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僭例非礼 > 推理
    这天苻阳下了点小雨,康乐赶到陈宅的时候,衣服不可避免淋湿了一些。

    她没想到的是,陈参居然站在门口迎她,难怪今天没太阳,原来是太阳打西边过来的时候,不认识路了。

    陈参今日没有喝酒,整个人看起来颓废十分,他问康乐:“下雨了,怎么不知道撑把伞?”声音有气无力的。

    康乐拍了拍衣服上的水,道:“半路上遇上个浑身湿透的人,我把伞给他了。”

    陈参额前总落下碎发,故而额间常系根饰带,他揉着自己的眉头,似乎不太理解康乐这种行径。

    “你跟我来。”

    他穿着一身翠竹暗纹的青衫,腰间配着一个玉缺,一个环珮,行走间两物相撞,响声灵动清脆。

    康乐跟着这阵鸣响,一路走进了陈参的卧房。

    卧房内装饰简朴,只有几件基本的家具,但样样不便宜,无处不彰显着低调又奢华的贵气。

    陈参的老本至今没有吃完,古周每一个花钱买文的人都有责任。

    “我娘身形娇小,她的衣服你穿不了,只能委屈你穿我从前的旧衣服了。”陈参垂着眸,递给康乐套干净衣裳。

    这大概是陈大才子能想到的最体面的求和,康乐也颇有些不计前嫌的意思,双手接过,笑着道了感谢。

    衣服是陈参很早之前的,可对她来说还是有些大,明明最近还吃胖了点的。

    她将袖管挽上两圈,腰间再系紧一些,衣服才勉强合身。

    康乐换完衣服,陈参又寻了块葛布,学着陈嗅的样子替她擦拭头发,他缓缓道:“李康乐,我想戒酒了。”

    康乐愣了愣神,思忖一番,补充道:“为了你的健康考虑,你还得戒色戒赌,戒骄戒躁!”

    陈参轻笑一声,脸上似乎有了几分昔日的神采,道:“好。”

    他取下康乐绾发的一根木簪,问道:“这是别人送你的吗?我记得你以前并不喜欢这些暗色的东西。”

    康乐从他手上夺过簪子,藏进怀里,道:“我从前不喜欢,现在喜欢,不行吗?”

    陈参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解释道:“檀香紫檀木很适合做簪子,却很难做的漂亮,那个人一定是费了很多心思。”

    他会这么说,那一定是极为欣赏。

    康乐拿出了木簪,先前她只觉得这蝴蝶簪子有一些好看,现在她心境变了,对那簪尾的蝴蝶怎么看怎么觉得栩栩如生。

    陈参擦干了康乐的头发,顺势将葛布搭在一边,问道:“你不打算回长京了吗?”

    康乐随意将头发抓在一起,用簪子别上,道:“也不是不回,偶尔想念兄嫂的时候还是会回去的。”

    看她头上素净,陈参又寻了跟配色与她身上衣服一致的发带,为她系在头发上。

    做完这些,他就像耗尽了所有力气一样,瘫倒在椅子上,道:“苻阳山清水秀,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地方,我支持你的做法。”

    毕竟是酒鬼,体力废也正常。

    “支持?”康乐神采飞扬地问道:“你自己一个人住这么大个宅院,却只是动动嘴巴说支持我吗?”

    她这话说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陈参不会听不懂,他笑道:“若是你不想在钟家寄人篱下了,住在这里也不是不可以。”

    “善!”康乐小小得意地拍案而起,又缓缓坐下,故作清幽道:“咳咳,这个嘛,我还要再考虑考虑。”

    康乐在陈参书房再见周尔雅时,小老头的嚣张气焰已经被挫掉了,他扁着嘴,道了个歉。

    那视死如归的模样,好像谁逼良为娼一样。

    唐棠在一边看着,毫不客气地往周尔雅小腿踹了一脚,道:“周老头,你态度诚恳一点!”

    康乐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唐棠向她解释道:“李讼师,你别在意,周老头他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不好好教训他一番,他下次就敢蹬鼻子上脸。”

    “嘁!”周尔雅不屑道:“我又没做错什么,干什么要道歉?要不是小虎要我一定来,我都懒得理你们!”

    唐棠先是跟康乐说明:“小虎是秦大哥的小名。”然后抬脚又给周尔雅一腿,怒道:“你也好意思提秦大哥?你哪次不是只会给秦大哥添麻烦?”

    “嘿,你个小屁孩儿,还没完了,我不发威你就当我好欺负是吧?”周尔雅气得撸起了袖子,露出布满疮疤的手臂。

    唐棠说别人是欺软怕硬的,自己分明也是,他看周尔雅生起气来,要追着他打,吓得直往康乐身后躲。

    他玩性大,康乐被当挡箭牌使,周尔雅不耐道:“你们究竟是来玩的,还是来查案子的?要是来玩的,就赶快各回各家!”

    唐棠对他做了个鬼脸,推开门跑远了,康乐则给口干舌燥的周尔雅倒了杯茶,道:“自然是来查案子的。”

    周尔雅翘起二郎腿,端起茶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口,觉得太苦,又吐掉,问:“那你说说,进行到哪一步了?”

    其实他一点也瞧不上康乐,问这个问题无非是想通过看康乐对案件的了解程度,以印证他对她的刻板印象。

    周尔雅以为,能被死人尸体吓得晕过去的胆小姑娘,料想对事件也不会有多高深的见解。

    康乐未曾深挖周尔雅的心理,坦率道:“我觉得万二荀的死,应该是一起意外事故。”

    经过调查,也确实是。但周尔雅始终认为康乐是误打误撞猜到的答案,混淆视听道:“你可是万二荀的讼师,现在却要推定陈参无罪?”

    康乐摇头道:“不是我推定他无罪,而是他本就无罪。我之前会告他是因为县衙办案程序有误,我怕接下去陈商君若是真有罪,县衙也会碍于他的身份包庇他。

    “但这并不说明,我的目标就是不分青红皂白地把陈商君送进监牢。我做万二荀的讼师,是为查明事实,不让真相蒙尘。”

    她从随身背着的小包里取出几张纸,继续道:“您上次说万二荀的死亡时间是在九月十七日的午未之间,当天陈商君一直在聚德楼,我这里有不少证人画过押的证言。所以,我肯定他是无罪的。”

    周尔雅放下高高翘起的腿,对康乐有点刮目相看的意思了,他问道:“那你是怎么推断万家小子的死是意外的?”

    看康乐有些犹豫要不要开口,周尔雅鼓励道:“你且说说看,即便是错了,又有什么关系?”

    康乐既得了这句话,便毫无顾忌道:“昨日我见那少年面色绀紫,明显是窒息而亡的死相。可脖子处又不见有勒痕,就想到他会不会是因为长时间上肢悬吊,引发呼吸障碍导致的窒息1……”

    周尔雅打断她道:“你说这些,也只能说他是窒息死的,还是不能证明他的死是意外。”

    “我话还没有说完呢!”康乐拿出秦云谋画的现场还原图,指着上面所画的绳结,道:“据我所知,这种特殊的打结方式,只有当事人进行自我捆绑的时候可以做到。”

    周尔雅问道:“那你怎么就肯定,当时没有第二个人在场,强迫他这么做呢?”

    康乐有点糊涂了,反问道:“可是不是说最开始,这间书房是密室来着吗?”

    这就有点尴尬了,周尔雅不肯承认自己出了错,摸了摸鼻子,道:“我这是故意考你的,不错不错,你观察得很入微!”

    康乐第一次感觉被人夸是这么没有成就感的事,内心复杂,一时间都忘记自己把话说到哪里了。

    周尔雅帮她重起了个头,问道:“那你知道他身上为什么穿着女裙吗?”

    康乐正好知道,她道:“我问过万二荀的爹娘,他好像从前就有穿女装的癖好。”

    男子穿女装,女子穿男装,这事儿有些人会觉得匪夷所思,但在古周,大部分人还是能接受的。

    让康乐觉得奇怪的是另一件事:“但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绑着吊起来,又为什么是在陈商君的书房里做这种事。”

    万二荀显然不是自杀的,自杀的话直接用绳子套脖子就好了,没必要大费周章地用这种方式自悬而死;

    也不会是他杀,他是在密室中死掉的,书房内并没有第二人出现的痕迹。

    所以,只能是意外事故,他原以为不会危及性命,最后却害死了他的意外事故。

    周尔雅觉得终于到了自己出场的机会,慢慢站起身,道:“没办法了,就让我来告诉你吧。”

    他点燃了一根蜡烛,抓起康乐的手就往她手背滴落几滴滚烫的烛油。

    康乐痛得缩回手,周尔雅还幸灾乐祸道:“痛吧?痛就对了!有些人就喜欢寻求这种□□上的刺激。”

    有些人喜欢,那就让那些喜欢的有些人承受不就得了,拿她做实验干什么?

    李家人的手可是要挽弓的,他们的手就是他们的骄傲,和他们的命一样重要。

    何况康乐的手不仅要用来射箭,还要用来弹琴,这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件事。

    周尔雅吹熄了蜡烛,接着道:“这种程度的自虐只能算是小打小闹,有些还不满足的人,就会把自己吊起来,像这万家小子一样。”

    康乐还有疑惑,问道:“您说的我都听明白了,可那万二荀为什么要选在陈商君的书房里……呢?”

    周尔雅指了指书房里的书,道:“你看这里,最多的是什么?万家小子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子,又怎么会懂‘那件事’。”

    书房里最多的当然是书了,至于万二荀为什么会……

    书!从书中学到的!

    怪不得万二荀会那么专业的打结方式,也怪不得他会以那种诡异姿态死去。

    昨日县衙的人在翻动陈参的书房,大概就是为了找出那本让万二荀误入歧途的书。

    周尔雅道:“这就是你想要的真相了。”
本文链接:https://www.tailaixsw.com/26_26141/214829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