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然苦笑。

    她还真是丢人。

    以前看影视剧嘲笑那些为爱私奔的富家小姐,结果到她头上,还是当局者迷。

    上帝视角和当事人视角还是不一样的。

    “小姐?”

    身后一道声音传来。

    阮然转身,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苏姨?”

    来人瞬间笑开。

    她口中的苏姨,就是以前一直照顾她和阮湛的保姆,今年五十多岁,她们一家子都把她当真的亲人看待。

    苏姨从一个i电车上下来,快步走近,“还真是您!”

    “好久不见苏姨。”阮然乖巧的问候。

    苏姨粗糙的大手摸上她的脸,眼眶肉眼可见的变红,带着哭腔埋怨:“你这孩子,一走就这么多年,你不知道苏姨这心里多不好受,你怎么都瘦成这样了?”

    “对不起。”阮然无力的道歉。

    苏姨擦擦眼角的泪,把阮然的手夹在腰间,“走,咱们回家。”

    她打开后备箱,把里面刚买的菜都掏了出来放在地上,然后把阮然的行李箱放了进去。

    “我上岁数了,开普通汽车容易刮蹭,这车不好,委屈您了。”

    阮然连连摇头:要不是恰好碰到了家里人,她估计要硬爬这个山,哪里会觉得委屈。

    苏姨开着车,山路起伏不大,她激动的一直在说家里的情况。

    “先生和太太已经三四年没回来过了,少爷倒是年年都回来,但是也只在过年的时候,这个宅子就剩我们这群老人守着了。”

    这座山上偌大的中式古宅就是阮家老宅,她爷爷奶奶去世的早,姥姥姥爷早就搬到了国外过世外桃源的生活。

    阮湛上初中的时候父母就被赶鸭子上架,常年飞在世界各地,顺理成章的搬出了老宅。

    至于他们小辈,她和阮湛为了方便上学就搬到了离学校不远的别墅。

    这座宅子人越来越少,到现在就剩下家里最早的那些佣人还在打理,她和阮湛毕业后,苏姨也选择回到老宅替她的老主人守着。

    苏姨眼角皱纹很深,每一道深沟里都盛满了笑意:“这不昨天半夜少爷回来了,我今早赶着出去买菜,竟然碰到了您!我真的太高兴了,好多年家里都没这么热闹了。”

    阮然一听阮湛回来的时间心里就开始打鼓。

    这分明就是回来等着她的!

    他昨晚看到网上的消息就猜到了这一切,就明白自己肯定要回家哭鼻子,所以早早就候上了。

    都说长兄如父,对于她和阮湛来说简直不要太贴切,哪怕是这么多年的分离也没让他丢掉对自己的了如指掌。

    “对了,张家的那个小少爷今早也跑来了,带了好多礼物。”

    阮然一激灵,张明阁竟然也在!

    她的笑话就这么多人愿意看吗?

    “到了小姐,您先下车吧,我就不送您进去了,山下还有菜呢,我刚给老刘发了消息,他马上就出来帮您搬行李。”

    话刚说完,她口里的老刘就骑着他的电动三轮车出现在大门口。

    阮然被送下车,凌乱在风中。

    “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

    阮然把头发掖到耳后,亲切道:“刘叔,好久不见。”

    她静静的看着面前的老人,有些心酸。

    刘叔已经是满头白发,身材有点发福,腿脚也没有以前利索。

    “小姐真是越来越漂亮了,您这些年演的戏我们这群人天天看,演的真好。”刘叔一边说一边把阮然的行李箱都放在了车上,“您稍等,我叫小周出来接您。”

    阮然拉住他的胳膊,“不用了刘叔,我走进去就行。”

    “这路很远的。”

    “我知道。”阮然平静道。

    这条路她走了十几年,以前晕车特别严重,别人都坐车,就她非要走路,那时候院子里好多花,两位老人还健在,路上好多佣人,她人又活泼,谁都愿意亲近,能得很多零食。

    这条路很远,远到那些人都不在了,远到她回头,早已是物是人非。

    阮然揉了揉眼睛,轻笑,失恋后劲还挺大,搞的她对什么都很敏感,动不动就要掉眼泪。

    刘叔拗不过她,一步三回头的拉着行李先走。

    阮然深吸一口气,迈开步子。

    这边原来是一片月季,现在变成了冷冰冰的地板砖;这边原来有一个大喷泉,现在已经干涸;这边是一个小的儿童乐园,现在变成了空地

    原来她走的这些年,这个家变了这么多。

    她边回忆边感慨,四十多分钟的路走了一个半小时,这才真的站在门口。

    在按指纹前,她的心跳骤然加快,紧张到手心出汗。

    还没等她做好心理准备,门从里面被拉开了。

    张明阁穿着一身居家睡衣靠在里面,“干嘛呢,下油锅也不用这么费劲吧,在大门外编狗血剧呢?”

    刚才还在幻想自己跪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阮然原地石化。

    她这两位哥哥难不成都是蛔虫投来的?

    “二哥。”

    阮然一出声,泼天的委屈直接冲破了她引以为傲的控制力,见到可依靠的人她主动把心底的那层防线打开。

    张明阁一闪,避开了她的拥抱。

    “这身衣服阿湛的!”

    阮然一怔,继而哭的更大声,“我还比不上我哥的一件衣服?”

    张明阁面露尴尬,“也不是,就是这件衣服防水性不好。”

    阮然一把推开他,怒气冲冲的往里走。

    阮湛正端坐在沙发上喝茶,被她一扑,滚烫的茶水就浇在了木质地板上,上好的瓷杯碎了个彻底。

    男人蹙眉。

    “那是我送你哥的生日礼物!”张明阁痛彻心扉。

    阮湛抬起手,安抚似的对他晃晃,这才低头摸摸趴在膝盖上的妹妹的头,“受委屈知道回家了?”

    阮然点点头,呜咽不停。

    她不只是为了傅璟,更多的是为了这些年在外面吃苦的自己和被她伤害的家人。

    “我说过的,他不是什么好东西。”阮湛眼底冷芒闪过,优雅的如同画里走出的贵公子,“你放心,哥哥不会放过他,新仇旧恨,咱们一起算。”

    阮然嘴里泛起丝丝苦意,对傅璟谈不上恨,但喜欢也随着消散。

    “至于你,去爷爷奶奶牌位前跪着吧。”阮湛用膝盖把她顶开,从椅子上站起来,“爸妈今年还是不回来,你的礼物他们早就收到了,让我跟你说有空去看看他们。”

    阮然身子一震。

    如果爸妈是让阮湛和她说,那他们没回来的这些年是不是以为她早就回家了?那阮湛这些年到底是怎么熬过的那些最让他心痛的谎言。

    阮然不敢想。

    张明阁跟着阮湛跑到小客厅,看着阮湛卸下伪装露出了些脆弱。

    昨夜这人得到消息第一件事就跑了回来,到了老宅,连年夜饭都没吃上就给公司公关部的管理人打电话,忙活了整整一夜。

    一直到现在,除了刚才被打翻的茶水,几乎是滴水未进。

    阮湛头疼欲裂,胃也在疼,眉心皱成了一团。

    张明阁其实带来了早饭,但他一口都不愿意吃,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这是在惩罚自己,惩罚自己没有照顾好妹妹。

    但这种要命的惩罚,到底是在折磨谁?

    ——

    竹梦收到阮然的消息已经过去了非常久,她那个时候正被男朋友按着吃饺子,听到手机的响声她直接弹射起飞。

    甜咸永动机:最近先别联系了,我暂时没办法理智的面对你。

    竹梦盯着这几个字面色灰败。阮然这人太体面了,她不掩饰自己的埋怨,但也不会去牵连无辜,只是说没有办法面对,给足了她信任。

    “是那个女生?”

    竹梦点头。

    她男朋友虽然不是很了解这些事,但看完这句话也夸了阮然一句——是个很懂事的人。

    ——

    傅璟现在已经是小区的常客,保安从善如流的放他进门。

    车刚停在楼下,他的身体就因为过负荷出现了不良反应,胸腔肋骨的缝隙冒出尖锐的痛,疼的他直不起腰。

    从昨天踏出这栋楼开始,他身体的每一个器官都在叫嚣着,像是代替阮然出气。

    仅仅在几个月前他停在这里还是为了约会,而现在,他是为了赎罪。

    门铃一声接着一声,房子里面依旧是寂静一片。

    傅璟又开始敲门,手指骨节都变得又热又肿也得不到回应。

    大年初一,他想不到阮然还能有什么好去处,毕竟这人连三十都没回家。

    思及此,傅璟空荡荡的胃抽痛了一下,高大的身子被击垮,靠着墙壁一点点滑落,坚实的背佝偻着。

    一个过年都不能回家的小姑娘,他怎么能那么欺负她。

    因为一天都处于神经紧绷的状态,他胳膊上、腿上的肌肉酸痛,早些年因为劳累落下的胃病也找上门来,几十个小时未曾闭眼的他感觉到了困意,就这么跌坐在门口闭上了眼。

    陷入黑暗前他还在想,幸好是一梯一户,不然他就要给阮然丢人了,他已经做了这么多错事,可不能再惹她生气。

    声控灯熄灭,不算宽敞的空间彻底进入黑暗。

    门口的摄像头红点闪烁,不声不响的转动了方向。
本文链接:https://www.tailaixsw.com/25_25459/193275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