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着梁如因喝药吃饭，结束一切已经有些晚了。
她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看他的文册，偶尔嘟囔几句，也都是能帮到他的。
期间，小厨房的王叔和李叔来了一趟，提了些想法，胡生都应下了，让他们去找任典置办。
梁如因高高兴兴地夸了他俩的饭菜好吃。
夜还不算深，月亮高挂，兰枝走过来接兰心的夜班，兰心揉着眼睛就走了。
她们都是训练有素，从小培养的小官，比起长舒居的两位主人反倒更了解他们身为小官要做些什么。
梁如因看兰枝很晚了还守在外面，本想让她回去休息，但兰枝还是留下了，并用一套非常专业的行内规定与守则说服了她。
然后她就也不好管了。
以兰枝的话来讲，她拿了长舒居的钱，就应该做到分内之事。
“这个是牵探网的图纸吗？”
梁如因拿起一打有些旧了的图纸，懒懒地问道。
“对啊，要改良一下牵探网。”
“也是，牵探网现在破碎了，确实要注意了。”
胡生抬起头，将文册合了起来，看向正在研究牵探网的女孩。
女孩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睫毛扑闪，很是灵动。
“阿因。”
“嗯？”女孩没抬头，桌下的双脚晃动着，心情好像还不错。
“改良牵探网这事，我还没什么头绪。”
梁如因抬起头，看着他，仿佛在认真思考，“确实，牵探网关系到两族大事，需要顾全的有很多，很是伤脑筋。”
胡生的眸色动了动。
她……
说了和昨夜一模一样的话。
“不过，没关系！我陪阿生一起伤脑筋！今日才开始嘛，没头绪很正常！”女孩盯了盯他，“不过……如果阿生是前几日就开始看，依然没头绪的话，那肯定就是缺一个阿因！”
可她昨夜就问过这件事了……
胡生内心的不安感剧烈爬升，指甲嵌入了掌心，扯出一个笑容。
“嗯，有阿因在，一定事半功倍。”
“那当然啦！”
女孩笑得甜美，却帧帧刺痛他。
“咱们什么时候去和沧渊谈条约呢？”梁如因撑着下巴看着他。
“后日。”
“那快了啊。”梁如因忽然有些着急。
胡生也提起精神，“是啊！”
“那我帮阿生一起！”
“阿因本就要帮我一起。”
他这句话，很怪，但梁如因已经去认真地看图纸了，并没发觉。
牵探网是萧探花了很多心血才研究出来的，时间赶但很精巧。
而且，牵探网还代表着萧探和牵霄的情意，也代表着人族与沧渊族的关系。
所以，不能贸然取消了牵探网。
梁如因说：“牵探网虽然很精巧，但也有些细小的漏洞，这些漏洞还算方便处理，但我觉得这其中有一个最大的漏洞。”
“什么？”胡生抬眼问道。
“当时萧探前辈只想着要阻止两族的战争，所以用牵探网强制隔绝了两族的交流，但这个做法太极端了。
牵探网对沧渊有着生命的威胁，这对沧渊族非常的不利。”
胡生点了点头，“是，和平之约是要两族平等相处，绝不能让一族落了下方，否则势必会出问题。”
“嗯！所以我们主要解决这个问题。”
胡生宠溺地看着她点头。
夜已经很深了，兰枝在外面也不由得打了个哈欠。
梁如因下午睡得多，到现在还不困，胡生倒是开始疲乏了。
昨夜本就没睡好，下午也没时间休息一下，困意瞬间袭来。
梁如因再抬起头时，看到了胡生已经睡着了。
靠在小桌上闭着眼，长长的睫毛隐隐盖着眼下的黑痣。
修长的手指下压着他先粗糙写的协约。
梁如因弯起眉眼，下了暖榻，在一旁的熏香衣架上拿下了他的青色兔绒斗篷，小心翼翼地披在他身上。
还忍不住在他额上亲了一下。
夜风从门口灌进来，梁如因把兰枝喊了进来，“夜里冷，你也别冻着了。”
兰枝起初还不愿意，梁如因又道：“在里面侯着和在外面侯着，没什么不同，应该跟小官的规则不冲突？”
兰枝这才点头，走了进来，把门带上了。
屋子里只开了一扇窗，暖炉是妙音找来的一件法器，不会灭，也很暖和。
梁如因没坐下，而是想去小屋，兰枝开口，“夫人要拿什么，吩咐我就好。”
“小屋里有个椿木小凳。”
“是。”
很快，兰枝就拿来了个椿木小凳，很精致。
“是这个，你坐吧。”
说着，梁如因回到了暖塌上，见她还站在原地，道：“夜很长，一直站着会受不了，就放在门口，你累了就坐一坐，长舒居没那么多规矩，有事会喊你的。”
“谢谢夫人。”
兰枝轻轻将小凳放在了门口，坐了下来，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梁如因，女孩轻轻将胡生手下的纸抽了出来，开始写。
神官夫人真的如传闻中一样，温柔善良，聪明漂亮。
他们也真的如传闻中一样，很相爱，很尊重对方。
但她又听说，神官夫人身子很差，完全靠药续着命，药房存着很多珍贵的药材，命专人侯着。
如果夫人真的活不久了，那大神官可能会很难过吧？
这是她作为一个旁人，都觉得可惜的。
梁如因停停顿顿写了一晚，在胡生醒来前，将她所想到的又誊抄了一遍。
那时，兰枝正好在帮她研磨，便听到她说：“不用了，你歇会儿吧。”
“是。”
梁如因又捡起几张纸，都是写废了的，挑了两张留下，其余的理了理递给兰枝，“帮我拿出去扔掉。”
兰枝有些奇怪，为什么辛辛苦苦写了一晚上，却要丢掉。
但她没问，领命拿了出去。
打开门才发现天已经蒙蒙亮了。
再回来的时候，梁如因也趴在小桌上睡着了。
屋子里有夜里换上的安睡香，她闻着都有些昏昏欲睡，但夫人却一点也没受影响。
过了会儿，胡生也醒了。
趴在桌上睡了一夜，伸了个懒腰，有些腰酸背痛的。
看到女孩还睡着，不由得逗了逗她，却没想到女孩颤了颤睫毛，醒了过来。
其实梁如因还没睡着，安睡香这些对她本就没用。
“阿生……”
“吵醒阿因了？”
女孩有些嗔怪地“嗯”了一声。
主君都醒了，兰枝也站了起来，随时待命。
“怎么没回床上睡？”胡生捧了捧她的脸。
“写着写着就睡着了，跟阿生一样。”
兰枝抬了抬眼，有些疑惑。
胡生垂眸，拿起几张纸，梁如因也扫了一眼，墨迹已经干了。
“这些是阿因写的？”
“嗯，第一张是站在沧渊族的立场上写的，第二张是站在人族立场上写的，阿生看看，不知道还缺不缺什么？”
但胡生收起了纸，“写到了很晚吧？”
梁如因弯起眉眼，歪头看着她，略显俏皮，“还好，不晚。”随后，又加了一句，“不过还是有些困的。”
兰枝现在知道了，为什么要把那堆写废了的纸丢掉。
“我抱你回床上睡。”胡生站了起来。
女孩“嗯”了一声，乖乖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胡生将梁如因带回了里屋，走出来的时候将水晶绸缎帘放了下来。
回到暖榻旁，长指挑起墨锭，又放了回去。
转身往外走，兰枝很有觉悟地跟了出去。
果然，在院子里，胡生问道：“你昨晚一直守着？”
“是的。”
果然，大神官看得出来。
“夫人到底写到了多晚？”
兰枝据实相告，“主君醒来之前一会儿，夫人才睡下。”
兰枝谨慎地抬眼，看到胡生皱起了眉，又补道：“夫人写废了很多张，都在您醒来前，让奴丢掉了。”
“屋子里的安睡香也是夫人让你点的吗？”
“是的，夫人怕吵醒您。”
胡生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知道了，你去交班吧，辛苦了。”
“奴应该的。”
说完，便缓缓退下了。
胡生转身看着那间安静的屋子，清晨的寒风吹来，带来了院子里的兰花香。
让他感到非常的心疼。
兰心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只看到屋内有个身影坐在床沿，垂着头。
她听到了兰枝所说的，现在还有些心疼。
他们的爱让人羡慕，同时又让人感到惋惜，与不甘。
总觉得，他们如此相爱的人，就应该长相守。
看着手上端着的药碗，更加觉得沉重。
兰心深吸了一口气，走到绸帘旁，“主君。”
里面的身影动了动，抬手擦了擦眼角，走了出来。
带着茧的长指撩开绸帘，露出的是一张俊美的脸庞，带着愁容。
“主君，夫人的药。”
胡生盯着药碗出了会神，正当兰心想要再次出声时，便听到，“给我吧。”
“是。”
“小厨房已经准备好早饭了，主君要用些吗？”
“不用。”
“是。”
兰心走出屋子的时候，还心事重重的。
她觉得，主君真的很难过。
但他从不在夫人面前露出他的难过，反而一直温柔宠溺的笑着。
只有在夫人睡着了的时候，出神地看着夫人，还会流泪。
他不像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大神官，在处理事情上如此果敢。
他很无助，他没有办法救他的爱人，只能眼睁睁看着。
想着，兰心忽然很难过，瘪着嘴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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