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家在大老远的大悲寺都混得开，想来在主脉所在京城更是吃得开，那无论是太乙观，还是卧佛寺，定然都要给曾家几分面子。xuan
若是自己以曾家名义去拜会，不说拜得观主住持，至少也能识得两个真正的修行高人。
自己也是修行人，对方也是修行人，一来二去，也就熟识了。
果然，两盏茶后，小寻子回来，面色平常回应道：“近来主管拜帖的主事告假了，倒是不能给两位真人出拜帖了。”
这话近乎是明明白白告知无尘子：曾家不可能给你个外人借用拜帖的机会！
胡八姑早收拾妥当回来，无尘子上下打量了片刻，并未见得多少变化。
无尘子早有准备，对曾家并无多少失望，只是对其也生不出多少亲近心思了。
事情敲定，无尘子也不是无理取闹的，胡八姑更是不想攀扯曾家的关系。二人直接便出门了，有小寻子这个京城熟人在，还有曾家的马车，无尘子二人也不赶时间，在城里边转悠转悠，又摇摇晃晃出城，小半日时间不到，二人便可以找到远在京城郊外的太乙门道观。
出了京城城门之后，二人试了试，却不见得术法手段有变化，却是不晓得那城内的龙气是如何生出镇压外来修行的手段了。
无尘子与胡八姑二人各自一头雾水，探讨半个时辰也不曾探明其中玄妙，只得压下，又闲碎打听太乙门的来历，间或问了一下前头驾车的小寻子京城本地风俗事物，对那京城坊区街道还有出入官道上人来人往的区分，并无多少留意。
如二人此前所知，太乙门与太乙观确实有些关系。
太乙门宗门在靠近南边的定国郡，距离此地有千八百里，一两月也不过是一个往返。而在京城这的，只有个分院，唤作太乙观，是为皇家祈福禳灾的地方，偶尔也有国师露面解说道经。这些事情，京城本地人大多晓得。
太乙观占地也是百亩上下，在京城南边的山上，至于其内道人的修为如何，如何主掌京城一地的修行高人，小寻子只是曾家的一个马车夫，自然打听不出来了。
无尘子上门拜访，只是想着能不能与太乙观的道人探讨一下符道修行，前头无我大师等人张口闭口是太乙门流出来的灵符，也让无尘子起了胜负心。胡八姑与无尘子不同，在路上老老实实说了，其乃是比较好奇那太乙观下边镇压的妖物。
无尘子反而好奇，胡八姑如何会关心太乙观镇压的妖魔？
正聊得欢喜，前头有一阵吵嚷声音，这马车也停了下来。
揭开帘子一看，路上车马拥堵不堪，便是三丈宽的主道也挤得水泄不通，无尘子透过马车窗帘望去，还能见到不少带了甲兵的马车也被困在路中，不过似乎彼此熟识，马车主人都没有出来吆喝别人，只是几个管家在外边勉强应酬，相互恭维了两句，又指示几个甲士将那些算不上权贵的马车移开，方便通行。
无尘子这马车也没有挂上曾家名号，故而两人还有小寻子都在车上，任由那些甲士将车子挪开了一下。
拼拼凑凑，还是可以挤出一条缝隙的。
有几个年轻富贵人家与无尘子这三人不同，去太乙观要不是有要事，要不就是遇着难事了，此时带着些许火气，被那兵甲人等抬了自家马车，憋得满脸通红，挣扎道：“这儿是太乙观外头，国师所在，你们不能这般……”
“滚！”
“信不信我去官府告你们……”
又有个劝说声音传来：“诸位大人，我们都是去太乙观上香的……”
这声音含含糊糊，有几分哀求味道。
“滚开，莫要挡着我们爷的道！”
“你还是自己到后边去吧，来人，把这位爷的车和我们爷的车调一下。”
“是。”
……
一时嘈杂，不平的声音，哀求声音，咒骂声音，嗡嗡灌耳。
小寻子被人活生生抬到一边了，也不敢阻拦，等落地了，这才跳下车去查了一下缘由，回来禀报道：“真人，前边是有个怀孕的贵人，听闻想要去太乙观祈福生个儿子，结果在马车上受了惊吓，发作了。”
“旁人又不敢动那贵人马车，故而这路只能通一半。”
胡八姑好奇，想要下去看看，无尘子却按住，问道：“那贵人来历可知？”
小寻子声音低了不少：“听说是吴王的小妾。”
“哟，怀孕八九个月了，还到处跑，也是心大。”
“真人说的是，今日又是个上香的吉日，求神得愿，灵验得很，前去太乙观的贵人太多了，如今又遇到这般事情了，看来要耽搁不少时间，我们怕是进不去了。”
无尘子也不是产婆，不懂妇女生育之道，但也不想被人困在进退两难的主道上，任由前后那些贵人马车先后走，自己憋屈。只是，两边都是翠绿的麦苗，自己这马车也不可能从田中碾过，怕给人看出曾家的来历，生出麻烦，只得叹息道：“那便等等吧，待会儿直接跟着旁人一起，掉头回去吧，明日再来。”
胡八姑对人间这些忌讳没啥顾忌的，脑袋伸出去大半，看了个热闹，听无尘子吩咐了，有些不满，追问道：“小官人，要不我们下去走几步？”
“罢了，外边颇为纷乱，你我都不熟悉，还是回去吧。”
“诶，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八姑，你我人生地不熟的……”
“闭嘴，姐姐我就是想看看灵验日子的太乙观，有啥不一样的。”
……
小寻子正要央附近的人代为调转车头，忽然有声音传来：“是太乙观的张真人到了。”
一时，前后左右俱是欢呼声音。
“真人来了就好了。”
“请真人疏通一下这些车马。”
“真人，老身也是要上山去拜神的。”
“对对，这些人……欺人太甚……”
又有爽朗的声音传来：“诸位善信，给老道我一个面子，都不要拥挤。”
这声音嘹亮，中气十足，倒是将那一众香客的声音都给压下了，后者晓得如今太乙观出面了，事情定然能够安稳解决，再闹腾反而惹得那些贵人不爽，不若先将心头那点火气压下，回去了再散步一番，也能恶心恶心人。
几个呼吸后，那人想来是了解了这拥堵缘由，又道：“至于这位夫人，贫道这倒是有一张回春符，可以助夫人一助。”
“真人慈悲！”
无尘子起了比较心思，向外头张望而去，透过马车帘子，远远看的一个慈祥道人手持黄符，念咒掐诀，对着那横在路中间的马车挥舞，一步一罡，便有肉眼可见的青色气息绕着马车缝隙钻进去。
那拇指粗细却浓郁的青色气息也有来头，乃是东方甲木之气，对化生一道效果非凡。
胡八姑也瞅见了，啧啧两声，低声道：“小官人，你可没有这手段？”
此手段，非是符咒玄妙，而是无尘子没有这般收拢人心的心思。
无尘子撇撇嘴，低声道：“他们要维护自家道观，你我都没这心思。”
胡八姑又道：“小官人也得学学，整日念叨修建你的三清观，以后定然用得着的。”
“日后再说……”
又有马车中的妇人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好舒服……”
“夫人，用力，少爷就要出来了……”
约莫是跟在车里的小丫环看不得那夫人舒服的样子，跟着催了一下。
小寻子也听见了那马车里面的动静，年轻脸上挂了羡慕神色，转身低声问道：“两位真人可有张真人的本事？”
无尘子笑而不语。
胡八姑冷嗤一声，看了那张老道一眼，也没有应声。
小寻子是曾家一脉下人，或者有那修为还差了些，境界不足的供奉会在其面前炫耀两手，但到了胡八姑这般高人，对一个寻常凡夫贬低那太乙观道士，着实配不上其已经快要恢复的妖境修为了。
小寻子没得回应，尴尬笑笑，又转身紧紧盯着那马车。
不过片刻，那夫人所在的马车传来一声嘹亮的啼哭声。
“夫人，生了……是位小姐……”
丫环声音又低了下去。
无尘子看得周围马车都躁动了片刻，片刻后有许多惋惜声音传来：“可惜了。”
“吴王家有好几个郡主了……”
“看来神明不庇佑吴王。”
“可能是吴王造孽太多……”
“对，对，吴王家三天两头抬了妾室进去，隔三差五又有人抬出来埋了，分明……”
“不可胡说！”
那道士显然也晓得吴王是个什么性子，默默念诵两句慈悲，吩咐道：“无量天尊，看来夫人和郡主都康健，只是夫人刚生下小郡主，身体虚弱，还是早些回去休养，待得月子过了，再来还愿也不迟。”
纵然心中失望，但这太乙观道士的援手，施展法术救下自己性命，如此恩情不得不有所回应，马车内传来那女子声音虚弱道：“谢过真人援手，待妾身回去了，我们王府还有酬谢。小桃，我们先回去吧。”
“好的，夫人。”
“善，改日夫人来了，贫道亲自为夫人祈福。”
“他日妾身恢复了，再来拜谢道长。”
言罢，那那车夫便上了马车，但看了左右，已经堵得水泄不通，着实出不去了。
无尘子所在的马车方才被人抬起来，换了个方向，此时也卡在前后，动弹不得，跟那带了六个护卫的吴王府马车一般境遇。
大道两旁又是葱郁麦苗，若是无人，这些马车怕是早就碾过去了，但是此刻众目睽睽之下，前头山上还有神明注视，周围百姓也盯着呢，这些贵人不得不做个样子，不能坏了自家名声。
那道人也不想这事情影响了自家道观香火，稍一思忖，又高声劝说道：“诸位，今日出了一点意外，影响了诸位居士出行。”
“不过此事已经解决了，诸位居士也请行个方便，相互错让一下，免得今日这路一直堵着。”
“今日乃是黄道吉日，上香的吉时还在，诸位不可耽搁了。”
“好……”
“听真人的。”
一阵纷纷应和声音传来。
那诸人应诺声音落下，便有各自家丁护卫出手，抬马车的抬马车，扶主子的扶主子，前后启错，左右横移，有那明显是下等商贾平民的马车，在吆喝声中已经被挪了出去，有那富贵人家马车，相互恭敬，点点挪动，也将那参差错乱的青石路顺出一点空隙来。
曾家马车卡在中间，也有左右贵人护卫想起方才尴尬，低声问了，要不要将这再调回来。
小寻子端坐不动，倒是有几分曾家气度，不过看来前头百多辆还在调换方向的马车，估摸了一下半个时辰怕是顺不出来，便低声问道：“真人，虽然已经在调度了，但我们这马车怕还是去不了太乙观了，要不我们跟着回去，明日再来？”
无尘子思量片刻，道：“罢了，我们二人下去步行一会儿，想来太乙观也不远，你跟着这些马车一道出去，待会儿再绕回来寻我们罢。”
“真人，太乙观很大的，我怕寻不得两位真人。”
“无事，你出去转一圈再回来，我们说不得还没有到太乙观，便是我们到了那太乙观，也不过是山门处，你且去吧。”
“若还是不行，贫道未时末在山门处等你便是。”
言罢，无尘子已经拉了胡八姑下了马车。
果然与无尘子所想一般，许多前来上香的善信都已经下了马车，有心上前拜会张姓老道的，不过看了那老道正在梳理交通，都只能暂时避开，或者留在原地成团观望，或者沿着大道往前寻去。
抬眼望去，这百多丈地方人潮涌动，或伫立观望，或低声交谈，或吭哧吭哧人合力抬动马车，或簇拥前行。
在或是简朴或是华贵的马车空隙间，有刀兵人等，有朱紫颜色，有俏丽夫人，有耄耋老者，粗衣农人，各自神态不一，气度差别，不过在这难得的相聚地方，便是彼此羡慕或是鄙视，却也多少有些笑意。
太乙观的张真人可还在，还有那侍郎夫人国公夫人也在，不能失了礼数。
无尘子倒是没有这些善信香客的避讳，直接便上前，对着那尚且在应酬一个华贵妇人的老道士稽首道：“贫道无尘子，见过道友。”
老道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正高兴，也早留意到了身侧靠过来的无尘子，此刻见对方施礼，不能视若未见，也稽首道：“见过道友，贫道张子云，忝为太乙观知客，不知道友来我太乙观是？”
这青石大道尽头便是太乙观，无尘子这道人既然此时此地现身，除了去太乙观，不做二想。
“贫道初到贵宝地，听闻太乙门是天下修行之首，想来拜会拜会。”
“哦？”
张子云明显是误会了，以为无尘子是想挂单在太乙观名下，方便接一些京城贵人的私活。
“道友修行也不易，此地鱼龙混杂，深浅不定，不是潜心修行的上等宝地，又在京城这地头，因果无穷，道友还是小心为上，莫要为了一些世俗银钱好处坏了一身修为，毕竟我们道门的境界不易修成。”
老道士看了无尘子年纪，又看了其修为，甚是羡慕，这才语重心长提点。
胡八姑听歪了，以为那老道看不起自家小官人，刚要发话，无尘子已经一手捂住，笑着解释道：“正是因为不知深浅，贫道才想着来太乙门听一下教诲。”
“诸位居士，前边路已经通了，各位马车还需些时辰才能同行，但出入已经无碍，不妨趁着时辰还早，入我太乙拜神祈福。”
张子云没有多少心思理会无尘子二人，又招呼了一下，已经疾步回返太乙观而去了。
有些失礼，不过对于一个不听劝的散修，也够了。
往来马车上百辆，将个三丈大道堵得水泄不通，又有等得不耐烦的富贵人等早跳下自家马车，避开左右车马人等，一点一点往前挪。
张子云倒是别有手段，身影在诸多马车之间来回晃悠了几遍，便消失在前头人影处。
又有许多赞叹声音传来。
这可不仅仅是武人身法，还有马甲符的效果。
胡八姑挣开无尘子手，不满道：“这道士比那个和尚还讨厌，居然敢看不起姑奶奶。”
无尘子看了周围不满的香客一眼，道：“毕竟是天下道门之首，看不起你我也是正常。”
言罢，无尘子也不想在那人群中拥挤，已经驭使了遁身符，地力引动，有那地脉阴气流动，生出一道灵符，顺遂心意，自下而上缠绕而来，卷裹着二人，眨眼间已经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原地。
原地有几个还想斥责的香客贵人已经转为一片惊叹声，便是那小寻子也满脸诧异。
无尘子两个人，一个俊俏道士，一个俊美女子，在曾家的客房呆了三四日，都是安安静静，每日不是绘制符咒便是打坐炼气，几日时间连个客房院子都没踏出一步，于那小婢女也是温声细语的，一时倒让人摸不清底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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