。此人武功比她想象得更深,她们联合进攻都没有十足的胜算师姐到底何时才能回来。

    “一群人围在这儿做什么?”冰初初押着赵瑜,冷声镇场,苏浅浅也注意到女子中间的陆予辞,脱口而出,“你、你惹事了?”

    她竟没有半点犹豫。陆予辞轻叹口气,故作委屈,“我哪里会惹事嘛。”

    苏浅浅皱眉上前,风音弟子见冰初初态度宽缓,便未作阻拦。

    陆予辞笑眯眯地等着她,蓝衣弟子趁势低语禀报,冰初初交出赵瑜,加快步子朝前去。

    “浅浅姑娘,这位公子不慎取了吾派掌门之物,还请姑娘归还。”

    “掌门的东西?”苏浅浅狐疑。陆予辞淡笑,摸出怀中图纸,才刚打开一半,苏浅浅就将其夺过。

    竟是古珏佩图状。

    “看来浅浅姑娘,果真不是为了兄长之宝而来。”冰初初面色严肃,风音弟子即刻加强戒备。

    苏浅浅轻轻退到陆予辞身侧,“那房间里还有什么东西?”

    “一具女尸。”陆予辞低声,“估计就是华婉。”

    冰魂剑就在此时拔了出来。

    苏浅浅展开图纸,“冰大侠切莫紧张,东西可以还给你们,但我得先问来历。”

    她亮出蒲青玉,“庆月城外麓胥河旁,韩奕将军带兵休整,拿着这块玉佩,他会给风音派一个公道。这是我答应你的。”

    铁鹰军首,大将韩奕。

    祁国皇帝有三支亲卫,铁鹰、银蛇、雪狼,交由三名将领管束。狼兵守京城,蛇兵护深宫,鹰队查祁疆。任职五年内,韩奕领兵剿灭了祁境上百个土匪窝子,莘莘百姓再怎么不闻时事,也多少听过这个名字。

    冰初初敛紧眉头,“你果然是”

    “我把玉佩交给你,是为信用。闲黎派敢挑衅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我想闲黎大弟子的水平不低,却也并非绝世不群。同在嵩岩山,诸位女侠选择尽量隐忍,该不是疏因武功。闲黎派既要在暗地较劲,那便用暗里的方式回击。庆月城的手再长,也够不着铁鹰。”

    风音弟子一阵私语。冰初初伸出的手又放了回去,“三日前官兵已经来过。你们要查的东西,我这里没有线索。”

    苏浅浅伸直胳膊,“我要查的是这图案。”

    冰初初送向图纸的眼光有些陌生,“我们确实不知道它从何而来。密室乃掌门闭关所用,内里一切都是她的东西。但如你所见,她并不在风音派。”

    女子们倏地炸开了锅,蓝衣弟子心急,“师姐,可你为何要对姐妹们宣称,师父尚在闭关?”

    冰初初不再藏着掖着:“半个月前,我像往常般向师父请安,可她突然说要暂离风音,还叫我不要声张。查叶浔一事早有交代,如你们官府所知,叶浔逃得无影无踪,我们一无所获。另外,风音派与叶浔并无具体恩怨,只因他是武林公敌,身为江湖一份子,风音有责任出力。”

    “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

    苏浅浅沉默,图纸上的玉佩纹案描笔流利,用墨均匀,像是一气呵成。但那细微到光泽瑕疵的笔法,却让她顿时生出疑团。

    陆予辞问出苏浅浅心头所想,“紫允掌门可喜欢作画?”

    冰初初语气冷了些,“掌门是通才,不仅武学有造诣,琴棋书画也样样精通。但还请姑娘和公子不要妄自揣测。”

    苏浅浅缓和气氛,“自然,是我们唐突。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事要问,掌门创立武林第一个女子门派,如此魄力和胆识,紫允前辈当也是负责谨慎之人。她就这么走了,都没留下任何可供联讯的方式?”

    冰初初顿了顿,随后把蒲青玉接过,攥于手中,“嵩岩山正东方向百里地有座山,名唤哭坟。师父吩咐,如有要事,对着此山三鸣礼炮即可。但”

    “我已鸣过四次,师父到如今都没出现。”

    日晖又把白云挤走,强光落下,苏浅浅归还图纸,拉着陆予辞从正山往下。风音派并没有留人,四名女弟子带着蒲青玉也从后山离开。

    陆予辞背着双手不紧不慢,“郡主觉得她说话几分真?”

    “不想让我们知道的,肯定都没说。但要说假话,恐怕也不大可能。”

    冰初初知道蒲青玉背后代表了官府,甚至是皇权贵族一层的官府,若她说假话,追究起来,风音派承受不起。

    至于这个紫允掌门,能用如此细微的笔触将古珏佩落于纸上,她跟叶浔到底是什么关系,实在令人好奇。

    下山的路仿佛比上山短了一大半,苍翠的林木比比皆是,苏浅浅带点小跑溜完全程,陆予辞在后面不知磨蹭什么。

    “走快点儿,”苏浅浅左手叉腰,略不耐烦地催促陡坡上小心翼翼的男子,“还把手背着,你直接跳下来嘛!”

    陆予辞撇嘴,“我又不是郡主,轻功不行。万一伤到腰肩胳膊腿儿了,可没人照顾我。”

    苏浅浅冷哼,歪理一大堆。瞧他那戏瘾犯了的样,她挑眉微笑,“我不是人么?赶紧跳,摔断腿了——”

    “哎哟,好疼——”

    陆予辞“扑”地一下倒在平地,右手颤颤伸出,抚向后腰,嘶着声音,“我就说嘛,肯定要闪着诶诶诶郡主轻点别拧,啊啊啊痛死了痛死了!”

    苏浅浅放过他的腰背,忍不住笑,“你说你,干什么不好非喜欢演。我看巡疆戏场就该专门为你搭个台,舞江第一纨绔要出场,大家伙铁定来得欢,这银子可就”

    苏浅浅蹙了蹙鼻子,“什么味道,你身上为何这么香——”

    一簇鲜花跳到身前。

    红的热烈,黄的柔美,绿的清新,紫的淡雅,苏浅浅顿时愣了愣。

    “不是我香,是它香。”陆予辞挂着笑容起身,“鲜花送郡主。”

    苏浅浅眨巴着眼,这是在搞哪一出?

    陆予辞把花递到她手边,软了声音,“今晚可否不赶路,我实在走不动了。”

    苏浅浅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弯腰凑上前,认真吸了吸花香。陆予辞的手瞬间一颤,又迅速掩过去。她抬眼眯笑,把花收拢,“那你想去哪?就待在这山脚?”

    陆予辞立刻精神焕发:“凭你我轻功。现在出发,天黑之前能进庆月城。明日骑马赶路。”

    苏浅浅捧着鲜花,一面嗅香一面道,“可我没带钱。”

    陆予辞拍着腰包,“郡主只需要带我,管够。”

    苏浅浅微笑,“带路吧。”

    “得嘞。”

    陆予辞迈出大步,影子在光里越拉越长,苏浅浅的余光落到陡坡右侧的第三棵大树。

    树腰上凹凸分明的横竖划痕,沿路已经见了好几次。

    她曾在唳阁的秘案中看到过这种图案。

    若记得不错,那是个刺客组织的暗号。玉霜姐探了很多年都无所得获,只查到它的名字。

    神秘诡莫,有形无影。逾规立矩,暗客伍肆。

    庆月城功逸客栈。

    苏浅浅一进门就看到了类似的记号。

    陆予辞轻车熟路,把银子一甩,店小二先是咧开了嘴,随后面带歉意:“二位客官,上等厢房就只有一间了,您二位要不看看中上等房?小店——”

    “一间就好。”苏浅浅很自然地挽上陆予辞的胳膊,小二心领神会,笑吟吟地补账。

    陆予辞受宠若惊,直到进屋后才问,“我们”

    苏浅浅松开他,语气轻飘飘的:“这个身份好打掩护。万一出点什么事,也能及时有个照应。”

    陆予辞未作答复,环视屋内摆设,提议道:“我睡长椅,郡主——”

    “这里只有你我。”苏浅浅轻跳着朝木质长椅跑去,竹编垫席,下有软絮,“我喜欢这个味道。听你的意思,是睡哪都行?”

    陆予辞柔柔地笑,“听你的。”

    苏浅浅毫不忸怩,“我睡这儿,你躺下之后把床边帘子拉上。那三层都要扯下来。”

    她重复一遍,“必须扯,我可不想半夜醒了看到你的脸。”

    “好。”陆予辞把被褥给她送过去,随后主动请缨:“庆月城的栗子可是出了名的,难得来一趟,我去给你买?”

    “谢啦,”苏浅浅舒舒服服地躺下,清幽的竹香渗入鼻息,神清气爽。

    陆予辞掩门离开。

    街口的行人步履匆匆,提着灯笼直奔家宅。

    待楼梯的脚步声消失,苏浅浅起身扒窗,倚着月色轻轻跟上那道熟悉的男子身影。

    她可不觉得陆予辞是什么好逸恶劳之人。

    送花求饶、疲劳赶路这类蹩脚的理由,就算用脚趾头想她都不会信。

    这家伙葫芦里到底又在卖什么药——

    “呼——”

    苏浅浅身体的反应快过大脑,背后突袭的手一下被她撞开,却还没看清楚那黑衣人的脸,另一只捂嘴的手就和麻袋一起偷袭。

    苏浅浅费劲挤开手就咬,抢得几句呼喊声:“救命、救命——”

    黑衣人再重击她后颈,麻袋里这才没了动静。

    “还真难搞,非得出手打她。袋子里的迷药是不是没放够?”

    “还管呢。人晕了就好,快走!”

    茶肆角落的陆予辞猛然回头,道路无人,巷墙屋檐也没有任何异样。

    陈旧的幌子随风飘动,茶水热汽腾腾,他的食指和拇指摩挲了两下,立马站起身来,提腿就要往回。

    “去哪儿?”

    对座的男人身处阴影,嘶哑的声音冷静而威严。

    陆予辞带着笑意答,脚步却不曾停下,“去去就回。”

    身后的声音多了分戏谑:“走这么快,是因为人,还是藏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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