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日子就这样缓缓而过。

    后宫之中即便再不承认,却也明白了,这些时日后宫的风波,尽是为宸宫那位昭仪娘娘。

    旁人?

    前日一位美人和一位小媛扭打一团,梨花带雨的跪到乾正宫前想求皇上主持公道。

    最后连皇上的面也没见着,就被剥了宫裙,送去兽坊当使女。

    再往前,莲婕妤坐在探清池边,吟诵诗词,巧遇皇上,得皇上点评,

    “换一位代笔吧,不如从前矫揉造作。”

    一时将这位才女的面子扯了干净,谁都知道这位了不得的清高才女,是个假才女了!

    昨日就更绝的,讷顺容借着太后的名义给皇上送汤水。

    倒是入了乾正宫,这样巧,刚进去呢,宸宫的夏至姑娘就捧着一碗燕窝到了御前。

    朝瑾乍一听还颇为惊异的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倒是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懒怠的小狐狸还晓得给他送燕窝?

    直等到看见那小盅里泡开的燕窝,才诧异的问了声,

    “生的?”

    夏至强打起笑意,忍着发颤的腿开口,

    “禀皇上,娘娘说,她想尝一尝,由皇上您亲自”

    得,朝瑾明白了。

    这不是送燕窝给他吃来的。

    是叫他给燕窝去毛的!

    真是,真是荒唐!

    朝瑾真是被长鱼姣气笑了,他堂堂天子!

    但是这小盅下压着一张碎花金笺。

    朝瑾的心不受控制的蹦了蹦。

    清了清嗓子,叫自己别露出什么不值钱的表情来。

    将字笺抽出,先是一愣。

    不再是熟悉的魏夫人字体,而是娟秀文雅的簪花小楷。

    越于纸上却恍惚又让朝瑾尝到了几分苦涩。

    她的簪花小楷,好看极了。

    不管这上头写了什么,只为这一笔簪花小楷,他便没有办法拒绝她。

    如此想来,他之过实在是,数不胜数。

    摇了摇头,将心思收敛,认真瞧了字笺所写,

    “一斛珠”

    要不怎么说朝瑾喜欢长鱼姣呢?

    实在是没有人更比长鱼姣懂他的风月心思。

    一斛珠。

    绣床斜凭娇无那,

    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

    如此香艳韵事,藏在隐而又隐的词牌名中。

    正是这样似是而非,朦胧雾间的邀约,叫朝瑾只觉分外有趣。

    但如长鱼姣这样害羞的性子,又或许这一斛珠不过是写一斛粉珍珠。

    倦怠的春日合该有长鱼姣。

    朝瑾笑意藏不住的后倚,交叠双腿弹了弹字笺,

    “告诉昭仪娘娘,朕明白了。”

    夏至闻言退下。

    只是这一遭便显得一旁讷顺容手里捧着的那份汤水尤其尴尬。

    如她是个聪明的便该乖乖退下,偏讷顺容这人自傲又小肚鸡肠,只觉得珍昭仪这一回是故意来给她难堪。

    倒也不想自己配不配,匆匆告退后就追上了夏至,一盅汤水浇了夏至满身。

    好在是晾了会儿,不然真要把人烫伤了去。

    夏至向来是稳妥腼腆的性子,也在讷顺容突如其来的发作下沉了脸。

    讷顺容看着夏至如此狼狈的模样,却总算心中轻快了些。

    自那日因为珍昭仪被贬作顺容,又被赐下这样羞辱人的封号,讷顺容心里边日日藏了团火。

    像她这样什么长处都无,只能靠所谓的讲规矩,恪守礼教来博几分关注的人来说,这一个讷字,足以摧毁她所有的自尊。

    “贱婢放肆,谁准你如此看主子的!”

    夏至黑白分明的眼眸盯着讷顺容,衣裙上湿漉漉滴答下的汤汁让来往所有人都看得分明发生了什么。

    夏至挺直脊背,忽然露出一个挑不出任何错处的笑意,

    “讷顺容,奴婢是否卑贱,昭仪娘娘说了才算。”

    言罢蹲身行礼,依旧直视着讷顺容,乌黑的眼眸透出几分明显的嘲弄,

    “讷顺容,奴婢告退,昭仪娘娘还等着奴婢回话。”

    讷顺容这才沉着脸收了声。

    她敢凭着一时冲动对夏至动手,再多的,她却也不敢。

    甚至为了安心,还寻求安慰似的偏头看向了一旁的宫女,

    “本小主只是惩治一个不讲规矩的宫女,本小主没错。”

    是否真如所说一般有底气,旁人也不可知。

    总归等讷顺容回宫后,先一步收到了皇后懿旨。

    非她一人所有。

    正是耽搁已久的春猎定下了行程,正在半月之后。

    讷顺容虽不得宠,但因太后的关系,每年围猎总还是会带上她。

    今年也不例外。

    除此之外,德妃及三皇子,淑妃,穆修华,容姬等亦在随行名单之上。

    这一道消息传出,倒是霎时点燃了平静许久的后宫,在名单之上可随行出宫的后妃一个个都热情欢快的早早准备起来。

    倒是无人在意在这个午后,讷顺容被宸宫来的宫人好好惩戒了一番。

    长鱼姣倒是不如旁人那般欣喜,她本也性子淡,除了恨意浓烈,对旁的事情并不如何热衷。

    尤其懒怠的性子叫她半点不想动弹。

    自那日乌龙后更是直言自己倦懒,不想早早起身去给皇后请安。

    朝瑾还能如何?

    只能由她性子叫她偷懒,只是不准她用称病的方式告假,倒像是半点听不得她咒自己。

    最后朝瑾用了什么由头让皇后不管她的,长鱼姣也不清楚,总归是成日里在宸宫中逗逗金翼使,揉揉小汤圆,得亏容姬常来宸宫与她作伴,又有行音坊见天的编排新曲新舞供她赏乐。

    若不然朝瑾都要觉得,是否是他此前将人关坏了,怎生这般懒怠。

    这样悠哉自在的日子在春猎发出前一日被一声尖叫打破。

    “死,死人了!”

    白露匆匆跑进瑶光殿中时,长鱼姣正倚在床边揪着金翼使的尾巴逗弄。

    看见白露满头是汗的严肃神情,长鱼姣倒是伸了个懒腰,不等白露开口便随手搭了一件外衣,缓步走到梳妆台前。

    清凌凌的狐狸眼透着几分慵懒的散漫,侧身嗅了嗅肩头染上的香,方才漫不经心的开口,

    “我猜,她们开始作妖了。”

    白露快被自家娘娘这样云淡风轻的姿态气哭了,

    “娘娘,什么时候了娘娘还这样不上心。”

    长鱼姣无奈的隔空点了点白露,

    “她们安分了这么些时日,明日便是春猎,想也知道要整些幺蛾子,这些天懒的我骨头都酥了,不活动活动筋骨,多无趣。”

    说着长鱼姣点了胭脂,在唇上轻轻晕开,笑中带着几分轻蔑的嘲,

    “说吧发生了何事,最好能叫我提点兴致。”

    白露气的跺了跺脚,是为那些小人的恶毒,亦是为自家娘娘这样不上心的态度,

    “娘娘,讷顺容死了!

    掌下,压着一个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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