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寻我记 > 第84章 鹿扬镇旧事叁
    乌正信也认出了那人,唤道:“伟福,你跑这么快干啥?”

    那人走得有些急,空荡荡的衫都要飘起来,待走得近了,这才对乌正信道:“侄儿听说叔请了两位道长来做客,也有些问题想要请教两位道长。chuncui”

    那人细细看了子真道人二人,似想起某事,先是对着无尘子恭恭敬敬拜道:“见过道长!”

    子真道人停了虚假法事,静看无尘子笑话。

    ——旁人都该先敬重自己这个做法的道士,但这小老头儿,居然先拜了无尘子。

    无尘子疑惑问道:“你是……”

    复想起乌正信唤此人的名字,无尘子惊讶道:“不想你还记得我。”

    那人便是四年前还是五年前无尘子路过这镇子时候见过的假修行,张伟福。

    无尘子依然记得彼时张伟福除了精神不错外,整个人都瘦成一堆骨头了,今日再看,精神依旧饱满,但面上看来,却比乌正信也差不了多少——但其发妻张氏,彼时看来不过是三十岁多一些,今日想来也不过四十岁左右,也不知为了这魔障之人操了多少心。

    无尘子忍不住怀疑张伟福的岁数了。

    张伟福对无尘子印象颇深,恭敬拜道:“之前入了魔障,按镇上大夫说法,伟福气血大亏。幸得道长与另外两位高人提点,伟福才能清醒过来。”

    “之后我也去寻了道长,奈何道长仙踪渺渺,伟福没能表达一下谢意。”

    “今日还请道长去伟福家小坐一二,既是方便伟福感谢道长,也是伟福有些修行问题想请教道长。”

    无尘子闻言,忍不住想要拂袖而去。

    四年前无尘子三人都猜想这人是被那修行之人的残念入体,分不清我是谁,谁是我了。三人合力将那残念破了,之后猜测张伟福慢慢调养几年,虽比旁的中年老年人弱了几分,也还能恢复之前的生活。

    如今看来,张伟福还在挂念那残念之中的修行世界?

    执迷不悟!

    修行世界哪有哪般美好的,便是自己,平日不是打坐便是阅读经卷,亦或是绘制符咒,比那现象中的不时出门访友点化闲人的传说,天差地别,更是没机会见识见识仙人整日飞来飞去的潇洒闲适了。

    那些整日东奔西走的修行或者也有,但无尘子猜测,应该是自觉根骨有限,不奢求仙道境界的了。

    无尘子试探问道:“你可还在修行?”

    复又转向乌正信:“他还疯疯癫癫?”

    疯疯癫癫之语,用以描述三年前的张伟福颇为妥当,但今日的张伟福除了身体差了些,旁的与寻常农人没有差距。

    至少言语清晰,双眼明亮。

    乌正信约莫猜到了些原委,老实应道:“伟福侄儿以前确实是魔障了不少时间,老头我也去做过法,没能将侄儿喊醒。”

    “但这几年,侄儿还是很好的,有忙有闲,偶尔还来老头我这看看。”

    “我们倒是聊了不少怪异事情,这次要不是侄儿提醒,老头我还想不起来寻两位真人前来解决这事情。”

    无尘子看张伟福忍不住要捂住乌正信嘴的模样,忍不住应道:“如此说来,你还是放不下魔障中所见?”

    子真道人早已停了装模作样的做法,一手拿了法剑,一手抓着拂尘,溜达到无尘子跟前,问道:“这就是第一个在墓葬山上受了蛊惑的?”

    无尘子看张伟福磨磨蹭蹭,就是不肯道明来意,便将其撇下不管,拉了子真道人到一旁,简明扼要地将三年前的事情与子真道人说了一下。

    子真道人也是五六十岁的人了,行走各地也有三四十年了,见识过不少被鬼物迷了心智的,酒色财气权,种种丑态,不一而足,只是看张伟福今日架势,便明白其已经清醒了,却不能释怀,还纠着那残念之中的事情,想着踏入修行门路。

    子真道人明了来去,到了正在郁闷的张伟福面前,温声劝道:“你所经历的,或者唤作残念,或者唤作残魂,本不过是一点执念而已。贫道也不知你在那残念之中见得多少,知晓多少,只是贫道还劝你一句:你当前情况,已经在修行大道之外千万里了,莫要在寻修行门径了。”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多是害人害己的。”

    乌正信约莫也知晓张伟福的打算,也劝道:“侄儿,老头我都寻不得正统修行手段,你也放弃了吧。”

    这话题不好接,子真道人与无尘子都是相互对视,全然当作没有听到这言语。

    张伟福看了四年时间已经过去相貌却变化不大的无尘子,恭恭敬敬拜道:“四年前道长点化,弟子才能破了执念,留得性命。只是弟子心有不甘,那残念之中的种种,弟子也放不下。还请道长收弟子为徒,助弟子了结残念。”

    无尘子此前看了张伟福,便有不好感觉,不想这不好感觉果然实现了,顿时头疼,忍不住看向子真道人。

    此事乃是无尘子自己种下的因,子真道人自然不会插手,只是躲在一旁围观,对无尘子求助的眼神视而不见,反而觉得,看看热闹也不错。

    说来张伟福在这四年之中也寻了几个稍有道行的神汉姑子,要不拜师,要不求经,都被人以各种原因拒了,此时见得无尘子尚未拒绝,立时磕头道:“弟子诚心修行,还请老师收我入门墙。”

    咚咚咚!

    子真道人自然看得明白张伟福手段,也知晓无尘子所犯错误,看无尘子手足无措模样,几乎要忍不住笑出来。

    自家这位师弟啊,整日躲在自家院子里闭关修行,道行一日千里,比自己忙里忙外的舒坦多了,多看看这师弟笑话,自己多少舒坦些。

    就无尘子所知,在碧霞观之中,凡与拜师有关事宜,都要禀报了碧霞道人才行。对外诸多拜师之人,子真道人这些弟子都以师命难违糊弄过去了,纵然有那富贵人家,子真道人都能以老师闭关为借口糊弄了过去——便是富贵人家,年也未必能见得碧霞道人一面,纵然见了,说到拜师事情时,碧霞道人寻个参悟得道法的借口,遁走了便无事了。

    如此几次,便是再含糊之人,也明白了,就算坚持不懈,又有几人能够坚持三年五年?

    至于官场人家,纵然只是县令这般人物,都对佛道修士避讳不已,又岂会将自己亲眷送去出家修行?

    无尘子也不是傻子,只是看了那诚心叩拜的张伟福,拒绝话语着实说不出口来。

    果然是一时不慎,满盘皆输!

    子真道人有闲心,反倒是留意了旁的事情,掐了一下数,约摸差不多了,出声道:“张家居士,你可以停下了。”

    无尘子与乌正信都被贸然插话的子真道人弄得一头雾水,直直盯着子真道人。

    额头已经汩汩渗血的张伟福抬头看向子真道人,满是疑惑。

    子真道人是有门派传承的,张伟福这般动作,并未使得其如何心动,反倒是有些不屑,道:“其实师弟修为,已经较为兄高出三分。只是为兄年岁上占了几分便宜。”

    无尘子正在尴尬时候,没有明白子真道人缘何转了话题,但此时不是纠结于一点口头便宜的时候,忙应道:“师兄这是哪的话。”

    “跟着师兄,师弟倒是见识了不少世面。”

    子真道人伸手止了无尘子谦虚言语,又道:“我与师弟相识一年多了,也没有见得几个道心坚定如师弟一般的。只是师弟这些年也不曾收个弟子,我看这张家后生求道心思坚定,说不得也有修行机缘,师弟何不收做弟子,传些手段?”

    无尘子看子真道人不断使眼色,也知其定然别有打算,但此时自己修为着实不足,年岁又小,还用不着寻找传人——即便是到了五六十岁,无尘子也不会将张伟福这般年岁比自己还要大的半百之人纳入考虑的。

    但看那张伟福不依不饶的模样,无尘子又有些厌烦,只得先出声应道:“师兄与我在这地方可能要待上几日,既然居士有心入我修行一门,贫道便借此机会查看一下居士的根骨缘法,试一下居士的心性。”

    虽只说了半句,无尘子剩下的话几人都是明白了:若是根骨心性还算可以,过了考验,无尘子也未必会将张伟福收入门墙,若是根骨心性太差了,张伟福自然还是老老实实回家伺候田地去吧!

    张伟福闻言,面上忍不住的喜色,忙起身,侍立在无尘子身旁。

    无尘子气恼子真道人替自己寻了苦恼事情,出声刺道:“师兄,你那开光法事可是完了?师弟倒是记得,开光事情,说不得要日念咒做法的!”

    “虽然师兄法力高深,但今明两日,师兄都得在这法坛上念咒画符了。”

    子真道人不想战火烧到自己身上,闻言,大惊失色,生怕乌正信也跟着挤兑自己,让自己平白多了许多事,忙出声解释道:“师弟,你莫要胡说八道!一个开光法事而已,不过是几个开光咒语,哪费得了日。”

    言罢,其不待乌正信发问,已经跳回法坛又手舞足蹈起来,不给无尘子继续挤兑的机会。

    此时,金乌已经慢慢爬起来了,外头还有良田百亩,其外还有溪水灿灿,两岸翠竹繁茂。

    镇上也有出入镇民远远看了这地方有道人跳来跳去,倒是忍不住自大道之上折了一下,往这地方绕来。

    这是热闹诶。

    镇子上好久都没有这种跳大神的热闹了。

    好像最近连戏班子都进不来了,哎!

    也亏得是夏日正热时候,一动不动都要出一身汗,也有乌正信已经失了自己威望,这闻声赶来的人等倒是不多,几人折腾了半个多时辰,也才有那张伟福一人,还有几个正在折过来,想来也是想看看稀奇。

    子真道人本是糊弄姿态,看有人围拢过来,姿态也稍稍认真了一些。

    张伟福居然看出了这其中的变化,忍不住在无尘子耳旁低声问道:“老师,这位真人好像有些变化?”

    无尘子没有了解过张伟福,此时看其能稍稍看出子真道人变化,倒是没有吝啬,解释道:“若是没有外人,子真师兄,你唤其‘子真真人’便好,只需法随心动施展法术即可,用不着端着。但此时有了外人在,子真师兄多少要照顾一下颜面。”

    无尘子倒是没有将子真道人不过是糊弄的事情说出来,虽然其心中很有这般冲动,但料想此时被那围过来的几个庄家老汉知晓了,子真道人定然会与无尘子先争斗一场,再做个五光十色的道场来扬威一番。

    这便是有传承有职责的道门修行的正常姿态,也是无尘子不想拜入他人门下的缘故。

    早有老汉看的欢喜,也低声问了乌正信,乌正信适时解释了一下,说是城里道观的坐镇高人前来为下自己家的土地爷开光加持,免得自己搞不定一些山精小怪。

    反正那些外门汉子也不明白这咒文印诀,又没有法眼在身,自然不知晓此时跳来跳去,经文念得朗朗上口的子真道人不过是糊纸壳子而已。

    又来来回回折腾了半晌之久,子真道人看周围已经有十人将个不大的地头挤满了,看来镇子上的闲汉都来了,觉得自己目的已经达成,便准备收了法坛,不过看一众衣衫破烂面色枯黄的农人,身上有些许阴气飘荡,又忍不住寻无尘子索了张回春符,掐诀化入水中,洒落这法坛地头,算是给一众围观之人一点好处。

    回春符其实用处不大,对于无尘子这般修行之人而言,其调解生机的效果还比不得每日吞吐阴阳有效,对于民人而言,其疗伤效果又没有药铺坐诊医师开的方子有效。

    但是这种灵符,绘制起来消耗不见得比五雷符一类降妖伏魔的符咒少多少,因而无尘子倒是没有备下许多。

    这灵符化水之后,可以使得无有修为在身的众人精神稍微振奋一下,又有少许灵气沾染身体,补足些许生机,对于一些陈年老病能缓和一下。因此,便是那些无有修为却能依仗符咒糊弄不少人的缘故,也是许多唬人神棍随身携带的必需。

    碧霞观也有。

    果然,随着那点点水气洒下,法坛上有灵云飘荡,周围许多老老少少感觉身体轻盈了几分,有那疼痛在身的也舒畅了几分,眉头都散开了,都忍不住斗了个机灵,忙对着子真道人拜倒,恭贺连连。

    “天师在世!”

    “救人菩萨!”

    “真人……”

    “……”

    乌正信自己也撒过符水,但毫无效果,不想在无尘子身上掏了张符咒,竟有这般神奇效果,顿时看向无尘子的眼睛都绿了。

    这可是好东西,若是也能讨要几张,日后有了病痛,岂不是符到病除。

    子真道人法眼看来看去,待得那灵符威能被吸得差不多了,出声道:“贫道受乌老丈邀约而来,本为开光法事,不想看诸位乡亲身有隐疾。此符虽不能替诸位乡亲了此隐疾,但也能稍做缓和,也算是贫道与诸位结个善缘。”

    “诸位乡亲回去后,再炖些好的,补一下气血,效果更好。”

    “这开光法事已经完毕,诸位乡亲可以回了。”

    “也莫要捐献银两,只要日后见着穷困之人,多做善事便好了!”

    言语及此,纵然还有些许心思,一众镇民也不会在这地头吼出来,更多的却是平白得了莫大好处地笑着离开了,三个五个稀稀拉拉来的,如今却一股脑儿吵吵嚷嚷离去了,间或还高声聊两句田头事情,生怕无尘子几人听不见。

    又是两盏茶时间,待得清净了,子真道人一屁股坐下,拍拍手,笑着调侃道:“果然还是乡下的淳朴,若是城里的这般做了,说不得立时便有十来个管家地上名帖,要寻我换取一二疗伤的。”

    无尘子倒是不心疼子真道人用了自己的符咒——反正这货已经给了自己不少好处了。

    其也笑着道:“师兄倒是做了回善事,老丈事后当有好处了。”

    “不过此时,我们师兄弟还是得先将镇上事情解决了。”

    乌正信便眼巴巴看着,没敢开口讨厌回春符。

    无尘子还有几分颜色,忙安抚乌正信道:“主持,这位土地爷已经开过光了,诸位镇民也见识了神妙,你日后香火供奉不断,便没有大问题。”

    “不过我等还是先要将头顶那事情解决了。”

    乌正信还要问,奈何面皮还是有些薄,昨日刚讨要了灵符,今日实在是没法开口了。

    也不待子真道人示意,真儿已经主动收拾物件起来。

    张伟福倒是比乌正信还要积极一些,也主动上前去帮手了。

    子真道人也不管收拾的几人,对无尘子道:“师弟,师兄我只盼那王正丰等人与这阴气真的没有关联。不过你我师兄弟二人,还是要先去那王正丰家看看,不拘风水,先看气色,或者能探得一二究竟,也看看这王家主,有几分修为,有哪般本事,家里边供奉的是哪位神仙,有没有我道家气象,是不是入了歧路的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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