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长鱼姣的性子,她如何会因为区区一日侍寝,就忧明贵妃仗势欺人呢?

    此前明贵妃屡次派人闯携芳阁,难得真的是携芳阁奴仆无能,连拦人通禀都做不到?

    长鱼姣了解朝瑾这人,傲慢又自负。odao

    有些东西,你要一本正经的说给他听,他或许只会轻笑而过,甚至可能在心中想,弱肉强食,本就无甚不可。

    于是她要,示敌以弱,诱君倾诺。

    又在尊贵的帝王许诺无人可伤她的下一刻,让他亲眼见证,他的许诺,简直毫无用处。

    无论的为了心中对她的怜惜,还是帝王金口被否的怒火,都会让朝瑾明白。

    明贵妃如此放肆,仗的是他给予的权利。

    对于一个傲慢自负的帝王而言,有什么,比威信受到挑衅更严重的事情呢?

    尤其是,挑衅者还要蠢笨的在他面前得意洋洋。

    想到明贵妃那意气凌然,很有贵妃风傲说出她掌协理六宫之权,处置无错的话,长鱼姣便是想笑。

    连她本藏在口中的那句锥心之语,都没了用场。

    自己将自己作死了。

    眼下倒是朝瑾比她预想的还要狠心,直接将贵妃的实权废去,还夺了封号。

    果真是,帝王恩,求不得。

    长鱼姣嘴角微不可见的向下撇了撇,她留的后手都还没派上用场,朝瑾就将她想要的都做了,总让人生出几分无趣来。

    他好似不如她所想的那般在乎明贵妃,这让长鱼姣生出几分鄙薄。

    果然,帝王就是无情,分明只有三分喜爱也要表现出十分来,倒是显得她的后手多余了不是?

    人总爱寄情于物,将得失寄托在一些虚幻的东西上。

    如女子心烦意乱时被绣花针刺破手指,便觉有悲剧发生。

    想来朝瑾也是人,在心绪不宁时,总也难逃这样的俗论。

    乾正宫中被朝瑾收好的耳坠,本就在她第一次刻意落在朝瑾身旁时,被做了手脚。

    如今戴在朝瑾耳畔,早或晚,也是要掉的。

    而今日,在朝瑾心中,失去的仅仅是一只耳坠吗?

    或许和人一样,小物件也经不得念叨。

    在长鱼姣想到那只耳坠时,朝瑾端坐轿中,心烦意乱下想要抚耳上之坠以平心绪,却陡然摸了个空。

    淡漠的浅灰色眼瞳骤然缩紧,心头似猛然塌陷的一块。

    在轿中四下寻找,遍寻不得,失去的恐慌感让朝瑾心中狠狠抽起。

    难道是天意也要告诉他,在他刚刚得到长鱼姣温软的笑意后,就要失去她?

    朝瑾猛的起身命令停轿,

    “去找,去找珍嫔的耳坠!”

    白榆错愕只有一瞬,旋即很快招呼着宫人纷纷低头去寻。

    可是大雪茫茫盖下,那样一只小巧的耳坠,又哪里这样好寻呢?

    一路寻摸会延春宫外的倚梅亭,朝瑾茫然抬眼四顾,只得见枝丫交错的零星几只红梅,被白雪压的只泄出一抹红。

    似长鱼姣雪白狐绒下,绽开的细碎血珠。

    沉默中,朝瑾看向更远处大雪纷飞淹没的金砖琉璃瓦,忽然问道,

    “白榆,距朕放白狐归山,多少年了。”

    奇怪的问题让白榆一愣,细细思量了一瞬,方才回答,

    “回皇上,迄今足有十六年了。”

    十六。

    长鱼姣恰恰十六。

    他与少时放归白狐时,长鱼姣正好出生。

    他自认成全了那只白狐,却在此后十六年寤寐思服辗转反侧,再难求的。

    如今这样巧,上苍重新赐他一只更灵敏可爱的小狐儿,他又怎肯再次失去。

    耳坠丢失的恐慌和长鱼姣冷然抗拒的神情交杂在心中,又在茫茫风雪下,让朝瑾忽然明白。

    天意也好人为也罢。

    长鱼姣生来就该是他的小狐儿。

    失去?

    不可能有这种选择。

    她如今只是在生气。

    气他失诺,没能护好她。

    至于她眼中的警惕与害怕,剔除便好。

    凡此世间,无他不能做到之事。

    “传朕令,快马加鞭,将长鱼侯迎入京,年宴那日,朕的珍嫔要见到他。”

    后妃入宫,除却恩典,便只有年宴上能遥见一面。

    长鱼侯远在千里,官阶又低,按例是无法入京,解长鱼姣思亲之苦。

    就连皇后也没有这样的权利,替长鱼姣解忧。

    只是令下,朝瑾又猛然想起那日,长鱼姣垂着眼,颇为惆怅的说父亲体弱,恐舟车劳顿伤身。

    他是想让他的姣姣开怀,万一那长鱼侯当真弱不禁风,赶一趟京病倒了,岂不是弄巧成拙?

    白榆身为御前大总管哪里能没点眼力劲儿呢?

    眼看着皇上像是要哄珍嫔开心呢,眼珠一转便提议,

    “皇上,奴才大胆进言,长鱼大人官职在身,贸然进京恐惹非议,奴才听闻小主闺中,与其两位兄长关系颇亲,两位公子年轻力壮,想来也不惧长途跋涉之苦。”

    朝瑾投给白榆一个满意的眼神,

    “那便将长鱼家两位公子请进宫。”

    只看皇上如此,白榆又迟疑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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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既如此,明日那小宴?”

    如果真要哄珍嫔开心,您还给贵妃庆生,那不是作死吗?

    朝瑾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白榆,心中想法又如何肯为他说,只是轻飘飘落了一句,

    “明日酉时开宴,贵妃如何能不到?”

    话音落,朝瑾神情慵懒的补了一句,

    “入夜,你一人去传。”

    白榆心中一跳,皇上难不成

    将心中猜不透想不明白的情绪压回,入了夜,白榆果真是悄悄一人叩开了永宁宫的大门。

    往日里繁华热闹的永宁宫充斥着惨淡氛围,寒冷的空气中还弥散着淡淡的血腥味。

    跟在贵妃身边近身伺候的只剩一个挨了杖责强撑起身的宫女。

    看到白榆前来,贵妃失魂落魄的眼神总算泛起波澜,很有些心急的踉跄着走到白榆跟前。

    “皇上,皇上要见我是不是?”

    白榆微微躬身,

    “皇上有命,明晚酉时,请贵妃娘娘至并蒂楼。”

    并蒂楼是永宁宫外那座小楼刚刚起建时,贵妃主动提议。

    皇上没有拒绝。

    而今听得并蒂楼三字,贵妃眉眼霎时飞扬起来,就连永宁宫的宫人都一个个恢复了精神气儿。

    她就知道,皇上定然不会如此狠心,明日便是她的生辰,皇上怎么会狠心至此,连她的生辰也要她在禁足中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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