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寻我记 > 第15章 修行
    似乎想起那时诸多武人的惨嚎,曾全道不自觉抖了抖身子,似乎还能察觉到那晚上鬼物飘过身子时候的冰凉,语气带了伤感道:“听闻那清源寺事后并未被焚毁,残破依旧,门口有符箓镇压,路口处有又加了好几道官府告示,往来路口也有差人告诫行人。wenliu”

    “只盼着这清源寺安稳许多日子了,只是可惜了我手下一帮子护卫……”

    无尘子自曾全道断断续续言语中猜得,那鬼物受了伤,龟缩在清源寺养伤。

    至于附近府城的修行之人和官府,要不是修为手段不足,要不是心有顾忌,只要那鬼物没有大肆杀戮,这些人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想来,嘉定县县令家里的那位姐姐,也是这般情形——县令自身行为不端,做了混账事情,招惹了狐媚之事,那狐媚又不知有哪般了不得手段,旁人不敢胡乱插手,怕被那狐媚反手收拾了还没有地方说理去。

    当然也有不少冒冒失失的,已经被那狐媚给害了。

    无尘子暗暗为自己当时半点底细都不晓得却搅和进去一事,惊出了一头冷汗。

    曾全道将事情道出,心中难受也去了几分,这才取了茶水小啜,缓和一下心神。

    无尘子将额头冷汗抹去,接话道:“曾叔可知那嘉定县县令,据悉也是招惹了狐仙的存在。”

    这次,倒是曾全道颇为诧异地看着无尘子了,眼神里面还有些戒备,又在几个呼吸时间散去了——大明国朝堂诸公定下的令条是“敬鬼神而远之”,也就是朱袍紫冠之人与妖魔鬼怪之事不应有干涉牵连,远离神鬼异事。曾家虽是商贾人家,但与皇家关系不浅,自然也有这般忌讳。

    听闻其有与神鬼异事牵连极大又广为人知者,多是弃官去职的结果。

    嘉定张县令招惹狐妖祸及周遭一事,被其伙同周围诸多县府官吏协力压下了,因而传闻不广,无尘子竟然能听闻得,便是异事了。

    至于戒备,曾全道还以为无尘子晓得了自家老爷的事情。

    无尘子此前与商队中吹了两句,以显自己修为高深,曾全道也不曾留意,不然此时的态度大约会变化许多。当然,若是其知晓无尘子也是那害得嘉定县死伤数百人,满城缟素的罪魁祸首之一,估摸着会对无尘子敬而远之了!

    当时狐妖害人,无尘子至少要承担一半的罪业。

    自己是个凡人,与无尘子纠缠深了,因果牵连之下,少不得也会缩减年阳寿吧?!

    曾全道想想,却觉得无需避讳,也不认为无尘子会晓得里头的事情,便道:“张县令那事,被其遮掩了,旁人知晓不多,影响不到其本人官声名望,约莫最多便是得个下等考评,然后还要在这县令一职上磋磨多年了。”

    “小老儿又听说,张县令一家也多有损伤,张县令年内当有迎新人的喜事了!”

    无尘子跟着笑笑,又带了一二惊骇道:“贫道也曾自张县令家‘姐姐’的手底逃生了,不过多少还是要感谢那位姐姐手下留情了。”

    “好似当时那位姐姐当时只有个魂魄,借着张县令家的炉鼎作为藏身之地,许多手段施展不出,贫道才侥幸逃得生机。”

    “若是再过一些时日,那姐姐有了躯壳,我只能远避了。”

    闻言,将其中诸事串连上,曾全道顿时心生佩服,又有侥幸感觉,恭敬道:“道长的本事,真是不差,能护得小老儿逃生,比我曾家的许多供奉已经高出许多了。”

    “我曾家供奉,与,若是与那邪物撞上了,有死无生。”

    曾全道的主家,曾家,虽是个商户,与皇亲国戚有不少瓜葛,算是个皇帝的狗腿子。而曾家于大明诸多府城郡县都有店铺商队,因而消息渠道颇多,自然知晓那嘉定县一日间便死了几百号人之事,更是晓得自家老爷的事情,此时听得无尘子还与那狐妖有些纠葛,曾全道焉能不侥幸自己当日一个善念请了这位道长同行?

    无尘子压下面上惊骇,苦笑道:“曾叔此时可是知晓我为何要窝在这百江郡不出了吧?”

    “实在是那姐姐也不知还有没有怨恨于我。”

    “待得一二年后,我修为再高一些,或者那姐姐放下了这恩怨,我才安心些。”

    “道长莫要吓唬老头子,张县令家此时已经安稳了不少,嘉定县内近日也没有听闻有什么怪异事情。”

    “想来是那东西已经走了。”

    “道长,小老儿这几日又要出行,不知可否……”

    曾全道此前与无尘子一道从清源寺逃得性命,也因商队护卫武人死伤太多而受了曾家主事的处罚,一直在百江郡的曾家庄子上处理些闲碎琐事,闲暇时也将无尘子的逃命手段请教了庄子内的神婆,做了对比,又将此事暗暗记下了。

    这几日曾全道又得了指派,为着保命着想,这才寻着来无尘子处想求个保命逃命的手段,此时听了无尘子的言语,心下不由又将无尘子的本事提了三分,觉得无尘子的本事怕不止比这百江郡曾家请的几位坐镇庄子内的供奉只高不低了。

    至少,在那清源寺中分离的生死未知的静都道人是比不得的。

    看了庭院原本清洁有序,却有个杂役男子先是洒扫了盏茶时间,又整理那花木花费了盏茶时间,曾全道却也有些好笑:无尘子也是个道行高深之人,却也被吓得只能暂时躲在这方寸之地,受官府之人驱使,还不如自己这般闲散人家来得快活。

    但想了自己连日奔波的苦楚,遇着那荒山地方又要百般小心,曾全道却不知道是谁更如意一些?

    “曾叔与我也算是患难与共了,我这便去取两道护身来。”

    无尘子近日难得闲下来,不复出去那百江小楼门口售卖符咒,便也能专心修行。

    今日曾全道来拜访自己,虽也有个看看旧人的心意,但更多约莫还是想从自己处寻得逃生的符箓,思忖过后,无尘子便要曾全道稍坐片刻,却是入了修行的静室去绘制符咒去了。

    此时的静室也不过是偏房改建而成,便是三清祖师的木雕神像也还没有供上,倒是沉香木的书桌等先行安放了,而那宣笔徽墨等文房四宝也都是质量上佳之物——江瑞景的身家,怕是连只笔也舍不得买的。

    这些书房用具都是蒋县令送来的,足见那蒋县令的豪阔了,也足见那蒋县令对无尘子的符咒的重视。

    只是在这烟气缭绕之中,无尘子一个灰质道装之人使用起这凡俗中颇为贵重的笔墨纸砚,看来有些不伦不类。

    其实在无尘子看来,若是能够寻来一二道观中供养多年的符笔,那才是绘制符咒的好宝贝。

    法宝,总比凡俗之物强上几分的。

    得益于心思安定,无尘子今日绘制符箓竟然无比顺畅,只是几个呼吸便将那遁身符绘制好了,且看那符箓之上氤氲的法力,应该算上极好的符箓了——待得绘制成功后,无尘子猛然留意了一下,自己的一丝法力已经荡然无存,但却没有此前绘制符咒之后的神思困乏感觉。

    无尘子也不急着感悟,只是持了符箓便到正厅内,交予安稳端坐的曾全道。

    待曾全道略微迟疑地将符箓收入怀中,无尘子这才吩咐道:“这符箓并非是护身的,实为性命攸关时逃命之用的。”见曾全道疑惑表情,又道:“我们上次清源寺逃命时,便是用了这道符符。”

    彼时无尘子一人,拉着曾全道与江小三,一口气逃出了里多地方,虽也喘息不已,但比那护卫武人已经好了许多,曾全道原本迷糊混沌,以为是无尘子的特殊手段,此时才知三人逃命的手段,不过是无尘子手中的一张符箓。

    “至于护身符,我这几日都不得闲,倒是没有绘制。”

    “下次曾叔来时,我还是以护身符相赠,却比这逃命的东西好上许多。”

    曾全道小心翼翼地将遁身符收入袖中。

    “哪敢还来麻烦道长。小老儿这几日实在是有些心生不安的,老爷吩咐又不可不做,这才来寻道长求个保命的。”

    无尘子也不搭话,又告诫那符咒使用手段:“便是遇到危难之时,咬破中指,以血将符箓贴在身上便可。切记,时效大约是一炷香时间。旁的我也无能为力,只能以此感谢曾叔多日的照顾了。”

    “这符只可逃命,不能用以驱邪避鬼,曾叔若真的遇着那些东西了,只管逃命便好。”

    曾全道借着小啜茶水,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道长不在道观修行,也不入山野修行,在这繁华之地,会不会被搅乱了清净?”

    曾全道没有说那蒋县令家会扰了无尘子的修行,但无尘子还是听出了。

    看了曾全道枯瘦老脸上炯炯目光,无尘子斟酌片刻方应道:“曾叔,我也想主持道观护卫乡邻,但修为不济。”

    “此时能在这繁华之地有个容身之所,已是不易,当然,若能少些凡俗纷扰,更是好事。”

    曾全道看无尘子没有明白自己意思,也只得压低声音,直白问道:“道长与蒋县令之事,小老儿也能明白。我曾家也缺了道长这般高人,若是道长同意,小老儿定能说动老爷聘道长为我曾家绘制符咒!”

    “道长意下如何?”

    无尘子如何也抑制不住诧异神色,愣愣看着曾全道。

    曾全道以为无尘子不动心,又劝道:“待得家主明白道长本事后,定然金银钱物百倍奉上,奴仆婢女也不缺,以道长手段也无需跟着商队出行。”

    “时日久了,道长说不得还有机会去往我曾家在京城的主脉做个供奉。”

    “那才是我大明国繁华之地,不比道长委屈待在这百江郡来得舒坦?”

    无尘子毫不动心,只是看了曾全道一脸期盼神色,忍不住问道:“曾叔,我初出山林不久,熟识之人也就曾叔一人,你可莫要诓我?”

    曾全道看无尘子分明不相信神色,又低声道:“小老儿不懂你们出家人的修行,但庄子内也有供奉,每日吃食鸡鸭鱼肉,每日记录笔墨纸砚,每日修行朱砂香炉,供奉的神佛塑像,俱是上佳事物。”

    “我曾家的供奉,可不是等闲人可以当的。”

    无尘子压下心中躁动,拒绝道:“曾叔,落子无悔。”

    “我既已与蒋县令有了契书,便需依约而行。”

    曾全道还待要劝,无尘子摆手道:“曾叔,我是山野闲人,今日白得了这院子已是耗了许多福缘,再入曾家修行,怕是要耗尽好不容易积攒的一点福分了。”

    “道经曰:咎莫大于欲得;祸莫大于不知足。故知足之足,常足矣。”

    “我此时应当知足了。”

    曾全道欲言又止,但知晓无尘子心意已定,怕是说不动了,还是强自忍住了。

    但看了无尘子坚定神色,又有院子内的打扫人等,劝说之语只能在喉痛转了一遍,又去了冥冥之地。

    二人沉默片刻,待得气氛缓和了,又略微絮叨了一会商队的趣事,说了些许百江郡内贵人商贾的趣闻,曾全道便知趣地起身告辞了。

    两人虽言语不多,却耗了接近一个时辰,但两盏茶盏内的茶叶,已然干枯多时……

    无尘子也不管那杂役蒋得财的怪异目光,将曾全道送至门外,便带了自己的小奶狗小黑,又躲入了那静室之中修行法力,精研道书去了,便是第二日江小三奉了曾全道的嘱咐带了各色或真或假的道观用品,无尘子也没有出面接待。

    江小三已经沦为跑腿人物了,此时又忙碌于谋生,与无尘子本没有许多相通话语,如今更与无尘子无有言语必要了。

    不过其看着无尘子的目光,还是有些怪异的。

    放空心思安静修行,亦或是在日光下精研符箓文书,于无尘子而言,都比与蒋管家或是江小三打交道来得清爽。

    如此,又是旬月过去了,时间已然逼近夏末,暑气上升,人心浮躁。

    虽是呆在院子中,左右也多是大小不一的院子,又有数不尽的几十年上百年的各色树木将院子外的巷道遮掩了,中间那棵老桂花树也垂落无穷阴凉,无尘子依旧能够感觉到那迎面而来的暑气,而身旁的小黑早已长吐舌头,躲在院子中那桂花树绿荫下,有气无力趴着。

    又有蝉鸣声源源不绝传来,扰人清梦,便是无尘子已然不惧寒暑,却也压不下那夏乏不得舒缓的烦躁,在那桂花树下的躺椅上,翻来覆去,间或吞吐水井里头冰过的茶水,实在繁琐了,便盘算一下自己修行的事情。

    不求有所参悟,只求能够寻得疏漏。

    有了这些日子静心修行,自己那一缕法力也有了增长,由原本的蛛丝粗细增长了几分,这多是这一月来自己每日子午二时按时打坐修行的结果。

    子午二时修行,才是增长的法力。

    其他时候,都只是恢复法力而已。

    而那一缕法力,在非修行之时便安安静静地呆在下丹田之内,虽不能“元神”内视观之,却能感觉到。

    也是那法力滋润温养,虽是酷暑夏日,无尘子半点也不觉得难受,较之那喝水沐浴躲阴凉解暑的手段,着实是天渊之别。

    那小奶狗小黑也睁眼了,能够一瘸一拐地跑来跑去了,整日地粘着无尘子,倒是让无尘子有了与人相伴的感觉了,很是不错。

    只是那蒋管家每日盯着无尘子,但凡见着无尘子将黄纸符箓交给江瑞景,便会在无尘子面前转悠一圈,大约是提醒无尘子:这些符箓可都是其主家的,无尘子这般私自赠与他人,与其主家契书有违。

    似乎心有灵犀一般,蒋夫人倒是没有对此置喙。

    这位夫人与无尘子都在相互试探对方的底线,也在留了些许余地,免得真的一拍两散了。

    无尘子是真的喜欢这每日衣食有靠的安稳感觉,不担心师爷,不烦恼杂事,没有儿女忧愁,出入也没阻挠,而蒋夫人或者说蒋县令极为重视无尘子的符纸,故而双方都没有因着一点不舒坦便撕扯起来。

    懂取舍,明进退,方是处世之道。

    待得这一日,无尘子午时行功完毕,又要去那庭院中半臂粗大古树的树荫之下拜读经文,却有曾全道曾管家又来拜访了,还带了已是护卫模样的许久不见的江小三。

    这二人,如何混到一块儿了?

    等进来了,无尘子终于晓得了。

    此时的江小三已经混入曾家庄,不再是此前帮着跑腿两次的模样,在曾全道的保荐下,成了个小管事,在曾家庄上监守食粮,终于是安稳了下来,那灰扑扑的短打也换了,那乱糟糟的头发也束了,整个人面貌好看了许多了。

    无尘子看了江小三,已经与记忆中颇为模糊的冷酷汉子俨然两人,不再有那江湖武人的气息了,顿感欣慰。

    这样的,才是个好汉子嘛。

    有正儿八经的差使,不是那流氓了。

    曾全道不待看门的杂役蒋得财回报,直直冲入院中,一眼见着无尘子,顿生喜色,靠的近了,躬身低声叫道:“还请道长救我一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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