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煮酒弄青梅,我从地狱归 > 续篇:《寒蝉鸣秋梧桐雨》(四十二)
    水流混/淆着呼吸。乌云重叠变化。

    嘈杂的声响四处泼溅。

    猛地撑起身,我开始在衣衫堆里胡/乱翻找。

    手指摸索每一件衣服的襟袖,感触着凹/凸的刺绣,识别着上面疏密曲直的图纹。

    啸叫,响亮地撕裂黑暗,迫/挤着我的耳膜。加倍的痛楚袭来,我紧紧咬住唇,不停地翻来找去。

    黑暗在周围流动,扩散,又缓缓封合。

    呼吸乍然凝滞,一双双碧绿森然的瞳哞,从前后左右围住我。

    几十,几百……密密麻麻。

    目光冰冷地凝盯我,还吐着火焰般的舌/头。幽暗中凸/显着筋/肉的线条,宛如铁壁铜墙。

    “太子在做什么!″

    “太子在找什么!”

    他们齐声声开口,声音粗沉,沙哑,好像在金属器皿上研/磨,刺刮着我的耳朵,在肌肤上激起一层战栗。

    冷酷的质问一声紧似一声,重重目光交织成一张大网,将我牢牢束缚,动也动不得。

    后背被冷汗浸/湿,我从喉咙里榨/挤出一两声呜咽,短促而恐慌。

    乌衣郎……!

    幽光浮动,黑暗聚拢,又豁然四散,如烟似雾,缥缈不定。

    "闹什么闹?别吓坏了贵客。”熟悉的嗓音割开黑暗,似磔磔鸦鸣,又似朔风低吼,却又陌生到令人心凉。

    黑影们倏然沉默,退向两边。我怔然抬眸,黑云深处,精悍的轮廓,碧眸明灼而锋锐。

    乌衣郎,也在……

    我眼盯盯地瞧着,眼瞳里是逐渐漫溢的惘然和委顿。

    “太子在找我的衣服?"声音冷冷懒懒,透着倨傲。信手拾起阔幅腰带,他不急不徐地扣上带钩。

    “乌衣郎你,你和他们……”

    "怎么?太子要一起?"他下颌一抬,嗓音沉哑,依稀的嘲弄。我滞了滞。

    “乌衣郎,不喜欢——我吗?"

    "不啊,"他眸光亮了一亮,似火焰闪动,无声地燎/过我的身体,“挺喜欢的。"

    “才不是!″无名的愤怒,似一只大手扼住我的咽喉,我奋力吼出声来,嗓子撕扯的疼痛,“你为什么和他们……”

    "是我不好吗?我哪里不好?"泪水如上潮的潮水,从眼角涌出,流了一脸,“为什么要……为什么和他们!″

    黑影们耸立不动,目光聚集在我脸上,沉默而隐晦。

    "不,太子很好。"声音伴着轻嗤,不自觉带出的敷衍,像尖利带棱的石头,猛烈地撞击我的心口。

    "不是这样的!才不这样!……″喉头哽得发疼,像钝刀一下一下缓慢地磨,身体随着哭泣一阵阵颤/抖,"可我喜欢乌衣郎!我——喜欢!"

    胸口一阵绞痛,我泪如雨下。他冷眸看着我哭,什么解释也没有。没有人说话,只是看着。

    我孤零零地哭泣,哭到没了气力,声音也发不出来,嗓子还一抽/一抽地痛。

    手腕被捉住,灼人的烫,他的嗓音再度响起,微微地压低,如火舌燎/灼耳畔。

    “我不喜欢,被干涉。”

    潮/湿的金属味粘/连着身体。

    我抽噎着,望向他眼底的沸腾;如猛虎如深渊,是怒火,还是……

    附着的衣物被掀/开,任他的气息,一寸一寸燎/遍。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想。

    不管怎样,都喜欢——乌衣郎。

    身子轻轻一晃,我张开眼睑。眼神里还飘荡着薄薄一层黑雾。

    掀帘,细雨微斜,马车已行至东宫殿前。

    “太子,睡着了吗?"耳侧,太子妃语音恬淡。

    眼角滑过一丝迷离,我动了动唇,默默地垂下眸子。

    是睡是醒?

    是梦,是真

    都没有什么,没什么了。

    前次把太傅吓得不轻,但他的态度没什么改变,还是严肃而和蔼。

    “太傅,我看见虎贲——了。”我趴在书案上,懒散地掀了掀眼皮。

    "虎贲?″

    "虎贲——管虎贲的,中郎将。″

    "唔。"他引导似的看着我。

    "嗯他的花纹是虎。”

    太傅盯着我,一边点头,一边补充。"云虎纹。″

    “管皇后私兵的,是双头鸟。″

    “废后殷氏,“他纠正过我几遍了,“赤鹫卫统领,是双头赤鹫。"

    “羽林——中郎将,是雷豹!"

    "嗯,太子记得不少嘛。"

    我一手撑起头。"铁燕军呢?"

    "铁燕军?″

    “太傅说过的铁燕军呀!铁燕军也该有中郎将,他也有自己的花纹!″

    他无奈叹气,缓缓摇头。

    "卑职告诉过殿下,铁燕军早已……″

    "我知道!但他们也该有的!大家都有的,铁燕军怎么没有?"

    “铁燕军,确实没有中郎将,陛下没有设立过。”

    “但他们——也有管的人吧?有过的吧?”

    “殿下是说统领吗?这个没有记录。陛下把他们编入禁卫,没多久就送上战场,派到边关大将麾下。″

    我情绪低落,哑然无语。

    “非要说,铁燕军的统领就是元佑世子。铁燕军是追随他而死。从始至终——″

    “元佑世子……"我扬起视线。

    "燕的意思就是忠诚。不管飞出去多远,他们每年都会回到自己的巢穴。"

    “元佑,世子——吗?"我轻呢着,"他有什么花纹?"

    "元佑世子生前——由陛下亲封校尉,不是中郎将。”

    “校尉……”我不懂这官是大是小,执着地追问,“但他,一定有花纹的吧,自己的花纹!"

    我盯着太傅,一眨不眨。

    "太子是指服饰的刺绣?战场的军队和禁军不同,没有特别的制绣图纹,只有衣甲衣料和颜色分别。″

    "真,没有吗?"我眼中的失望浓到快要溢出。

    太傅沉吟有顷。

    "民间——卑职是说宫外,有种说法流传许久,不知是真是假。

    “元佑世子的铁燕服,腰带和护腕,比起铁燕卫,在玄鸟周围,多了一圈五色丝线绣出的穗状流云纹。″

    “流云纹?″

    "穗状流云纹,太子知道吗?"

    我偏偏头,默想。

    "只是传闻罢了,真假都不知道。"他眸色暗了暗,“太子听听就好。"

    不知道是不是。

    说出口很难,但我会画一点。

    有了主意,我把纸张摊开,蘸一下墨,提笔描画起来。

    一笔一画,按脑中图影,挪动着笔尖。

    太傅满眼诧异,他从未见过我如此认真。

    我提着笔尖,笨拙又细心地勾绘,好似在一堆寒灰里拔亮暗火。

    收尾,放笔,我将纸朝他递出。“太傅,是这样吗?"

    太傅接过去,仔细凝视。我悄声嘀咕。“我的,没他的好看。”

    我画得粗糙且丑陋,但绝不难辨认。我画不出彩线的斑斓,大块的勾点涂抹,好像暗夜边缘的光晕。

    疾飞的玄鸟,纵横在云端。

    一瞬之间,太傅的脸好像被手碰到的水镜,随着涟漪崩裂,波动不已。

    “太子真的——"他的两眼放光,嘴唇轻翕,好像每一根胡须都在颤抖,“见过玄鸟的——校尉?"

    我没点头也没摇头,大大方方承认。"我不知道,他没说他是校尉。”

    “在哪里,见过?"他颤声问,声音急切得像拧紧的弦。

    "在梦里。″我老实作答,“别的(玄鸟)都没有这云。”

    "梦里?是宫里吧?"

    所有人知道,除了宫里,我哪也不能去。

    “是在宫里,作的梦。″

    太傅好像认定我是在宫里见到的玄鸟,校尉。

    他还想问,我却不大想说了。太傅眸光暗淡下来。

    “有这个花纹,就是元佑世子吗?"

    这回轮到太傅,既不摇头也不点头。他凝视我,眼神复杂又失落。

    “太子下次见到他,请务必转告卑职。"

    "我梦醒了就告诉你。”我头一歪,笑意盎然。

    (待续)

    (2024年4月20日21:48独发晋江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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