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煮酒弄青梅,我从地狱归 > 番外:霜重骨冷鬼窃窃(二)
    门扉一声轻响。

    她扬脸,如遇大赫,挣扎着起身。房门刷地拉开,踏进一只黑色短靴。

    她刚现出求救的眼神,表情瞬间凝固。

    进来的还是我。

    换了衣衫,长相一样,但浑身干净,别说毒疮烂肉,一点疤痕也无的我;如剥了壳的鸡蛋,一身光鲜的我。

    "是不是一一模一样?"我拍了抬下巴,“还,很干净"

    回头去看,方才一大片污/血浊/物,竟在转眼间消失殆尽。她满脸恶梦成真的惊惧。

    "端云——哪!"我声音重重,含着饥/渴的喘/息,“人生来就是要腐烂的。花开以后花落,果子熟透了不吃,就会坏掉落下来。"我将脸凑近,用手箍住她下巴,"都是根子开始烂,你也一样啊!外表再好看,里子已经烂了。"我戏谑地附在她耳根嗅了嗅,"烂透了,知道不?你吐出的气都是臭的!″

    "不、不!……"她喉咙挤出嘶哑的音节。什么腐/尸血沼,死/人重生,在她的容貌面前都不值一提。哪怕面对死亡,她的骄傲也容不得别人对她相貌的丝毫异议。我放开她,哼笑一声。

    "你还不信?看这边,霉斑都出来了!"我手指往她脸颊侧边一戳。她惊恐地抬手挡住脸。

    "从里到外都坏了,坏透了,还是——快点烂完吧!"

    她意识到什么,浑身僵硬,眼角瞪大得要裂开。

    "李公子!李大人!陷害你的不是我!收钱的也不是我!我受妈妈指使,她收的钱!让你患病的也不是我!——″死到临头,她还在撇清罪责,"不是我的错!不是我!大人饶了端云……″

    "你妈妈嘛,我已经找过她了。″我淡淡一语,在她心里掀起惊涛骇浪。我从袖中抽出一个卷轴,抖一抖,卷轴展开。小小一卷,一打开,占了整面墙壁。

    恐怖,丑陋的地狱图。

    业海无尽,业火不灭,酷刑不断,哀嚎不歇。

    画是活的,声音真真切切,纸面都在均匀的呼吸。

    我指着画中一处:“她在这里等你。你也会去,等一等,先把你弄干净……″

    刀呼剑啸,惨呼哀号,透过画纸传来。

    她连声惊叫,与画中惨叫混在一起,起伏回荡。我捏起她下巴,阴阴一笑:"吼那么大声干嘛?我马上让你——变、干、净!"

    我目光缓缓下视,她身体在衣裳下膨胀起来,有什么东西顺血液游走,肌肤变得凹凸不平,肚子里蠢蠢欲/动,五脏六腑都要碎了,体内——呼之欲出。

    长而凄厉的尖叫,魂飞魄散一般。

    尖叫停止。弥漫的黑暗中,响起悉悉索索的爬动声,接着是撕裂声和咀嚼声。

    我把画轴收回袖中,旋即像收叠衣裳那样,卷起血/淋/淋的空皮囊,夹在腋下。

    果实腐烂掉落,才能收获种子;芯子坏掉,果皮还是好的。

    黑暗中传出附和声。说得好,对极了。

    嘴里塞满食物的嘟囔。

    无视大快朵颐的饿/鬼们,我走出门外。

    屋外一轮圆月,朦朦胧胧,周边围了圈水雾。

    依稀还能嗅到一股潮湿的血腥味。

    吞噬掉她的欲/念,她的恐惧,她的魂魄,还是好饿,好渴。

    我的身体,是永远填不满的沟/壑。

    身边角落,一个青衣少年缓缓现身。

    形体淡淡的,浮着一层幽光。瞳眸黑深,悲伤与愤怒交织。

    他躬身,向我深深一礼。

    "不用客气,我也是——乐在其中。"我悠然道,顿一顿,问他,"这女人是受人指使。知道害你的人是谁吗?"

    他眸中郁色更浓,缓缓道出两个名字:

    郑怜,李铭。

    他的庶弟,他的未婚妻。

    一个奸/夫,一个淫/妇。

    他低头思索状,抬眸又道:"只怕还有郑母,斑舒!″

    月淡星稀,鬼/声切切。

    "呵,有其女必有其母。难道她父亲就清白?”

    他一怔:"郑大人在朝官声很好,很重名誉,又一直器重在下,断不会作出此等卑劣下流之事。″

    我轻声嗤笑。这世上,就没有"绝没有"、"断不会"之事。

    "别急着否定,有些事,死了也未必知道。″我淡淡朝他一扫,"只管放心去,都交给我了。"

    他敛容,又欲行礼。我话锋一转:"或者留下来,看我如何报仇?"

    他凄凄一笑:"不了,我多看(他们)一眼都嫌脏。"

    我"唔"一声,叫声"来人″一个部下闪出。

    "给他件好衣穿,送他走。″

    部下提起一盏送行灯,少年又向我郑重拜谢,与他一同隐没。

    鬼灯青,长灯行。鬼火莹莹,长灯明明。鬼灯引路,入地府。

    少年叫李素,是我在河边捡到的亡魂。本是武将世家出身,世代尚武,他却重文轻武,不想遭人坑害,染了一身烂疮,被逐出家门,穷困潦倒,苟延残喘之际,他抛弃荣华一心求娶的女子,却另觅门庭,他找上门理论,才得知真相,悲愤难忍,他都没对她下手,而是跌跌撞撞冲出门去。

    三日后,他躺在破屋里奄奄待毙,忽听街上歌声伴着鼓乐。曾经的未婚妻,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嫁入他的家门。来迎昏车的,正是他庶弟。(注,从古字昏,同婚)

    不过是改了件新衣,换了个新人,一切照旧。

    他猜到元凶,不觉大恸,不愿污了人家屋子,拖着残体走到河边,毒疮发作,又气攻攻心,倒地身亡。

    我遇到他,他就在河边飘荡,柳树下徘徊。

    还是惨死时的模样,让我觉得肮脏又可怜。我停下来,和他说了几句话。只要他把皮囊让给我,我可以替他重生,回到得知真相那一天。那时,他的未婚妻还未出嫁,三天时间,足够做很多事。

    看得出,他不太相信我的说词。毕竟对于一个刚死的新人,它太过荒谬。他望着我苦笑,嗫喘道:

    "不过一具尸体,你要就拿去,我一个亡魂又做不了什么,何需问我?"

    “有些法术,不仅要走形式,还讲究个你情我愿——"我手一晃,掌心现出一份文书,"签个字,你的身体归我使用,我替你报仇。”

    他接过文书,尚在迟疑:"可是,没有笔墨……″

    “你用手指代笔,写上你名字,允我随意支配你的身体,绝不反悔。"

    他看一眼自己凄惨的尸体,又瞥一眼我,眼光半信半疑:"你为何要帮我?"

    “呵,我可没说帮你,我只是很有兴趣。你不肯也行,天下有的是枉死之人。″

    他下定决心,食指在纸上划了几下,书上即时描出殷红字体,如血染就,鲜艳刺目,隐隐散着咸/腥气。

    文书还回我掌中,即时隐匿不见。"文人真是罗嗦。"身边一部下说。

    "毕竟上过当,被骗死了。"

    我出乎意料的宽容,令部下面露困惑。

    我套上他的尸/骸,以他生前面目重新站起,时光倒转,回到那一天。

    死人不可复活,但活人——

    任我搓/揉。

    我盯着夜色纵深处,眼神阴冷,不屑。

    (待续)

    (2023年12月16:15首发晋江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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