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都道人只是好奇地打量了那玉符，又盯了无尘子一眼，并无多少焦虑心思。qian
无尘子只是记下了这太乙门，待得日后需得详细了解一二。
“婆子也是好久前在一位贵人身上见过这太乙门的玉符，听闻颇为珍贵，等闲人是求不得这玉符的。”
“是好东西，后宅的怨鬼纠缠了月余都不能破了玉符法力。”
诸人颇为不乐地盯着闫姑婆，虽无一言，却提醒其不作无关之语。
闫姑婆也是得意忘形了，醒过神，继续道：“这玉符上沾染的邪魅气息，已经将这玉符废了，已经不能使用了。”
“婆子我眼力有限，只看出有阴气，是鬼物沾染的。”
“以婆子我的见识，这玉符的恢复之法，可以补足阳气，也可以用阳气克化阴气再行温养，实在不行，寻了高人再开光温养，日后还是个能够庇护曾老爷的灵符。”其发觉自身有些偏离了诸人关注地方，忙调转方向说道，“至于这鬼物的来历，婆子看不出来。扶风真人见多识广，应该能看出这邪魅的根脚。”
扶风散人没有说到那邪物来历，反问道：“闫姑婆能以请神之法镇压之？”
闫姑婆已经年过五十，其身瘦，弱不禁风，颧骨极高，两鬓斑白，面色暗淡无光，脸上布满皱纹，但双目炯炯，似能摄神。
其正目含期待望着扶风散人，不意被扶风散人反问，稍作思索，众人都观望之际，出人意料问道：“想来曾老爷族中已经有精通神道的高人出手了，不知如何？”
曾德善也不避讳，应道：“没有效果。”
扶风散人也同时道：“非数百年香火供奉的神像，不足以镇压。”
此界神道如何，无尘子还是不甚了解，但以开光通灵后的神像佛像的种种神妙，无尘子还是在那碧霞观见识过的。
祛除邪祟，涤荡人心。
无尘子挂单在那碧霞观的时候，就亲眼见了被冤孽纠缠的富贵妇人在仆妇的搀扶下去了碧霞观拜神驱邪，不过是入了那泥塑神像之眼，那妇人周身漆黑的冤孽便被剥离踢开，不等其发作，神像落下金光，直接没了影子。
而后那妇人如何恳请主事道人为其驱邪化孽，又供奉了一大笔香油钱，却不是无尘子关心的了。
无尘子法眼之下，实实看得那妇人前后身上冤孽变化，自然对那碧霞观有些许忌惮了——若是碧霞观供奉的天尊发现自己这个夺舍的鬼魂，怕是得不了好果子。
这也是无尘子死活要从碧霞观搬出来的缘故，之一。
而那妇人身上的冤孽，无尘子其入碧霞观之门时候，发觉其身体有些怪异，虚弱，惨白，身上一阵一阵恶臭，以法眼查看了，见得冤孽鬼物就纠缠，便尝试着以前身留下来的驱邪符箓稍稍试探过，勉强能争斗一二，不能化解祛除。
思绪收回，无尘子又想起那狐仙的事情，一阵烦躁。
无尘子手中诸多经文符箓，也都是应着神佛名讳而起效的，便是许多请神驱鬼超度的咒文，也是需要念动神仙真名，以心神默默拜请仙神。而诸多经文中描述，神佛所在，妖邪避退，鬼怪潜藏。而能在有着神佛庇护的所在作祟的狐妖，修为层次已经不局限于妖了，至少应该沾了“仙”气息了。
好像这位狐仙还是个小心眼的，难缠得紧。
在场诸人事先都有估测，初时以为曾家奉请的真人虽不能解决那鬼物，但也能有些镇压效果。
那样，自己几人联手，还是可以解决的。
此番听了曾家主人言语，又各自思索了片刻，比较了自己的手段，想了想曾家的地位和供奉多年的神像，将那原本的测度中鬼物的凶厉程度提了几分，还是扶风散人道：“也罢，既然应下了，说不得要与那鬼物斗上一斗。”
“和尚，你我怕是都跑不掉了！”
“待会儿，吾等也看看，那狐妖是如何做法害人的。”
看了一眼众人，扶风散人隐隐威胁道：“已经掺和进来了，便不要想着退走了。”
“那狐妖修为稍稍高深些，你等到了天涯海角，也不能逃脱。”
一群人连连点头。
也不待曾德善客气，扶风散人径直吩咐了设坛做法驱邪的种种事物，旁的五人也各自吩咐了做法所需的事物——大多是些朱砂符纸一类，也有供桌上的瓜果三牲，便是有一些罕见的事物也是各自准备了的，不需主家再行添备。
这些自备的事物，譬如修持多年的佛珠拂尘木剑，或者是饱受香火的神像，都不是曾家能轻易请来的。
几个修行高人各自拿了诸般法坛法器出来，各个都是灵光闪动，只是以肉眼观之，便觉着不凡，非是等闲。
无尘子法眼看了，自己带来的拂尘法器，都是懵懂凡物，一点法力灵光也看不见，比几位高人所带佛门金光、道门赤光、神明紫光的宝贝，实在是拿不出手来，暗暗摸了摸自己袖中的五雷符，总算有个拿得出手的，也不至于比旁人差了太多了，便安稳端坐，倒也有临变不惊的气度。
风先生与那闫姑婆对于身带的神像和法器很是恭敬，不经仆妇之手，亲自去了后院寻了供桌安放，又取了香火供上，祷告一番，祈请神明庇佑，嘱咐了正在收拾的仆妇不可使香火灭了，才又返回大厅之中安稳喝茶。
其余三人都要随意的多，各自回房取了降魔宝贝带着，才回客厅。
无我大师回来时候换了五条袈裟，手边多了根禅杖，法眼之中这两个宝贝些许灵光萦绕左右。
就是那禅杖有些细了，握在那和尚手中，太轻巧了些。
扶风散人与静都道人身上，一个换了满是符文经文八卦的黑色法衣，手上一柄橙黄颜色的法剑，杀气凛然，一个换了黄色班衣，也有法剑在手，旁的法器也不知藏在哪个位置，或者也跟无尘子一般，在袖子里面？
安排妥当，诸人又是一阵闲聊吹侃，时间已然是酉末了。
曾德善示意众人，自己有些困意了，诸位高人有何手段，能使出来当使出来了。
诸人在客厅中闲聊时，内院中已经有十余仆妇一直在小心布置，将原本的红绿花木还有半人高的上等土陶鱼缸小心移走，空了一大块地儿，有些苔痕，又有曾家的法力低微的供奉弟子按照此前几位高人的吩咐，取了供桌旗幡放置妥帖，又备下了香蜡烛火，座椅板凳等诸多事物，便是极为罕见木鱼法器，也都备下了，使人通知了厅内的几位高人，然后便是侍立在旁，静等高人入场做法。
厅内众人得了通知，一一去了后院。
扶风散人德高望重，率先上了法坛布置令旗法器，又掐算日子调了一下方位，也是好一番动作。
手印变幻，无尘子一时看不清楚。
旁的几位修行，只是各自取了所需的宝物放于一旁供桌上安置妥当，暂且不动，静看扶风散人安排布置。
无尘子看了许久，迷迷糊糊，一无所得，又算了算自己，斗法所需仅是已经在长袖之中符箓而已，其他的如开光灵验的神佛绘像，已经由曾家庄供奉请来安置在一旁了，也不需要单独准备。
自己想准备，也没有这般灵物。
趁着众人忙碌之时，无尘子还有闲心留意一下这内院的格局。
这院子大小数十丈见方，其前后左右也都是青砖绿瓦的院子，相通处，或为黑石红纹圆拱门，或为黑红木门，旁边竹木繁茂，与内外的灰色墙壁分外融合，又有远处的灯笼烛光下若隐若现的楼阁，近处的雕刻仙鹤鲤鱼的亭台，身旁的翠意盎然的荷花池，交相辉映，远非宁静舒适可形容。
细细看去，那阁楼雕刻，用的木料隐约飘香。
那雕刻功夫也十分精细，仙鹤鲤鱼，都是活灵活现的。
若是无尘子敢跳上屋顶，自上望去，除了其位于曾家庄的中轴线上有些特别外，便在这极是苍翠的红花绿树中，与旁的大小十几个院子显不出半点特别。
也是无尘子眼力不足，修为太低，不能看出那院子内藏了数种风水手段，布了七八个镇压宝贝，与那看不见的朱砂符文，悄然藏匿在庄子西北一角的祠堂相互勾连，与整个庄子气息勾连，强弱均衡，联结一体，将那看得见看不见的妖孽邪祟都阻挡于庄子外。
整个庄子的风水手段，都是绕着这小小的院子布置的。
阵基位置，藏在这院子某个角落。
无尘子此时法眼未收，却也只能看的这院子气息安静，纵然看得一些祈求祥瑞的咒文，也不知是哪般用处，颇为可惜。
但其也有猜测，这大小数十亩宅院的生死兴败，便通过这些或隐或现的玄妙手段，与曾德善一人的生死兴败相勾连。
无尘子细细感觉之下，这内院悠然安静中又弥漫着草木生出的生气，既能使人心神安宁，又在大小和景致上远胜于自己暂居的宅子。旁的不说，在这般生机盎然的地方修行，不说事半功倍，至少也能压下许多心魔杂念。
不过，无尘子想了想豢养这许多奴仆每日的银钱损耗，处理诸多事务时候的争斗戕伐，应对外间大小官吏的盘剥，操心佃户的偷奸耍滑，防备天灾人祸，便能耗尽自己的心力了，又对曾德善有了三分同情。
无尘子自己每日只要暗中提防家中三个仆从，便觉得有些心累了。
不知不觉之间，月色渐起，此时已然快到子时了。
院内虽灯火通明，人影幢幢，还有低低的咒文声音，香烛哔啵跳跃声音，还有几个高人都在与那曾德善闲聊，东拉西扯，但曾德善竟然几个呼吸间便打了个呵欠，其日间的凌厉神色也渐渐消去，换了几分安宁祥和，与身上枯瘦的老者模样有些违和——想来是睡意渐升，支撑不住了。
诸位主事都侍立一旁，看了曾德善变化，颇为不安。
扶风散人也察觉异样，出声道：“闲散人等速速退去。”
无尘子也不与一旁端坐不动的诸修行之人一般，直接又取了开法眼的符箓用了，便往四周看来看去，却没有见着那预想中的磅礴邪物气息，只是这院内的几位主事或者侍立的婆子身上都有丝缕纤细的黑色阴气缠绕，如千百根蛛丝一般，将正中的曾德善牢牢困住。
蛛丝来处，却见不着。
虚空暗藏，还是自己法眼太弱？
无尘子对阴气来源没了心思，只死死盯着主事和婆子，看其身上阴气的变化。后者也果然怪异，便是在供桌上三清神像神光渐渐笼罩之下，其只偶尔左右闪躲一下，也没有自那被附身的几人身上消散而去。
顽固不化。
无尘子暗中摸了摸，自己身上的两三道护身符已经化作灰烬了。
“好生凶残的阴气。”
无尘子低声与一旁的闫姑婆低语了两句，引得后者也在四下打量。
曾德善其人身上也有一层浓黑阴气笼罩，微微涌动，俨然不惧神像光芒。
无尘子虽见识不多，知晓这黑气应该是阴气，也不知是那狐仙自身修炼的，还是借用了这山林前后的。
几个婆子听闻扶风散人吩咐，又有一旁几个管事示意，也便顺从地退了出去。
庄子上道袍模样的供奉青年犹豫片刻，也跟着退走了。
无尘子压下心头揣测，又看向那几位修行者，却看不出半点异样，便是正在施法念咒的扶风散人身上也没有显出半点神异。
无尘子不由微微叹息，还是自己修为浅薄，在真正的邪魔面前，怕是不能自保，也不知自己这次贸贸然蹚浑水，能不能全身而退？但若就此退去，又心有不甘，一则是自绝于诸位修行高人面前，断了与曾家本就勉强一点关系，二也是想看看那修行路途中的胜景，虽穷尽一生也达不到，也是个勉励……
扶风散人喃喃念诵，察觉时机已到，停下了脚下罡步，掐动手诀，忽然大喝一声“敕”，如同炸雷，将众人吓得一个激灵。
那声音震荡起伏，传了出去。
一阵回响。
桌上五行令旗无风自动，三清神像神光四溢，整个院子一片金光，便是没有法眼加持，几个主事的肉眼也能见得，惊骇崇拜神色接连闪过。
无尘子并未散去那“法眼”，只是看着三条手臂粗细黑色阴气丝带随着扶风散人踏动罡步而飘动，颇为恐怖。
在金光照耀下，阴气来源倒是显了出来，却是自院子外缠绕而来，被扶风散人手中法诀挡下，又左右挪移，如有灵智，更是怪异，最后在金光中纠缠了片刻功夫，扭动一番，要靠着曾德善方向飘去。
扶风散人犹有余力，一边借着罡步之力将那阴气挡下，一边还在查探那阴气来历。
阴气好收拾。
驭使阴气的却未必了。
略过诡异场景不提，无尘子看了扶风散人停住的罡步，忍不住问道：“这却是哪般步法？”
坐在无尘子左侧的便是静都道人，闻言颇为诧异，看了无尘子，道：“这是天罡步，只是扶风前辈修为极高，速度极快，所以这步法施展起来便与你我二人的有所差异。”
无尘子想了想，那果然是三三取九的步法，但步法快，便看不清了。
百十道脚影踏动，一片模糊，分不出先后，看不清方向。
思及此处，其也生出惭愧，却是其也在嘉定县时候走过那天罡步，只是为了顺利走完，速度奇慢无比，完全没有扶风散人行云流水一般的美感。
无我大师也紧紧盯着院子中，此时闻言，念了声佛号，道：“道兄的境界，估计快要突破人仙了，成为真正的仙人了，真是可喜可贺。”
无尘子一脸懵，疑惑问道：“小道修为浅薄，对于这修为道行的差距，不甚了解，还请大师教授一二。”
原本还看着扶风散人踏罡步行法令的五人，齐齐转向无尘子，各自思索片刻，又看扶风散人去了，只是那风先生和闫姑婆二人明显在留意无尘子这边。
静都道人也深深怀疑自己在清源寺见到无尘子施展雷法的场景，出声回道：“三仙的差异不在法力，而在于道行。”
“师门长辈教授说，人仙可以观众人因果，看得善因罪孽，理清气数运数命数，地仙镇压一地因果，梳理地脉，天仙不受供奉，但应该不止于此。大约是这般差异，太过详尽的老师也不乐意说，你我知晓了也未必是好事。扶风前辈能登地仙之境，可喜可贺。”
无尘子所得的传承中也有只言片语，晓得个三仙而已。
静都道人今日说了，无尘子反倒是混沌了三分，可惜不是请教的时候，只得住口不言，静看扶风散人手段。
那风先生与闫姑婆也都忍不住弃了正在念咒掐诀的扶风散人，转向静都道人，还要听其言语。
静都道人却止了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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