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啦呲啦的铁器摩擦声唤醒了睡梦中的陆予辞。

    苏浅浅动作谨慎,双膝抵在身前,腿和腰间的弧度将长形墨锁紧固。她手里攥着两根打圈的头发,其尾部缠着一根瘪直的稻秆,锁芯外口,几丝稻渣尚未清理。

    昨夜替她盖上的外套不知何时又回到自己身上,陆予辞默声无动,只溜着眼珠子探她。

    苏浅浅面色专注,嘴巴却冷不防道:“最细那根,递给我。”

    做贼总要心虚一下。陆予辞在闻声紧张的瞬间,完成了从闭眼到睁眼、别扭到自然的动作转变。

    苏浅浅的头始终没有抬起来。陆予辞扯出笑意,恢复往常淡然之态:“看不出来,你还是行家?”

    “那不至于,不过是看多了。”苏浅浅轻声答,眼睛一刻不离铁锁,“最短的那根。”

    陆予辞照做递出去。

    几根头发,几节稻秆,还有这陆予辞瞄到她裙边的蒲青玉,问道:“连它也得英勇献身么?”

    “若它真能派上用场的话。”

    苏浅浅勾唇,指头将韧长的黑发往后一拉,“啪咔”声响,横支的锁闩就松开了。

    陆予辞挑眉笑,轻轻竖起大拇指。苏浅浅乘胜追击,躬身前倾,欲开脚边的铁锁。

    却在此时,匆匆的脚步声加速朝屋子的方向来。

    陆予辞立即收抓地上那些未使用的稻秆。苏浅浅麻利地薅起头发,如预先计划过的那样,她串起手边的纤维秆子,想把打开的锁闩固定在原来的位置。

    陆予辞把身子往前面挪,意图在来人开门之后还能为她挡一挡。

    但百密终有一疏。

    首次能成者,多半都是运气。苏浅浅可没这么好的运气。

    头发断得无息无声,门外的脚步却咚咚更响。

    陆予辞偏回脑袋看她,眼有焦急。

    苏浅浅沉叹一口气,将解开的铁链朝身后一丢,伸手就把陆予辞往回拽,低低的声音带有几分无奈:“我可没想占你便宜。”

    动作太急太猛,那件男子外套颓颓着地,但陆予辞未对她有分毫反抗。被拽拉着转身之际,他瞥到了她脸颊的一抹潮红。

    那链子哗哗咣咣地响,眼看着苏浅浅的脑袋就要撞向身底的铁锁,陆予辞的左掌立刻伸了出去,护在她脑后。苏浅浅火速扯出铁链子,掩在靠墙的腰边,再回过头来,直直对上了陆予辞刹那微乱的眼神。

    潮热的气息交融,她根本来不及多想,扯松腰带就要掀落肩头的衣裳。

    陆予辞的右手就在此时握紧了她。

    苏浅浅满脸通红,不知是太急还是太热,脑子里的想法横七竖八,只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他往上拉,随后她的衣襟被他轻柔拢了拢。

    “脱我的。”陆予辞音色低哑,甚还带了一丝颤意。

    苏浅浅哪里管得了那么多,两只手扒拉出去毫不留情。

    戏做得越真,她们才越不会立即靠近,她才有时间在锁链上动手脚。

    三件里衣一层挨一层,健硕的男子肌体就这么坦坦荡荡地映入她眼帘。

    指尖触到他肩部那滚烫的柔软时,苏浅浅不由得一抖,仿佛受了电击,立马如弹簧般缩身回去。

    陆予辞的呼吸顷刻加重了些。

    苏浅浅不敢直视他,只把脑袋侧向墙面,粗糙的稻杆却扎得她左脸生疼。

    刺痛下的反应从不会过脑。苏浅浅扭回脸来,抓起他松垮的衣服就往自己眉眼上遮。可因为太急太切,那力道甚把陆予辞更往下拉了几寸。

    木门打开,光线乍入,毛乱的衣裳和稻草交杂。陆予辞半个身子立刻侧沉,将苏浅浅挡了大半。光滑的右肩背因此暴露无疑。

    攥着两条黑布进门的蓝衣女弟子吓得一怔,拔腿关门的动作快得几乎要赶上武林第一轻功。守门的姐妹关切安抚,只听得那姑娘羞恼怒骂:“恶心、龌龊、下流、无耻!”

    其中一执剑的女子闻言即冷了脸色,攥着长剑要动,跳过泥地小路紧迫赶来的女弟子连声招呼:“闲黎派来人挑衅,大师姐召集。”

    那弟子只让蓝衣女子留下看守,其余迅速提剑离开。

    苏浅浅的心不曾这般猛烈地跳过。

    她很紧张,却不知道在紧张什么。

    陆予辞俯身靠近她那一刻,是极力地克制呼吸,只撑着胳膊僵在原地,未敢有丝毫逾矩。

    可那近距离的鼻息却像是不听话的意外,一次又一次试探她的肌肤。先是暖汽,然后渗着纹理化开,凉意悠悠而来。

    她的耳根子也一直红到了现在。

    陆予辞藏住所有异样,迅速牵合衣服,起身前在她耳畔轻声安慰:“没事了。”

    苏浅浅闭紧双眼,侧身面向墙壁,想坐起来时,身体却倏地没有力气。

    她深吸几口气,把脸贴在墙上降温,终究缓回神来。

    陆予辞把稻秆一一摆出来,苏浅浅蹙紧眉头,打起全副精神,很快就把剩下三只铁锁撬开。

    蓝衣女子在门外清了清嗓:“你们你们昨夜入阵之前,可在山上见过什么可疑之人?”

    姑娘身死,还是在山洞之前。苏浅浅想起那声娇喘,顾不得其他,直言道:“不曾见过,但听到了一些私密之声。不过,我们——”

    “嘭——”

    蓝衣女子一脚就把门撞开,陆予辞抢在她反应之前把人点穴定住,右手也掐在她脖子上。

    “好深的城府,”蓝衣女子低着声,瞧见一地的铁锁、又受了这迅雷般的点穴,她立马就明白了对方刚在演戏。

    如今只要她高声说一句话,陆予辞就能要了她的命。

    “无意冒犯,”苏浅浅欠了欠身,“我们此来风音派,乃是为兄长求个公道。舞江城鉴宝大会上,我哥的宝物失踪,黑衣人逃到嵩岩后山,就不知踪迹。贵派似有私事处理,我们无意介入,还请姑娘如实相告。”

    “嵩岩山还有个闲黎派,凭什么说是我们偷的!”

    没有撇清。风音派果真去了鉴宝大会。

    苏浅浅故作为难,“可那黑衣人是个女子。”

    蓝衣人顿了顿,忽而明白她在套话,冷着脸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陆予辞摇了摇头,立即把她打晕。苏浅浅探身出去,竟发现周围再没有一个弟子。

    “看来她们已经排除了我们的嫌疑。”陆予辞从蓝衣女子身上找到铁锁钥匙和两张蒙眼黑布,“只留一人守一道门,应该是来放我们走的。闲黎派怕就是以昨日老者的竹储为由,来找风音麻烦。”

    “在暗处守一守,风音出动这么多人,恐怕闲黎来者不善。她们看上去没有恶意,鉴宝大会之事,或许可以谈一谈。”

    苏浅浅说完看向他,有听他看法的意思。可陆予辞始终挂着笑容,似是还在等她下文。

    苏浅浅半抿嘴,“你没意见?”

    陆予辞笑眯眯地答,“万事都听郡主安排。”

    可这话刚一说完,几颗碎石子落地的声音就传到苏浅浅耳边。她立马扯过陆予辞的袖子,拉着人往房屋背面躲。

    风音派派门之外,冰初初带着一众女弟子对峙来客。

    只听得闲黎派为首那男子拧着面庞,恶声威吼:“竹植买卖本就是我闲黎主导,不过借了你们风音的地,栽砍运送哪一环不是闲黎弟子做的?你们竟私拿竹植与外人买卖!紫允掌门在哪,我们要个说法!”

    “后山十亩地,静香花以南的竹植属你闲黎,静香花以北的地,还轮不到贵派插手。嵩岩山地盛产青竹,风音与人买卖的,乃是自家竹植!”

    闲黎男子不依不饶,“我闲黎把竹子种在风音家门口,讲的就是一个‘信’字。可往年竹植再少,也比今年多三成,你说自行买卖,我们又如何知道风音有没有窃取闲黎竹植,中饱私囊!”

    风音弟子火大:“竹植生长需要年,这批竹植本就受过旱涝,当时吾派掌门也已知会你们。如今旧事重提,怕是你们心怀叵测,非得要来闹事!”

    女弟子中有人愤愤,“我们时常好心替你们管竹子,你们还反咬一口,是何居心!”

    附和声起,冰初初呵令众人安静。

    闹事者必有所图。她冷静盯着闲黎为首那男子:“说法已经给了。当年贵派请我风音帮忙时,态度诚恳,可不像如今这般激动。风音可将竹植账目公开,诸位一阅便知真假。而若贵派心有芥蒂,竹植合作便可就此罢休,我会转告师父。请回!”

    冰魂剑出鞘,寒气骤袭,闲黎为首弟子同样拔出了剑,“紫允掌门在哪?要作罢又岂是你能说了算的!我们要见风音掌门,讨公道!”

    吵吵嚷嚷的男声一下就盖过了风音女子之声。

    冰初初冷冷一笑。见掌门才是这群乌合之众真正的目的。

    “你区区闲黎弟子,也有资格见我风音派的掌门?要见紫允真人之面,让江门主自己来吧!”

    “冰初初!”闲黎弟子咬牙切齿,同在嵩岩山,那把冰魂剑的威力他没见过,却也听到过。

    撒泼蛮横之人不认规则,却对拳头忌惮几分。

    见他吃瘪不快的模样,冰初初一点不惯着,严声指斥:“我乃风音大弟子,按江湖礼数,今日能让我接见的,得是你闲黎大弟子赵瑜!尔等速去,风音派关门不送!”

    “关门不送!关门不送!”

    风音女子齐声道。来者既然恶意挑事,她们便绝不会给好脸色。

    “你们——”

    闲黎男子横眉怒视,风音派室的方向却在此时升起一缕青烟。听到女弟子们的私语,冰初初才回过头去。

    东北角,蛇状烟不好,是掌门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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