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红楼华彩 > 第二百六十章 余波未消
    红楼华彩正文卷第二百六十章余波未消却说因着一众人等都在贾母房里围着宝玉,袭人实在凑不上前,干脆便去了二门,打发小厮寻了茗烟来细问。

    二人言说一通,茗烟提及此番宝玉挨打,许是因着金钏儿之事。

    袭人纳罕道:“老爷怎么得知道的?”

    这外宅、内宅有仪门阻隔,这会子老爷又不曾进内宅,又是从何处得知的?

    茗烟便道:“那琪官的事,多半是薛大爷素日吃醋,没法儿出气,不知在外头唆挑了谁来,在老爷跟前下的火。那金钏儿的事,是三爷说的,我也是听见老爷的人说的。”

    袭人听了这两件事都对景,心中也就信了八九分。她面上不动声色,打发了茗烟自去,转身便往回走。

    可巧,方才到得垂花门前,便撞见了送过李惟俭的王熙凤。

    袭人紧忙上前见礼,就见王熙凤似笑非笑道:“方才俭兄弟听说一桩事,倒是托我给你带个话儿。”

    “给我带话儿?”

    不理袭人纳罕,王熙凤笑眯眯道:“俭兄弟说,往后再有什么活计,也不消去寻史大姑娘,尽管来找他二等竟陵伯吩咐了就是。”

    袭人听罢,顿时脸色骇然!

    是了!如今湘云与俭四爷可是下过小聘了,俭四爷又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听闻此事又怎会善罢甘休?

    不信且看那薛蟠、贾蓉、贾蔷,除去贾蔷孤苦伶仃住在后街,前者丢了皇商底子,后者流放三千里。

    袭人不过是个大丫鬟,因着湘云好说话,这才欺上门来,哪想到转头儿人家就有俭四爷来出头?

    她吓得脸色煞白,急忙辩解道:“二奶奶,我可不是——”

    却见王熙凤一摆手,面色也冷了下来:“这话不用与我说,情意深重也好,借故欺负也罢,你若想辩解,尽管寻俭兄弟去说。只是……贾家善待下人,却不知何时将丫鬟养成了副小姐!”

    说罢也不理袭人,王熙凤自行进了荣庆堂里。那袭人俏脸煞白了半晌,暗暗拿定心思,往后再不敢欺负湘云,说不得一会子还要求到湘云跟前,求其为自己在俭四爷面前开脱几句呢。

    袭人拿定心思,这才迈步进得荣庆堂里。

    此时太医业已为宝玉敷了药,贾母想着方才李惟俭所说,顿时心累不已,瞧着眼前莺莺燕燕实在心烦,便道:“好生抬到他房内去。”

    众人答应,这才七手八脚将宝玉抬回绮霰斋,三春、黛玉、宝钗、湘云等也各自散去。

    回返途中,雪雁眼见四下无人,禁不住蹙眉道:“往常以为宝二爷不过顽劣了些,听俭四爷这般一说,才知竟如此恶劣。”

    紫鹃没言语,心下也是后怕不已。淫辱母婢,转身跑了只丢下金钏儿承受王夫人怒火;引逗优伶,被人逼问立刻卖了个干净……这般行径,实在让人发指!

    亏得从前紫鹃还想撮合着黛玉与宝玉,若果然撮合成了,那来日有难,那人又岂能护得住她紫鹃?只怕非止是她,便是姑娘也护不住!

    黛玉心下却早已习以为常,只道:“他就是这般性儿,如之奈何?”

    紫鹃能想到的,黛玉又如何想不到?若没人比照也就罢了,偏生有個俭四哥对比着,如此,宝玉简直没眼儿看!

    紫鹃便道:“姑娘过会子可还要去瞧宝二爷?”

    黛玉摇头,淡然道:“不过是尽些亲戚情分——”忽而扭头眼见宝钗急匆匆去了蘅芜苑,黛玉便笑道:“况且啊,只怕早有人着急了,我又何必过去添堵?”

    当下主仆三人回返潇湘馆。

    怡红院。

    湘云与映雪、翠缕一道回返怡红院,丫鬟自去忙碌,湘云便噘着嘴进了书房里,拉了椅子,手撑椅背,下颌搭在手背上,怔怔出神。

    过得半晌,映雪端了一盏普洱进来,眼见湘云神色便知其心中不悦。悄然放下茶盏,凑过来低声问道:“姑娘想什么呢?”

    湘云蹙眉摇了摇头,好半晌才道:“刚来时还高高兴兴的,转眼就成了这般。”

    那般?袭人欺她老实,宝玉又惹下弥天大祸……湘云总觉得与自己想的相去甚远。

    都是一般的兄弟姊妹,凑在一处,每日吃喝玩乐岂不快哉?怎会偏生多了许多烦恼?

    她手撑香腮幽幽道:“总觉不如小时痛快。”

    映雪便道:“姑娘大了,宝二爷与几个姑娘也大了,可不就要多了些心思?”

    湘云郁郁看将过来,映雪说道:“这丫鬟大了,总要想着前程,或是配了小子,或是做了姨娘,至不济也要放出府去,谁能不为自己打算?丫鬟又烦的,姑娘们也是如此。”

    湘云迷糊道:“不会啊,我倒是没什么烦的。”

    映雪顿时好一阵无语。相处几日,她算是知晓了大姑娘的性情——不过是率真二字。早前映雪还担忧姑娘与那宝二爷过从甚密,如今却不担心了。只怕大姑娘心里并无男女之情,只将那位宝二爷当做了自小耍顽的哥哥。

    想了想,映雪便道:“往后姑娘还是注意些,免得与那位宝二爷往来多了,再拖累了名声。”

    湘云又不傻,略略思忖便知其意,因是便闷闷点了点头。淫辱母婢,二哥哥早已知晓了

    人事儿,谁知会不会对园中姊妹生出旁的心思来?

    蘅芜苑。

    宝姐姐领着莺儿快步入内,心下翻腾不已。

    方才李惟俭那番话掷地有声,处处占理,说得姨妈王夫人哑口无言,便是老太太也只能叹息。

    想着方才俭四哥那模样,宝钗便禁不住心潮澎湃。这般男儿,方才是她宝钗的良配!

    却奈何……忽而想起过往种种,因着哥哥、妈妈之故,原本的近水楼台,生生成了形同陌路。

    宝钗想到此节,顿时心痛不已。

    一时间气血上涌,止不住的咳嗽起来。“咳……咳咳——”

    莺儿唬了一跳:“好端端的,姑娘怎地发病了?快取冷香丸来!”

    当下有小丫鬟紧忙寻来冷香丸,宝钗和水服用了,半晌方才止住咳嗽。

    她心下暗忖,再懊悔也是无济于事,事到如今只能另做打算。想起那宝玉种种,宝钗心下厌嫌不已,半晌才叹息一声道:“莺儿,去取了冰片来,我与宝兄弟送去。”

    莺儿应下,去后头箱笼里寻了冰片来,宝钗捧了,这才起身往绮霰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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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绮霰斋。

    王夫人等又在房中盘桓了一会子,这才离去。

    袭人刻下怕极了,生怕被李惟俭报复,因是含泪道:“怎么就打到这步田地?”

    宝玉不知贾环递了小话,只道:“不过为那些事,问它作什么!只是下半截疼得很,你瞧瞧打坏了哪里。”

    袭人听说,便轻轻的伸手进去,将中衣褪下。宝玉略动一动,便咬着牙叫“嗳哟”,袭人连忙停住手,如此三四次才褪了下来。

    袭人看时,只见腿上半段青紫,都有四指宽的僵痕高了起来。袭人咬着牙说道:“我的娘,怎么下这般的狠手!你但凡听我一句劝,也不得到这步地位。幸而没动筋骨,倘或打出个残疾来,可叫人怎么样呢!”

    正说着,只听丫鬟们说:“宝姑娘来了。”

    袭人听见,知道穿不及中衣,便拿了一床袷纱被替宝玉盖了。

    只见宝钗手里托着一丸药走进来,向袭人说道:“晚上把这药用酒研开,替他敷上,把那淤血的热毒散开,可以就好了。”

    说毕,递与袭人,又问道:“这会子可好些?”

    宝玉一面道谢说:“好些了。”

    宝钗见他睁开眼说话,不像先时,心中也宽慰了好些,便点头叹道:“早听人一句话,也不至今日”

    她本还有一句话谋算好了要说,奈何话到嘴边实在厌嫌,便生生止住了。转而又问袭人:“怎么好好的动了气,就打起来了?”

    袭人便把茗烟的话说了出来。宝玉原来还不知道贾环的话,听见袭人说出,方才知道。因又拉上薛蟠,惟恐宝钗沉心,忙又止住袭人道:“薛大哥哥从来不这样的,你们别混猜度。”

    宝钗思量着宝玉竟因着自己对哥哥有回护之意,倒是有些意外。因笑道:“你们也不必怨这个,怨那个。据我想,到底宝兄弟素日不正经,肯和那些人来往,老爷才生气。

    就是我哥哥说话不防头,一时说出宝兄弟来,也不是有心调唆:一则也是本来的实话,二则他原不理论这些防嫌小事。袭姑娘从小儿只见宝兄弟这样细心的人,你何尝见过我那哥哥天不怕地不怕,心里有什么,口里就说什么的人。”

    袭人自知方才说话得罪了宝钗,因是再不敢多嘴。这会子已然惹了一个俭四爷,哪里还敢再招惹宝姑娘?

    宝钗又略略坐了会子,旋即起身离去,只说‘明儿再来瞧’。

    袭人又伺候了宝玉一阵,待宝玉睡下,拦了几波探视的,又有王夫人身边儿的婆子来叫,袭人便往王夫人院儿而去。

    入得内中,先行问明了宝玉情形,赐了两瓶玫瑰露,待袭人要走,王夫人将其叫住,眼见内中并无别的丫鬟,这才问道:“我恍惚听见宝玉今儿捱打,是环儿在老爷跟前说了什么话。你可听见这个了?伱要听见,告诉我听听,我也不吵出来教人知道是你说的。”

    袭人想着,若要说出来,只怕就要供出茗烟,回头儿夫人再寻茗烟问了,只怕再瞒不住薛蟠告密之事,如此岂不得罪了宝钗?

    因是只道:“我倒没听见这话,只听说为二爷霸占着戏子,人家来和老爷要,为这个打的。”

    王夫人再问,袭人只推说不知。实则王夫人这会子听了风声,非但是贾环,便是薛蟠告密之事也听了去。

    眼见这袭人藏着不说,王夫人顿时没了心绪,便拉着脸摆摆手:“如此,你且去吧。”

    袭人自是知晓王夫人不满,咬牙嗫嚅道:“太太,有些话不知当不当说。”

    “你且说来。”

    袭人就道:“论理,我们二爷也须得老爷教训教训。若老爷再不管,不知将来做出什么事来呢。”

    眼见王夫人沉吟不语,袭人又道:“二爷是太太养的,太太岂不心疼。便是我们做下人的服侍一场,大家落个平安,也算是造化了。

    要这样起来,连平安都不能了。哪一日哪一时我不劝二爷?只是再劝不醒。偏生那些人又肯亲近他,也怨不得他这样,总是我们劝的

    倒不好了。

    今儿太太提起这话来,我还记挂着一件事,想讨太太一个示下,怎么变个法儿,以后竟还教二爷少进园子就好了。”

    王夫人听罢,沉吟不语,又暗自思量。忽而想起今日那李惟俭当面直斥其非,顿时老脸臊红,心绪难平。

    想那李惟俭才多大年岁,怎地就闯出这般声势来?再想自己个儿的宝玉,王夫人不由得心思动摇,暗忖:宝玉年岁也大了,许是不能再骄纵下去了。

    又与袭人说过一会子话,方才打发了其回去。

    却说袭人出得王夫人院儿,并未往绮霰斋而去,反倒转身进了大观园,一路朝着怡红院寻去。

    到得近前叩响院门,等了片刻便听有人道:“谁在敲门?”

    袭人应了一声,院门旋即打开,露出翠缕的身形来。

    所谓有其主必有其仆,那翠缕与湘云一般心思纯粹,早前闻听映雪解读,心下早已恼了袭人,因是便恼道:“你又来做什么?可是又要我们姑娘给宝二爷做物件儿?”

    袭人顿时面色一僵,却也知与翠缕说不着,只赔笑道:“云姑娘可在?我寻她说说话儿。”

    翠缕撇嘴道:“姑娘这会子睡下了,不见人。”

    说话间便要关门,袭人紧忙抢过身形,将门拦住,不得已才赔不是道:“先前是我想差了,一时忘了云姑娘业已小聘。这会子方才想起来,才知再托姑娘做活计只怕不妥。”

    “呵,说得好听,你那心思当我不知?你来的正好,那劳什子鞋样子趁早拿回去,免得脏了我们姑娘的眼。”

    袭人忙道:“千错万错,总要让我跟姑娘道个恼才是。”

    “用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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