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作主张的加词,纪云画虽然不喜,但看他表现还行,没出声。
阮然对他演技进步的速度很吃惊,她记得上一次崔宥一台词都说不清,这次咬字居然这么清楚了。
她收起心思,继续搭戏。
崔有一神色一变,点点温柔在他的眼睛亮起,缱绻的围绕着眼中倒映的人影:“肯定会的阿姐,以后你一定会是这天下最幸福的人,别说蜡烛,以后天天穿新衣都要得。”
这是今天第一个用这种柔和语气说出这句话的人,纪云画脸上的不虞淡去,挂上了几分探究。
“好了。”阮然说。
纪云画思考了几秒,鼓了两下掌。
“表现不错,你是今天第一个真正理解这场戏的。二柱是少年,但他更是小翠的弟弟,比起意气风发,在送阿姐出嫁的前夕,他肯定是难过大过喜悦的。
他只求小翠幸福,这句话就应当是这种温柔的语气,他是在祝愿阿姐遇到良人,而不是为了即将到来的荣华富贵欣喜,他又不是小人得志。”
崔宥一被夸的耳朵通红。
阮然颇为赞同,“我也觉得崔宥一表现的不错,其他人都只是把我当对手演员,而他,是把我当阿姐。”
纪云画说正是,问阮然是直接留用,还是把剩下的人都看了再做决定。
阮然说看完。
门边是有人在偷听的,这段话的精髓很快就传遍了后面所有人。
第七组进来后,三位二柱都是这个演法。
纪云画暗道糟糕透顶,好演员不该是这样套用模板,他们应当有自己的灵魂。
第七组留了一个大少爷的备选,其他人都淘汰。
最后一组纪云画已经不抱希望了,但这次却出现了一个惊喜。
这一组最后一位是位童星,年仅20岁,演了15年戏,他把二柱演的也是入木三分。
纪云画这下犯了难,崔宥一是更理解人物,这位童星是技巧更加娴熟,而这两点偏偏同样重要,让她无法割舍。
阮然想了想,把崔宥一喊了进来,又让其他人出去。
会议室现在就剩下四个人,阮然,纪云画,崔宥一和这位童星。
“我现在从剧本里随机找一段,我给你们搭戏,你们再演一遍。”
阮然翻了翻手里的剧本,挑中了小翠死后,二柱做的一场梦。
半个小时时间让他们三个背词,纪云画则是继续斟酌大少爷的人选。
闹钟想起,三人放下剧本。
童星很有把握,率先出声,“我先来吧。”
阮然无所谓谁先。
她搬来一把椅子,端坐在上面,微微踮着脚,双手交叠放在小腹,脸上表情瞬间柔和,整个人都透露着恬静淡雅,纪云画恍惚,感觉眼前的人和小翠的影子重叠了。
“二柱。”
一声轻唤,表演开始。
纪云画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阮然,心底的惊喜越来越大,脸上隐隐激动,她深觉自己挖到大宝了。
这才多久,阮然的演技竟是又上一层。
若不是剧本到手里时间还太短,纪云画敢说,阮然会完全变成小翠。
这种级别的宝贝,纪云画根本不舍得撒手,她想如果有机会,她一定要把阮然纳入自己的剧团,让她参演自己的每一个话剧!
演戏的阮然闪闪发光,在她喜爱的领域,她永远都是自信的。
一场戏结束,这位童星满头大汗,望向阮然的眼神复杂。
他本以为这些年夸阮然演技的都是营销号,原来竟是事实,阮然气场强的他甚至都有点接不住戏。
“好,崔宥一,到你了。”纪云画点点。
崔宥一说好,深吸一口气站到阮然对面。
作为旁观者没感觉,这下真的进入情景,对上如此强大的阮然,他整个人都懵了。
那次广告毕竟不是正经演戏,阮然收着,这次她就完全没有收敛,属于强者的威压搞的他神经紧绷。崔宥一暗暗给自己打气,暗道不能在阮然面前丢人。
“二柱。”
阮然薄唇轻启,好戏开场。
“阿姐!”崔宥一声音颤抖,满是难以置信。
“二柱,你还好吗?”阮然目光下移,落在他的腿上,笑容凝滞,语调上扬问:“你腿怎么了?”
“阿姐。”崔宥一声音低低的,带着哽咽,真的像是和姐姐告状一般,“是刘府那群人,他们打断了我的腿,把我扔了出来,是我没能救你,对不起阿姐。”
阮然双手死死的贴着小腹,像是被什么禁锢着,她胳膊挣扎了几下,没能动弹,眼睛唰的就红了,她垂着脑袋摇头,发丝凌乱贴在脸上,“不怪你柱儿,是阿姐没用,阿姐护不住你。”
崔宥一猛的上前一步,滑跪到阮然的腿边,抬起双手,试探着落下,又猛的抬起。
这个动作引起了纪云画的注意。
崔宥一抱住她的腿,抬起头看着阮然,眼泪大颗大颗掉,“不是你的错阿姐!是他们!他们骗你好苦!”
“骗我?”阮然表情空了,像是失忆了一般,她茫然的眨眼,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慌乱不已,不停的张嘴闭嘴,汗珠泪珠一同往下掉,她挣扎着,手脚却无法动弹,只有身体能晃动,连着她身下的椅子猛烈摇晃,她越来越激动,崔宥一根本按不住。
不知多久,阮然渐渐停了下来,眼睛里没有了任何亮光,她脸涨红,但却突然又变得温和,目光落在弟弟身上更是化成水。
“弟弟,好好活下去,不要为我报仇。”
阿姐最后的嘱咐,也是为了二柱。
表演结束,崔宥一连滚带爬的从地上起来,阮然抽了一张纸擦干净眼泪汗水。
“你怎么看?”纪云画问她。
阮然毫不犹豫,“崔宥一。”
纪云画也是这个答案。
崔宥一受宠若惊,连连鞠躬,“谢谢纪老师,谢谢阮老师!”
他身边的童星却尖叫了起来,他演技不如阮然他服,但说他不如崔宥一那可不行。
“凭什么?崔宥一哪里能赢过我?”
纪云画脑袋疼,怎么她每次公开试镜都能碰到这种人。
“凭什么?”阮然拿起剧本放在脸边,“就凭他比你更理解角色,演技很重要,但不是不能培养,对角色的理解可不是一朝一夕能想通的。”
童星更不服了,下巴都快抬到了天上,“你怎么知道他就比我更理解角色?你又不是演二柱的。”
阮然似笑非笑,“那比比?”
“比就比。”他就不信了,阮然这刚研究二柱的能比他这位研究两天的还能吃透角色。
这场阮然是参赛者,由纪云画选片段,纪云画选择了难度最大的一出戏——二柱烧棺材。
这段剧本没有过度描述,二柱的心理活动完全要靠演员自己揣摩。
为了更公平,她对着崔宥一招招手,让崔宥一先悄悄跟她说他的理解。
这个时间让阮然和童星背词。
这段词不多,十分钟后,比赛开始。
童星发挥依旧稳定,挑不出什么错,但纪云画却叹气,“你爸爸我也认识,他有你这么个儿子,真是虎父犬子。”
童星气的脸铁青,“我是不是犬子不劳您费心,您还是担心担心这位走后门来的小翠吧。”
“那你可看好了。”纪云画眼神发冷。
表演开始。
阮然抬起手,一瘸一拐的顺着“棺材”的边缘摸了一圈,眼底都是眷恋怀念,他眼神没什么焦距,似乎是在想什么美好的回忆,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
“阿姐,你饿不饿?”
“棺材”不会说话,阮然继续自顾自的开口,“我带了饼子,之前你每次得到饼子都骗我你吃了,其实你根本没吃过。”她自嘲一笑,“我却那么自私,明知道你饿,还是一点不剩,手上的渣都要舔干净。”
她抬起头,把眼泪憋回去,这才又说:“你宠了我一辈子,到死都是为了不让我再挨打,你为什么就不能自私一点呢?你这让我怎么办!背着对你的愧疚活一辈子吗?”
阮然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带着爆发的火气,责怪这个大义无私的姐姐。
童星冷笑,他认为阮然完全理解偏了,二柱应该是愧疚的,怎么可能会对死去的姐姐如此埋怨。
“我腿断了!”阮然面对着“棺材”,狠狠拍了两下,像是恨极了,脸都扭曲了起来,咬牙切齿道发问:“都是他们!凭什么这个世道如此不公!凭什么他们说弄死一个人就能弄死!为什么被迫害的永远都是咱们,咱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你也是傻子!他那种大少爷怎么可能和你这种穷丫鬟在一起!你落得这个下场就是自作自受!”
这里阮然也加了词,纪云画陷入了沉思,几秒后翻开了剧本。
阮然激动的浑身颤抖,亢奋的眼睛通红,在裤子上摸了好几下才摸到了口袋,从里面掏出了火柴。
她点了火,深情悲悯,“他们又要拿你配阴婚,与其再一次侮辱,倒不如彻底死掉。”
话毕,她把火柴扔了出去,对着“棺材”用尽全身力气踹了一脚。
她在泄愤,面对不公,这是他对这个荒唐的世界最后的发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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