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翎颤巍巍的晃。

    明艳的面容如一道光,破开了粘稠阴暗的泥沼。

    “阿星……”

    长鱼姣怔怔的看着眼前人。

    又忽然很害怕。

    她不想,也不愿,看到阿星怜悯可见的目光。

    求求你,别这样。

    别高高在上的怜悯她。

    好在。

    阿星是她认定的朋友。

    不是上苍的给予。

    岐山王独女,容姬江冉星,一如既往的骄傲,带着灿亮亮璀璨的目光,

    “姣姣,不怕。”

    长鱼姣忽得落下泪来。

    江冉星没有说信与不信。

    她只是说,别怕。

    无论是珍昭仪长鱼姣还是戏子长鱼姣。

    都别怕。

    穿透云层的光,让长鱼姣周身腐朽的泥泞干涸。

    又一只透着冷,带着颤的手握住了长鱼姣。

    是面色惊慌,却强作镇定的怜小媛,

    “奉阳大长公主,此,此二人言辞粗鄙,大长公主怎可,轻信他人!”

    习惯了低眉顺眼的何寄欢。

    在这一刻发着颤,也要维护她的姐姐。

    “大长公主,您为长辈,但本宫才是六宫之主,即便珍昭仪身世有误,也该由本宫查明真相!”

    皇后平静的声音陡然响起。

    平和不在,是锐利锋芒。

    以六宫之主尊位,为长鱼姣开口,

    “奉阳,此事是你鲁莽。”

    太后的声音也在下一刻同时响起。

    穿破阴云的光,从纤细微弱的一线变成了一束好温暖的光。

    长鱼姣从未,从未被如此坚定的保护。

    在她看不见的前朝,是怒而殴打当朝丞相的长鱼野。

    是偏爱到无所隐藏的朝瑾。

    在后宫是太后,是皇后,是阿星和寄欢。

    干涸的泥沼只需最后一锤,它就会变成飞灰,在不能束缚长鱼姣。

    那些阴恻恻不怀好意的目光。

    只要挣出泥沼,长鱼姣便再无恐惧。

    一点点收拢的掌心,逐渐回暖的体温。

    让长鱼姣终于尝到,希望的甜意。

    被抽离的混沌灵魂终于被无数的光牵引回转时,李进那双恶心的,写满恶意和报复快感的眼,让长鱼姣重新坠入深渊,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小人卑贱话不可信,但朝廷的通缉令,也不可信吗!”

    一张陈旧泛黄的告示,被李进猛的摊开在众目睽睽之下!

    “逃婢……谋害人命……姣……”

    轰的一声。

    血色的惊雷将长鱼姣彻底劈落黑暗。

    官府盖章的通缉令。

    青涩稚嫩的熟悉面容。

    花娘倒在血泊中的身影。

    和她第一次,杀的人。

    腥臭黏腻的过往彻彻底底把长鱼姣裹协。

    太后骇然跌落的茶盏,瓷片的碎声。

    引燃了后宫的沸腾。

    “她居然,居然真的是逃婢!”

    “杀人?通缉令上,她才十二岁啊!”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后宫中怎可有如此低贱不堪,心狠手辣之人!”

    “珍昭仪不堪为妃!”

    “珍昭仪不堪为妃!”

    所有人都在惊骇后跪下,声讨这个低贱充满了肮脏过往的长鱼姣。

    “你们,你们闭嘴!不是这样的!”

    容姬红了眼,不知所措却坚定的反驳。

    怜小媛也仍旧握紧了长鱼姣的手。

    太后和皇后,却忽然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

    通缉令。

    这是没有人可以抹去的事实。

    无论她们愿意或者不愿意。

    她们都无法,再维护长鱼姣。

    耳边的声音是什么,长鱼姣却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平静。

    还有什么呢。

    还有什么可以再让她感受一次命运的荒唐。

    十二年前的通缉令啊。

    以为茫茫人海再找不见的李进和李西。

    这么巧。

    都被找到了。

    “都给朕住嘴!”

    朝瑾的怒喝声像隔着一层渺远的雾。

    长鱼姣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有。

    愣怔的看着他疾步而来。

    再后来是耳畔温柔的大掌。

    这一下,那些嘈杂的声音被阻隔的更细微。

    朝瑾双目赤红,写满了疼惜和痛苦。

    下意识为长鱼姣捂住双耳。

    他不想她听。

    不忍她听。

    可在他未到时,那些比利刃还伤人的恶言,已经将长鱼姣剜去了半条命。

    地上飘落的通缉令。

    再无法用强权压下的属于长鱼姣不为人知的过去。

    郁怀的一母双胞,托付给长鱼家。

    竟是这样一个,他不得不跳的陷阱。

    在“颠沛流离身世不清的长鱼姣”和“郁家女长鱼姣”之中。

    他没得选。

    朝瑾的手在颤,贴在长鱼姣耳边。

    缓缓俯身抵住长鱼姣额间,他说,

    “姣姣,对不起。”

    “皇后,送珍昭仪回宸宫。”

    扯下手时,朝瑾警告恶目光扫过所有人。

    如此,至少此刻。

    长鱼姣的耳畔是清静的。

    但那双漂亮的,揽尽星河的眼眸,彻底的黯淡。

    如提线木偶一般,被皇后带着离开。

    “皇上……”

    奉阳大长公主不由得心慌。

    她不可能容忍皇家有这么一个儿媳。

    一个身世不清不楚,曾为戏子,还是杀人了人上了官府通缉令的逃婢!

    这样的人,皇家怎么能容!

    可看着这个从来意气风发的侄儿猩红的眼眶和满身颓然。

    奉阳大长公主又说不出的心慌,

    “皇,皇上……”

    想到先皇的痴情,奉阳大长公主下意识的退让了一步,

    “皇上,如你非要宠着她,到这个地步也不愿处置她,灌她一碗绝子药,本宫会为你安抚好皇室宗亲!”

    皇室最重血脉清白。

    天下是皇上的天下,却不仅仅是皇上的天下。

    如果皇上爱重珍昭仪至极,只要珍昭仪无法孕育皇嗣,一个女人,宠就宠了。

    没有人会为此拼了命的惹怒皇上。

    前提是,这个女人只能飘若浮萍的永无子嗣!

    朝瑾漠然的看着主动退让了的奉阳大长公主。

    心如刀绞。

    这就是郁怀的阳谋吗。

    他怎么舍得。

    舍得让他的姣姣,被灌绝子药,被世人非议。

    “大长公主误会了。”

    奉阳大长公主瞳孔猛的一缩。

    大长公主!

    皇上,皇上竟是连姑姑都不叫了吗!

    不过是一个低贱的不知道充满多少肮脏过往的女人!

    “皇上,人证物证俱在,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便皇上封了在场所有人的口,这份通缉令却不是只有他们二人有!”

    太后眼底写满了痛意。

    如果是旁的证据,只要扶光想护,如何能护不下!

    偏偏是,官府发下的通缉令啊!

    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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