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声还未响起,长鱼野和朝玄风四目相对间便火花四射。

    朝瑾笑着调转马头,呼和一声叫珍珠带着长鱼姣往擒雷身边来,

    “姣姣,不如与朕做赌?”

    长鱼姣睨了朝瑾一眼,握着缰绳走开两步,瘦削的身躯在马上挺直,有风拂过,扬起青丝千万,

    “有什么彩头?”

    朝瑾抬手颠了颠掌中的马鞭,笑容朗快,

    “姣姣想要什么朕便给什么。”

    长鱼姣琥珀色的眼眸闪过一丝笑意,佯装为难的沉吟片刻,才一夹珍珠的马腹叫珍珠慢悠悠的走起来,

    “欠一回,想到了再与你讨。”

    朝瑾失笑摇头,哪有人这般无赖,连注都未下已经认定了输赢。

    看着悠然自得头也不回的长鱼姣,朝瑾轻哼一声,拍了拍擒雷,叫威武霸气的擒雷打了个响鼻,前蹄颇有些躁动的在草地轻踏。

    带着长鱼姣悠哉悠哉的珍珠立时调转了马头,将漂亮的主人带回了心机深沉的老男人身边。

    等长鱼姣看着珍珠伸着脖子去挨擒雷,才反应过来朝瑾这人多有心机。

    朝瑾颇为得意的挑眉,俯身拍了拍珍珠的脑袋。

    不枉费他日日抽空带着擒雷与珍珠在马场跑圈,若无珍珠,学了马的姣姣更不肯回头看他。

    看着朝瑾自得骄傲一副幸好我早有准备的模样,叫长鱼姣气不打一处来。

    手中柔韧的马鞭抽了朝瑾一记,抽在他腿侧,撩的朝瑾衣摆都掀飞起来。

    这样朝瑾也不生气,只是懒洋洋的招呼擒雷带着珍珠慢行,

    “不让姣姣白白陪朕。”

    长鱼姣这才掀了眼看朝瑾,只是不等她开口,余光瞥见不远处的来人时,便彻底僵硬了脊背。

    面容含笑的来人带着商人的精明和文人的清隽,糅杂成复杂又独特的气质,与身旁的同僚是截然不同的模样。

    四十不惑的年纪,并未叫其与记忆中有太多差别,甚至比起当年更内敛更儒雅。

    大雍丞相,郁怀。

    继江兮之后,她终于,面对面的见到了这个男人。

    给予她一半血脉又无情将她抛弃的男人。

    长鱼姣周身血液凝结,和煦的微风也成了天上之颠席卷洪流而下的狂风。

    彻骨的恨意让她不受控制的战栗。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看见郁怀平和面容崩裂出惊恐的一刹那。

    长鱼姣缓缓勾起唇角,充满憎恨与嫌恶的眼神裹挟无尽的恶意投向郁怀。

    铺天盖地的恨让郁怀彻底呆滞。

    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样一张脸。

    年轻时的江兮,拥有着最柔媚的狐狸眼,眼眸流转的一瞬间,就让他不顾一切的将江兮娶回家。

    眼前人,拥有比江兮更出色的容貌。

    清冷傲然的气度却让人下意识区分开了江兮,除了他,没人发现她们是那么相像。

    腐蚀心跳的寒意陡然升起。

    郁怀平静的心剧烈的跳动起来。

    太像了。

    实在是,太像了。

    这样的脸,和不加掩饰的恨意。

    让郁怀下意识打了个激灵。

    无人知晓,当年珍珍被江兮藏在小院时,他曾暗地里去见过一眼。

    无论江兮是多么无用,柔弱又没有主见,可凡是见过江兮的人没人能违心说她不美。

    郁家的女儿必须是极贵之女,为此他狠心放弃了他视若珍宝的珍珍。

    可珍珍若能有江兮七分美貌,只凭着这份美貌,也能成为一颗再好用不过的棋子。

    为此,他冷眼看着,看着珍珍被关在小院,被江兮日复一日的洗脑,让她乖顺,让她认命。

    郁怀本以为他会在十年后拥有一颗绝佳的棋子,却万万没想到,被他们千娇万宠长大的珍珍,眼底的火光是那么浓烈。

    被剥夺一切荣华后,她还能在暗无天日的囚禁中,坚定的宣告,

    “我不要你们了,我再也不是你们的女儿!”

    那种令人震颤的坚韧,全然不像他和江兮拥有的骨气。

    是苦头吃不够,才会天真的认为人定胜天。

    只要时日再久一些,她终究会屈服。

    可他没等到,他没等到她的屈服。

    眼前流传的风从十二年前吹到如今,在和珍昭仪四目相对的一瞬间。

    郁怀的心被无形的大掌狠狠攥紧。

    他好像看见了,看见了当年在小院中形销骨立的小女儿充斥无穷无尽的恨意眼眸

    身居高位多年的郁丞相,就在这一眼间狼狈至极的躲开。

    杂乱的思绪在脑海中横冲直撞,一个不可能,绝不可能的念头在郁怀心中猛然升起。

    珍珍她,真的死了吗。

    下一瞬郁怀强迫自己将这个念头抹去。

    不可能的,那么多的血,那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活下来。

    即便没死又如何,即便活下来,断了腿的孤女,便是爬也爬不进皇城。

    一个照面就被这道冰冷眼神骇至心神不宁的郁怀没有看见长鱼姣讽刺的笑意。

    在看见郁怀逃避的眼神,长鱼姣周身覆上的寒霜渐渐消退。

    化为孤寂的寒冷,将她再次掩埋进深不见底的冰渊。

    这就是,卑劣又懦弱的,抛弃她的家人啊。

    卑怯的要用所谓的极贵之女来做主心骨的郁家人。

    没有孤注一掷的勇气更不具备信任自己的能力。

    所以要信命,要靠老天爷来做一场赌注。

    拥有极贵之女后,郁怀才敢破釜沉舟。

    从郁家分家,拿着分家的银钱给自己买了一个官职。

    此后左右逢源,在那年大雪时,凭借郁家本家的雄厚财力和朝廷做了一笔惊天交易。

    从此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对外是为国为民的忠臣,对内是世所难寻的良人。

    商户子入仕的官员中,没有人比郁怀的名声更好。

    即便是清高文人,不屑铜臭,也认可郁怀是难得没有商贾市侩的好人。

    真讽刺啊。

    他是个好人。

    好丈夫。

    好父亲。

    真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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