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寻我记 > 第175章 国公府贰拾贰
    这些鬼物,没了阴气支撑,又没有灵智,也就仗着沾染的煞气怨气作祟,如今被钟鼓和头顶天光压制,已经虚弱至极,只能被这几个和尚当做功德超度了。haifeng

    片刻后,院子外围的阵法散落的残片,既是失了胡八姑这个高人的主持,也是在那钟声波及中,彻底崩散于无形。

    可怜一个原本破败的院子,如今倒像是被犁了一遍一般,坑坑洼洼,墙倒树断,屋垮梁塌,灰红白黄,佛经残卷飘舞,草木断枝横飞,黑土尘埃飘洒,又有腥土味道弥漫开来,呛人无比。

    这模样,比那乡下地头的猪圈鸡窝也差不了几分了。

    还有那枯井里头也阵阵腐臭味道传来,熏人欲吐,也不晓得那琴娘迷糊时候害了多少人命,想来附近几家人也有几个下人悄无声息被害了的。

    无尘子看得一阵恶心,又是同情,却没有发话,只是眼神示意那几个还在念经的和尚赶紧将这手尾事情给收拾了。

    胡八姑依旧虚弱,靠着无尘子,低声道:“姐姐今日伤损不小,官人还是速速归去。”

    “好。”

    看胡八姑周身那乙木灵气已经散去,无尘子又绘制了两道回春符,虽不能疗伤治病,倒是可以稍稍缓解一下干枯经脉,免得胡八姑伤势加重。

    胡八姑对那几个和尚也有不满,狠狠瞪了几眼,不见那皮糙肉厚的和尚回应,只得叹息两声,继续叮嘱道:“不过那地脉虽被压制了,姐姐已经观得其来处,正是院子中那口井,额,应当唤作枯井,其下几乎能接通幽冥,你可使那婆子将那井封了,再让那和尚做法封印了,便可安然无忧了。”

    “日后没人再去那寻死觅活的,便不会有这些乌糟事情了。”

    “哎!”

    “今日姐姐我亏大了,出力不少,过两日得寻这和尚赶紧将好处讨要回来……”

    “还有这一家子的,早些将那小鬼请回去供奉着,说不得便没有这回事了,也是那啥,自作自受吧……”

    正扶着国公夫人的婆子听了胡八姑言语,面上不悦,不过其摸不准胡八姑的手段,不敢贸然责怪。

    这位娘子,说的虽然难听了些,但细细想来,也是这个理。

    国公府这事情,属实是个糟心事情,来回折腾了七八次,每次都是半途而废,又害了府内还有附近的几十条人命,最后自家世子爷也因此死了。

    若是从一开始开始,夫人能够不理会自家世子爷的阻挠,一意让大师将那妖邪收拾了,或者后边有上门的高人劝阻的时候,让那些高人也出手化解了,也不至于闹到今日,连累诸人奔波,伤害许多人命,搅得国公府上下不安。

    事情已经成了这般模样,追悔已是无用,不过后边的烂摊子收拾起来,夫人也要头疼许久。

    还有那老爷在族内也不好受,有那些个族老相逼,说不得就此要将世子之位交给二房了。

    世子之位啊。

    左右那些个贵人,也不晓得看到今日的事情没有,只是今日这动静这么大,那些人也不是瞎的,此时还没闹腾起来,应该是被那黑乎乎的东西给吓得驾车避祸去了,回来了又是一帮麻烦事情。

    百般愁绪入心头,万种琐事放案头。

    没有理会在一旁神色忧虑的婆子,无色大师几人已经将那瘫软倒地的鬼物超度完毕,神清气爽,一脸畅快,便是一身血迹看来也压不住祥和意思。

    无我大师念动佛号,出声道:“道友,你可有手段能够护持一下夫人,贫僧还有事情叮嘱。”

    言语时候,道安小和尚已经领了几个仆从进了院子,一眼便看见了倒在地上的世子,其附近还有五六个仆从,也死了一会儿了。

    世子方才贸然带人闯入这院子中,一身血气,便将院子中被困的鬼物吸引至身前。

    其人虽有护身符一类的手段,也不过是比身旁的那几个仆从多撑了几个呼吸,未等得和尚救命,便被十几个煞气迷了心智的鬼物又是吸取阳气精血,又是抓挠身躯,两般折磨,本就是凡俗一个,如何扛得住这百鬼缠身的苦痛。

    几个呼吸不到,已然一命呜呼。

    此时入院的仆从,看了地上尸横遍野的模样,先是骇然,几乎要跳起来,待得看清了其中一个样貌凄惨的人有些眼熟,复急切上前便将其翻了过来,果然是自家世子爷,稍一试探,无有声息,确实是死了,脸色顿时煞白,惊惶模样看向呆呆愣愣的国公夫人。

    ——世子爷要闯进来,自家这些个仆人可是挡不住,也不敢挡,夫人可不能怪哉则个。

    又有几人查探了旁的几个,也都是一身冰凉,摸着时候那凉气直冲手上蔓延过来,知晓有些问题,但碍于身份,一脸物伤其类的悲戚,不敢丢下。

    无尘子细细留意到了世子与其仆从身上,都是伤痕累累,血水横流,衣服虽华贵,也早是血红一片,比还在凉亭内的国公夫人还要凄惨几分,细细分辨也难以分出其上细致花纹,细密蚕线。

    模样凄惨,几乎不成人形了。

    领头的壮硕汉子对着正满含期盼的贴身婆子轻轻摇头。

    贴身婆子此前亲眼见了世子模糊的鬼魂,又见了其与那厉鬼一道被四个和尚超度了,早有准备,此时不过是尚余一二希冀,盼着还有些许生机而已。

    此时被那护院一肯定,心中惊惧恐慌如何也压不住,又有方才被琴娘反复折磨的肉体伤痛,心神疲惫,三者齐齐涌上来,其面上顿时憔悴了岁不止,身子踉跄两步,又想起正扶着的夫人,忙勉强挺着,使唤了刚入院子的粗实婆子上前扶住。

    无尘子也不得不勉强运转法力,在那国公夫人额头画了一道回春符,引着符咒法力缓缓恢复国公夫人生机,在一旁又补了一道凝神符,也引动法力,将那国公夫人魂魄心神护住,却是怕后者醒过来了听了这惨闻,一时撑不住又晕过去。

    这两道符的法力,比不得朱砂符纸与罡步手印结合绘制的,但对于国公夫人这般四五十岁的妇人而言,已经足够了。

    不过相较于胡八姑这些修行而言,这点微薄乙木灵气却是不足了。

    那婆子也怕世子凄惨模样吓着了夫人,使唤几个家丁赶紧将世子和身亡的仆从一道带下去,让管家差人好生安置,至于后事,还是要等夫人醒来后与国公爷商议着办理。

    一时间,这乌糟糟的院子,一阵热闹过了,又安静下来,只有那寒风吹过,将秽气尘土带起,又有呛人血腥味道依旧未散去,多少留下了几分方才驱魔的痕迹。

    人生聚散等浮云,世事如潮日夜新。

    莫道无情是冬雨,一番春风景纷纭。

    等了半盏茶功夫,那国公夫人依旧不见清醒,倒是一旁无色大师几人面色惨白,眼神疑惑地看了看无尘子,但方才引动那乙木灵气可不是假的,复又压下,只以为这国公夫人毕竟五十余岁的人了,扛不住这噩耗,见不得自家亲子为了个鬼物倒比自己先走一步的下场。

    如今,这国公夫人怕是在躲避这噩耗吧。

    自欺欺人,也可得了片刻舒坦。

    此乃人之常情,非但国公夫人这般凡俗看不开,许多修行境界不到的,也看不开。

    心中肯定了,无色大师又看了自家师兄弟几人一身伤痛模样,连连叹气,几人眼神相聚,均有就此离去的心思,便给无尘子也丢了个眼神,便吩咐几个小和尚将那残缺的法器收齐,又将佛像取回,却是准备离去了。

    几个和尚收拾那法坛事物,贴身老婆子倒是任由施为,不敢搭手,却也默不作声,但无尘子几人欲要离去,其却是将人拦了下来,直言夫人尚未交代事后如何处置,几位高人还需稍待。

    这些人常年跟在自家夫人身边,自然晓得自家主子脾性,不敢将世子爷被鬼物害了的事情告知,也就只能寻这当场的大师们劝说了。

    ——昔年若不是为了世子爷的前程,夫人便用不着里里外外筹谋,也无需拐弯抹角地劝说,如何也生不出今日的祸事来。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任凭夫人如何算计,最后还是成了今日这般模样,世子爷的前程未见着,反倒将自己个儿也搭了进去,大房传承没了,如今偌大的国公府,可都便宜了二房那几个了。

    且不理会这婆子心里头一阵嘀咕盘算,无我大师又示意无尘子再施展恢复符箓,早些将那妇人给唤醒,后者也是心急,将紧余的那么一丝法力全都使了出来,又补了两道回春符,复坐在地上打坐疗伤,也静看那乙木法力恢复国公夫人身子。

    在法力加持下,国公夫人又过了半盏茶,才清醒过来。

    只是其双眼迷蒙,颤颤巍巍,相较今日之前威风凛凛模样,着实衰老了十岁不止,看得无尘子一阵摇头。

    《涅盘经》讲:业有三报,一,现报,现世作善恶之因,现世受苦乐之报;二,生报,或前生作业今生报,或今生作业来生报;三,速报,眼前作业,当下受报。

    本是一对好好的姻缘,这妇人非要从中作梗,将之拆散了,如今报应临身,却又受不得了,这般模样,做给谁看?

    也亏得那夫妻没有成就怨侣,死了一个儿子也就将这事情平息了,若是成了怨侣,这事情今日怕是没有这般好收拾,说不得那钟鼓法力也未必能够镇压得住琴娘,一个恨意滔天的女鬼,尤其是有了接引地脉阴气神通的女鬼。

    无色大师拂了个石凳子坐着,一手掐动佛珠,又留神院子内变化,其依旧面色惨白,身上也是血迹斑斑,但高僧模样还在,有淡淡香味飘出,有隐隐功德金光照耀,倒是依旧显眼,便是在乞丐堆里也不像乞丐。

    这和尚先是念了个佛号,徐徐出声道:“夫人,那姑娘我们已经超度送走了,此事到此为止,不可再生事端,平白损耗贵府上下运数。”

    “且夫人这些时日,最好静坐养神,布施功德,抄送经文,化去戾气灾劫,也为被连累的诸人祈福诵经,弥补过失。”

    这老和尚也晓得轻重,虽然有一旁的婆子反复示意,却只对那世子爷丧生鬼物之手的事情避而不谈,反而侃侃而谈功德罪孽,明里暗里告知夫人该将事情彻底放下了,又说了自家寺庙功德灵验,劝说夫人有事没事可以到自家寺庙捐些香油钱,由自家师兄弟几人联手为那无辜鬼物超度……

    可怜那婆子眼睛都快要瞪裂了,这老和尚就是不接招,絮絮叨叨说了半刻钟,这才道:“不见他非我是,自然上敬下恭,佛法时时现前,烦恼尘尘解脱。惟愿施主此日,得解脱,不困于此事。”

    国公夫人只是讷讷应了。

    无色大师一阵佛经说教,也唤不回国公夫人心气,颇有些无奈,最后合十吩咐道:“院子内那口井有些岔子,夫人这两日需得寻人以向阳地方的土石填埋了,最好是红色的,混杂些朱砂最好,然后贫僧再来念诵经文,将这院子封了,便可将此事彻底了结,日后不会再生出妖邪了。”

    “至于余下的,超度冤魂,化解阴气,安抚镇宅等一应事情,贫僧和师兄弟还有两位道友今日伤损严重,还需回去休养几日。”

    “届时,贫僧再来拜会,将这些事情收尾了。”

    国公夫人依旧双眼无神,讷讷问道:“大师,我儿子……”

    无色大师面色不变:“夫人,世子已经仙去了,方才贫僧也一道超度了。”

    “不过有贫僧佛法护持,世子爷便是在幽冥地府,也无有地狱转轮之苦,说不得这两三日便可寻了人道贵人之家投生……”

    “啊……”

    国公夫人果然还是受不住,虽有无尘子两道符咒法力护持,依旧昏迷过去了。

    无尘子叹口气,将丹田挤了挤,又勉强绘制了一道凝神符,护住那虚弱不堪的国公夫人,叮嘱道:“夫人可寻一些宁神之物,贴身携带,可免神思倦怠,伤痛过度。”

    “那佛经道经,该抄便抄吧,也好让夫人分分心,免得执着此事,也出来。”

    ——前头执着的一对小夫妻,分隔几年,造下无边罪孽,搅动国公府这一潭死水,最后自己个儿解脱了,却留了一堆破烂事,若是这国公夫人再执着此事,无色大师的秃头怕都得挠掉几层头皮。

    “谢过真人。”

    那婆子这次倒是不好再阻了,只得任由四位大师还有两位高人离去。

    端坐石凳上的无色大师几人在小沙弥扶持下,各自收了经文法器,取了佛像神像,颤颤巍巍出了院子,回头看了只是法力气息有些散乱的无尘子,又有几分羡慕,道:“道友今日也是辛苦了,只是陛下龙驭宾天,贫僧要念经祈福一个月。”

    “还有这家子的事情,贫僧还要跟国公爷解释,怕是艰难,短时日怕是没时间,也没精力,携道友去寻我京城那些隐匿的高人论道证法了。”

    “道友若是不便,可以来我卧佛寺,也可论经说道,抵足修行。”

    无尘子摇头,拒绝道:“贫道无碍,论经参道也不及,道友还是先将眼前事情解决了吧。”

    “这地方,大师还是好生劝劝。”

    言毕,其又指了指依旧虚弱的胡八姑,刻意提醒道:“八姑今日可是为道友加持阵法,出力不小。”

    “道友得了好处,可莫要忘了八姑。”

    此话没有避开贴身婆子,也是为胡八姑讨要好处。

    自己今日也就是亏了些法力,还有几十道符咒,但胡八姑却是出人出力,又布置了高深阵法,将那鬼物牵引的阴气困在这方寸之地,可谓功德无量,最后还受了反噬,这虚弱模样,无尘子也是第一次见着。

    可怜胡八姑千里迢迢,从深山老林,跟着自己跑来京城这地方,自己自也不能让其寒心了。

    无色大师已经上了马车,听闻此话,又探出头来,应道:“今日确实烦劳道友良多,贫僧记在心里。”

    言罢,无色大师生怕无尘子误会了,又补道:“道友且安心。”,言毕,还指了指这高大的国公府,见无尘子明白自己心思了,这才放下帘子,驱车前行。

    疲困交加的无尘子,看无色大师放下帘子,目送其马车摇晃离去,直接回了卧佛寺,又感受了一下在钟声中涤荡四方的降魔法力,暗暗叹气,也寻了小寻子,将看来若软无力的胡八姑扶着,赶回曾家去了。

    曾家也知晓皇帝驾崩之事,此刻上下主仆内外妇人护卫,一个不落,正忙里忙外地将那鲜艳灯笼撤下,又换了素色的,内外人等衣衫也尽去了明亮颜色,换了黯淡些的,头上金钗银环尽数收了,换了些不起眼的木簪子,倒是这时节正是冬日,百花隐匿,草木凋零,用不着将那些盆栽园景也换了。

    有那内外细细梳理的家丁护卫看了无尘子二人,忍不住多打量了两遍,心头好奇二人这一身破烂血迹,但想起这是自家客人,不敢过问太多,还有那小寻子贴着笑脸解释了两句,这才放二人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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