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推门出去的人影,裴久闭了闭眼。

    秘密被人发现还能叫秘密了吗?

    金轩阁的掌柜的自然不是普通的掌柜的,那神秘人最后一次与裴久传信时告诉她,有事可以找这位掌柜的。

    果然,这人很靠谱,裴久意识清醒时天色已黑,顾朝时趴在她床边。听到动静,小姑娘猛地坐了起来。

    裴久看着身上明显换过的衣物,在心中叹了口气。屋内一片沉寂,没有人说话。

    过了好久,也可能是片刻。

    裴久听到了顾朝时的声音,这声音依旧温温柔柔的,没带任何发现被骗后的恼怒。

    “我今日马上要回府的时候突然想起姨母要过生日了,所以就来金轩阁看看。正好你前段时间给了我一块金轩阁的牌子。”

    “刚跟那个小侍亮出这块牌子就被请到了三楼,我这才知道这东西有多贵重。”

    “然后在小侍去给我取东西时,你…就进来了。”

    今天裴久两次在顾朝时面前失了语,秘密突然被人发现,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

    “你…是真正的刘十安吗?”

    裴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现在她自己也搞不明白自己的身份,但她想起了被她埋在院子里的玉佩。

    似乎、好像、可能不是?

    见她沉默,顾朝时很体贴的换了一个问题。

    “今日有人在追杀你?你仇家很多吗?”

    裴久又沉默了,她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据那神秘人的字条和今日的人来看,原主仇家应该是挺多的。

    “你知道你女扮男装上天极,是欺君吗?”

    裴久:……

    这个她知道,但是她刚醒来时只知道原主要去天极。

    看着她这副一问三不答的模样,顾朝时也不再问了。裴久犹豫开口。

    “我是女子这件事,你…能不能不要告诉别人?”

    顾朝时好看的眉眼顿时皱了皱,最后狠狠的瞪了她一下。

    “这种事我怎么可能会往外说?你放心吧,我谁也不说。”

    裴久对着她笑了笑,是那种带点心虚的笑。

    “你之前问的问题我现在还不能回答你,但是什么时候我可以告诉你了,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顾朝时这才收起撅着的嘴。

    “我表哥他们也不知道吗?”

    “目前只有你一人知道。”

    顾朝时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压都压不住。耶!她是第一个知道的欸!

    “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这样吧。”

    裴久摸了摸早已恢复正常的心口,脸上的笑收了收。

    她有没有以后还是一回事呢。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我先把今年过好。”

    “天色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府?你那后母可不好对付。”

    顾朝时撇了撇嘴,“你还没醒我怎么可能回去?而且这家掌柜的根本不放我出去!”

    裴久:……

    金轩阁掌柜不知道顾朝时的品行,知道她看破裴久的身份,自然不能放她走。

    裴久说着叫来掌柜,嘱咐他将顾朝时安全送到迟府,这么晚了再回顾府不知道会被那继母怎么编排。

    顾朝时离开后,裴久脸上的表情慢慢淡了下去,看着仍在屋中的掌柜,她缓声开口。

    “那人呢?”

    掌柜对裴久过分恭敬,此刻他正低着头恭敬地站在门边,听到裴久的问话,他立马反应过来。

    “几日前刘大人回凉都了,说是有要事处理。”

    回凉都?裴久心下一沉,凉都是大元的都城。

    所以他们都是大元人?

    这群大元人为何会出现在京都?

    原主,不会也是大元人吧?

    即使她满腹疑问,面上却丝毫不显。裴久不知面前这位知道多少她的事情,只能试探着反问。

    “你可知是何事?”

    “小的不知,大人的事小的向来是无权过问的。”

    “今日的事你帮我查一下,巷子里的人处理了吗?”

    “处理好了,这次暗杀我已经派人去查了。”

    “行了,你下去吧。”

    ……

    “知道了,你下去吧。”

    迟笙站在景苑门口摆摆手表示知道了,看着前来送信的小侍走远,他这才有些慢悠悠的往回走。

    西侧的房门突的打开,梁潇时披着玄色大氅站在门口,眼神在东面漆黑的房间上扫过,如今已是深夜,病秧子竟然还没回来。

    “他说什么?”

    这话来得突然,迟笙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这是再问刚刚来的小侍。

    “哦,刘十安今日有事不回来了,特意派人给咱们传个话。”

    “你怎么知道那人是不是他派来的?”

    “那人是金轩阁的伙计呀!我之前在金轩阁见过他。”

    说这话时,迟笙脑中不自觉浮现出裴久带他去金轩阁采买时的阔绰模样,不禁在心中感慨一句有钱真好。

    他打了个哈气,丝毫没有注意到梁潇时逐渐难看的脸色,和他打了个招呼就回屋准备睡觉了。

    梁潇时看了看全黑下来的天色,等过了许久才关上房门,入秋的天气有些凉,寒意透过他手掌上的纱布沁入他的掌心,刺得伤口有些疼。

    ……

    伤口散发着阵阵疼痛,右肩上的伤口太深,扰得裴久无法入睡又不能翻身。白日那人说的话还在耳边回荡,裴久觉得自己面前有一张错综复杂的网,她在这头探索许久方才捋出一根线来。

    她的身份、她那与病痛不相符的武功、那个神秘的刘大人、男主的元国以及她无药可救的病。种种情况无不说明她或许是小说中没有提到的重要存在。

    所以,她到底是谁呢?

    裴久是被疼醒的,肩上的衣襟不知何时被鲜血染红,她费了好大功夫才坐起身,外面听到动静的医女匆忙跑进来替她处理伤口。

    “你们是金轩阁的人?”

    “回大人,我们几个都是阿肆姑娘手下的人。”

    又出现了,这个名字。

    “那阿肆人呢?”

    “阿肆姑娘一直在兖州制药,几乎很少出门。”

    看来这位是专门给原主医治的人,之前那位刘大人给的药就是她研制的。

    “她很擅长药理?”

    “大人忘了吗?阿肆姑娘最擅长的是炼毒啊,不会自从她加入金源后就一心制药了。”

    善毒吗?一个想法在裴久脑中闪过。

    “包好了吧?快去把你们掌柜叫来!”

    两人一坐一站,裴久清了清嗓子尽量让声音显得平和些。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贵人多忘事,掌柜的没有多想,姿势依旧如昨天一般恭敬。

    “大人,小的名叫刘璋。”

    怎么又姓刘?

    “小张啊,你来大宋多少年了?”

    裴久抽了抽嘴角,她这话说的怎么这么像现世想辞退老员工的资本家老板啊?

    “小的来这大概有12年了。”

    “你可知道刘相?”

    “刘相当官20余载,声名远扬,小的想不知道他都难。”

    “具体说说,我想知道他的消息。”

    掌柜不知裴久为何要突然打听这位的消息,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刘相少时就在京都考取功名,入朝为官。他为人和善又博学多闻,是今上与祈王几人的太傅。这么多年,深受大宋两任皇帝的尊敬与信任。”

    “他家中都有什么人?”

    “他的妻子在十年前病故,这么多年刘相并未再娶,家中只有一位小姐,名叫刘思婉。这姑娘是被刘相千娇万宠着长大的,性子十分泼辣,前年因冲撞了公主被送到外祖那边了。”

    “冲撞公主?”

    众所周知,大宋只有一位公主——德元公主。

    “这是为何?”

    “据小的所知,是那位刘小姐爱慕上了梁小将军,但梁小将军并不买账。德元公主说了几句不怎么好听的话暗讽刘小姐。刘小姐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就这么直接同公主殿下吵起来了。”

    “大人想必也知道今上与祈王对德元公主的宠爱,刘相迫于无奈,只得将人送走避难。”

    “她喜欢梁潇时?”

    掌柜被她卡了一下,心说我在这讲这么半天,您只听进去这一句话。他斟酌着词,再次开口。

    “梁小将军小小年纪战功赫赫,生得又是俊朗非常,京中不少小姐都对他芳心暗许,京中最受欢迎榜上,他可是高居第二呢!”

    “他才第二?那第一是谁啊?”

    掌柜扶额,大人您不觉得话题逐渐不对了吗?不过通过几个从扬州跟过来的侍卫叙述,自家主子有时候会有些跳脱但又很好说话,他不觉有异。依旧恭敬的回答。

    “是祈王殿下。”

    裴久摇了摇头,宋祈装得还挺成功。

    “不过自从您中秋宴上那一舞,您在榜上的位置也不低。”

    裴久没想到自己也会上榜,有些惊讶的指了指自己。

    “我竟然也在榜上?我排第几呀?”

    “第二十”

    只露一面就能排到第二十!

    “您不必妄自菲薄,您那场剑舞足够惊艳且您又来自天极书院、家中财产无数,且您的相貌也不差,是现在最流行的温润书生款。”

    裴久看着刘璋,暗暗心惊,这人竟然什么都知道,上至宫中秘辛、下至京都姑娘的喜欢类型。

    “你很不错,下去吧。”

    她拿出现世资本家的嘴脸——光夸奖不加钱。

    刘璋走出房间后擦了擦额角的汗,那几个侍卫说的果然没错,大人虽看着好说话但身上威压极重,且最喜欢在问完话后夸赞一下手下。

    掌柜的虽知道这是大人的惯用手段,但心中还是觉得熨帖。他暗暗对裴久生出敬佩之心,大人的管理手段果然恐怖如斯!他要好好借鉴一番才是。

    ……

    梁潇时又在景苑等了一天,窗边落进来的光由亮转黑。迟笙游玩归来手上还拿着几提东西,他兴冲冲的跑到梁潇时窗边,将一提东西小心的放在梁潇时书桌的角落,亮晶晶的狗狗眼中有大大的疑惑。

    “潇哥,今日这般冷,你怎么开窗啊?”

    梁潇时闻言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深蓝色的瞳孔中倒映出桌上糕点盒的形状。

    “有点闷,开窗通通风。你买的什么?”

    “桃花酥啊,刘十安和我说你喜欢这个。”

    屋中的人微微挑了挑眉,眼眸中有迟笙看不懂的情绪。

    “她说的?”

    “对呀,那日我们二人被夫子罚抄书,我拿桃花酥吃的时候她随口提的。”

    “你们二人为何被罚抄书?”

    “她教我画那个q版小人,我没忍住画了大半本课本,然后夫子发现问谁教我的,我说是刘十安。”

    梁潇时揉了揉太阳穴,这傻子小时候就这样,经常无意识的把他和阿祈做的坏事供出来,害他们受罚,一开始他们一位这人是故意的,没少揍他。

    后来次数多了,他和阿祈也明白了这人只是单纯的傻,不会说谎。

    “她没揍你?”

    “没有,我拿桃花酥补偿她了。”

    她对迟笙是真好,梁潇时意识到这一点后飞快地扫了眼还在傻乐的迟笙。

    心中嗤笑,果然傻人福气多。

    “你可知裴久这两天在做什么?”

    迟笙手里还拎着3提小吃,晚上气温低他缩了缩脖子,想要先回屋暖暖。

    “我不知道呀,应该在金轩阁吧,她不是时不时会去那查查帐吗?”

    “潇哥,我买的烤鸡一会要凉了,我先回去了。你要不要一个鸡腿呀?”

    “不要。”

    院中重新恢复寂静,梁潇时抬眼看了看沙漏,已经酉时了。

    病秧子是忘记自己在书院还有一个住处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暮色已深。梁潇时起身准备关窗时看到了远处一道翠绿色身影正缓缓走来。关窗的手一顿,只需一眼他就认出这人是刘十安。

    毕竟很少有人会穿的这般绿。

    裴久走进院子时就看到站在西厢房窗边的梁潇时,这人双手环胸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这面瘫脸看得她伤口疼,刘璋的话立体环绕在她的耳边。

    ‘这京中有不少小姐爱慕梁小将军呢’

    喜欢他什么?喜欢他这张总拿你欠我钱似的表情的脸还是那张总能怼的人哑口无言的嘴?

    图他年纪小?图他爱洗澡?

    好吧,这人长得确实出色,那双眼睛就这么静静看着你的时候最是勾人。对对对,就是这种眼神。

    “你盯着我做什么?”

    裴久猛地回神,这才发现自己想着想着竟然走到了他窗前。

    “梁公子天资卓绝,我一时被晃的楞个神。我这就回去了,梁公子晚安。”

    “等等。”

    还没走两步的脚不受控制地停住,裴久此刻只想扇自己两嘴巴,为什么就这么听这人的话!!!

    “你去做什么了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病秧子这脸色比他第一次看到她时又苍白上几分。

    裴久叹气,这人眼神真好。

    “受了点小伤。”

    “伤到哪了?”梁潇时不自觉加重了语气,听着像是在凶她。

    裴久不知道为什么,在金轩阁都无法放松的弦在这一刻彻底断开。

    梁潇时也意识到自己话中的责备意思太过明显,但话已说出。他抿了抿唇,抬眸就看到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

    裴久在哭。

    他瞬间慌了,双手不知所措的抬起悬在半空。

    “你…你怎么了?”

    裴久浑身发冷,神经放松下来后她脑中就开始无限循环那人死前的样子,鲜血崩在她脸上,是温热的。

    她杀人了。

    眼泪越流越凶,梁潇时出来将她拉进了自己房中,裴久就那么乖乖的任由他拽着。

    等到屋中,梁潇时从衣袖中拿出一个手帕,轻轻的替她擦眼泪,动作的前所未有的轻柔。

    裴久听到了他叹了口气。

    “哭什么?下次不凶你了成不成?”

    他越这样,裴久越想哭。

    见裴久哭得更狠了,最要命的是她即使大哭也是没有多大声音的,别人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她倒好刚好反过来,是雷声小雨点大。梁潇时给她擦眼泪的手顿了顿。下一秒,他俯下身迫使裴久与他对视。

    “刘十安”

    他叫她,裴久看着他,眼中的泪水像是没有源头般一直往下流。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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