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煮酒弄青梅,我从地狱归 > 续篇:《寒蝉鸣秋梧桐雨》(十六)
    中郎将喜欢谏议大夫之女。我不能喜欢她了。

    我站上高台,吹着风。

    这就是高处的滋味吧?

    和风送暖,我只觉飕飕的凉。

    屏退左右,我一人走上偏殿的路。

    悄然穿过檐廊,一树青翠坠入眼中。

    呼吸一顿,我的喉咙发紧,眼泪冒出来。脚步轻挪,密密的树叶空隙,露出小块寂寥的天空。

    泥土之上还是泥土,天空之外还是天空。

    蜷起来,把被衾拉过头顶。

    让人窒息的黑暗扑来。

    黑羽,大片大片,蔓过天空。圆月不见了。

    钝重的拍翅声从头上压来。黑暗露出轮廓,绿萤萤的眼。

    "哭什么?不过一个女娘。″耳边落下一声呵斥。不像人声,不是鸟鸣,也不像兽吼。

    黑色的大鸟双脚着地。不,是黑色的野兽从黑暗中走来。

    来自深渊的鸟兽,抓住了爬出泥土的我。野兽皮毛的味道,裹挟着湿咸的气息。

    好像那日,弥漫都城的气味。

    恍神之中,看见他端起一杯酒,声音闲散轻漫:“要喝吗?"

    "我不喜欢酒。"我怯声回答。他哼了一声,满是不屑。

    “这是茶酒。不是茶,也不是酒,但能解渴,也解愁。″

    略一犹豫,我接过他递来的酒杯。

    浓稠的液/汁,在杯中轻轻荡漾,溢出厚重古怪的味道。

    我尝了一口,微咸中带着腥甜。

    想吐,我捂住了嘴。

    拼命咽下去,我又喝了一口,甜腥变成了苦涩,在嘴里回旋。

    一口一口,冲淡心底的酸涩;替代的,是不断翻涌的躁/动。

    一寸一寸,我的手摸上他的护腕。微微凸/起的曲线,刺绣?

    手腕一动,轻轻抖落我的手。"抱不了女人,想抱男人了吗?"

    "不……”我目光呆怔,泪,静静流满一脸,"不管你是谁,请——抱抱我。"

    他岿然不动,强烈的瞳光覆着我的脸。我又摸起他的束带。腰间,平整细密的凹凸花纹。

    不是豹。当然不是豹。

    "这是什么?”

    他猛按住我的手,声音异常沙哑。"别动″

    他的皮肤滚烫,像一团火包住了我。

    我睡着了。对,我是睡着了。睡着才会做梦。

    梦里,我还是解开了那腰带,看清了上面的图纹。

    睡到清晨,好像,不再那么悲伤。

    “太傅,梦,是真的假的?"

    趁听课的间歇,我问张太傅。

    出乎意料地一问,他怔了一下,略微思索。"不全真,也不全假。你看到的,想念的,有时也会进入梦中。”

    "哦!″陡然觉得,他比死搬书本的太傅要聪明。

    “黑得发亮的大鸟,是什么鸟?"我蠕动嘴唇,吞吐了半晌,"嘴,脚都是黑色。”

    这回他没丝毫吃惊,可能习惯了我想法的跳跃。“凤黯,应该是凤黯。"

    “凤黯?″

    "黯,黑也,有称黑风,又称乌衣郎。"

    乌衣郎?乌衣郎啊,还真配他。

    “还有称‘楚乌′,百姓叫做‘乌鸦’。"

    "可我就喜欢‘乌衣郎’。"我语带执拗地呢喃。

    “此鸟凶悍,又至情至孝,是有情义的知恩之鸟。"他洋洋洒洒说了一遍,提到乌鸦我才算懂了。

    "可是,它比乌鸦大得多哪?"

    "不是大乌鸦吗?"

    "像乌鸦,但大得多,跟人差不多大。″我苦苦思索,寻找准确点的字词。

    "那不真成了黑凤?黑色凤凰,藏在凤尾之中的鸟。"

    “不,他没有凤的长尾呀!"

    "那……太子,恕臣学识浅,不识此鸟。"他嘴上道歉,眼里含着一丝戏谑。

    昨晚,不止见到乌衣郎。

    还有一种鸟。他护腕,腰带上的鸟。感觉他的衣服和中郎将相似,就衣上的装饰和纹样不同。

    是鸟纹,但不是鹫纹,也不是乌鸦。

    乌衣郎变成鸟,和衣上不一样的鸟。

    忘了问他是什么鸟。

    但是,又不想去问中郎将。宫宴后,我就没见过中郎将。

    中郎将都不告诉我喜欢她,宴会前也没说,还说我的是梦。

    不大想见他,不想主动找他。

    "还有种鸟,黑红色的鸟,翅膀又窄又尖,像弯弯的刀……”我费了老大劲才描述具体。

    "那就是玄鸟,又称乌衣。"

    “是乌衣郎的乌衣吗?”

    “是的,但它们不是一种鸟。玄鸟灵敏,乌衣郎凶悍。”张太傅耐心解释,随口赞一声,"太子见识了不少鸟啊。"

    "哦,嗯。"我含糊着点头,还是不说在梦中见到的了。

    梦不是假的,中郎将是在哄我。我真的见到了凤黯,和玄鸟。

    禁军的服饰豹纹,鹫鸟。

    相似的衣着,玄鸟。

    豹纹,赤鹫,玄鸟。

    想到什么,又想不清楚。赤鹫,雷豹,玄鸟。

    虎、豹是陛下禁军,赤鹫是皇后私兵。

    那么玄鸟呢?还有玄鸟。

    是兵吗?什么兵?

    脑里蒙蒙地亮起,又灭了下去。是什么呢?

    脑袋隐隐约约地疼,好像塞着一团云雾。好疼,好烦。我捧住脑袋。

    "太子不适,今日课业暂停。″

    几上摆满刻刀,小凿,石头和木块。自从入住东宫,这些一并搬了过来。

    内侍每天得清理掉落的石粉和木屑,但和偏殿的人不同,他们不敢显露半分不满。

    我拿起雏形的木梧桐花。好没意思,但还是得刻完。这就扔掉的话,木头花太可怜了。

    我坐下,用了十二分的努力,专心雕刻起来。

    沿着花形将木料一点点剥皮,掏空。

    再一次来到偏殿,已是绿叶如盖。

    一阵沙沙轻响,如细雨穿叶。

    浅浅瞥去一眼,树影掩映中一个纤巧的身影,专注地打扫庭院。

    我不由吃了一惊。本以为,偏殿没有人了。

    我安静地挪动脚步。是未曾见过的女娘,十四五的模样;她两眼紧盯着地面,似乎不想放过任何一处尘埃。

    她亳无防备地抬头,直直撞上我的视线。那双眼先是惊讶,再是茫然,而后现出几分惶恐。“太子!?″

    她放下竹帚,就要下跪参拜。"不用了,起来吧!″

    “谢太子。"她声音细细的。

    "你见过我?″

    "不,老宫人有教过,所以认得太子服饰。"她声音虽小,字字清楚。

    "你怎么在这?″

    “小婢刚被分到这里做事。偏殿平常没人,所以要定期派人清扫。″

    “里面,你也有清扫吗?"我端详她清秀的面庞,语音徐徐。

    "是。刚刚还有个姐姐帮忙,但她另有要事,就把小婢留下了。"

    两手交叠身前,她认认真真对我回话,不轻慢也不讨好。

    我不禁喜欢起这种感觉。她是不知道我是个傻子,还是没把我当傻子?

    风被树叶层层筛过,细细柔柔地漏下,轻拂着脸,撩动她的鬓发。

    我抓住了她袖中的手。

    她目光抬起又落下,瞳眸在眼睑下轻轻闪躲。

    我轻柔拉着她,步入宫室深处。平生第一次,我主动抱一个女子。

    梦中,他在我的耳畔频频喘/息。“不过是副躯壳″

    我紧紧搂住她。对,不过是副躯壳。不过是个女子。

    (待续)

    (2024年2月4日13:53独发晋江网)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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