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孙兰已经领着她们走到了娘家门口。

    她娘家的大门开着,院子里没有人,只有一旁的厨房窗户缝里,正往外冒着白烟。

    孙兰喊了一声:“嫂子?嫂子?你在家吗?”

    “在家。”话音落下,很快便有一个胖乎乎的中年女人从打开厨房的门,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上身穿了一件深蓝色能受脏的短袄,底下是黑棉裤,圆滚滚的腰间围了一条 沾着面粉的围裙,皮肤略有点黑,但五官清秀,看得出年轻的时候也是个俊俏的姑娘。

    “是小兰来了。”她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热情的邀请大家进屋坐。

    “这些都是你的朋友吧?大伙儿快进屋坐,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众人谢过她的好意,在孙兰的带领下,往屋子里走。

    孙兰嫂子很快端来了一摞碗,又提来了暖壶。她将碗一只只摆开,提着暖壶往里面倒热水,特别不好意思的说:“家里的杯子不够用,只能委屈大家,用碗喝水了。”

    冯娟立刻摆手道:“不委屈不委屈,这么大冷的天,有热水喝能暖身子已经很好了,用碗还是用杯子都不妨事,你太客气了。”

    孙兰轻车熟路的从橱柜里翻出装白糖的铁盒子,打开盖子,拿着里面的勺,往桌上的碗里舀白糖。

    一只碗里舀一勺糖,云乔她们人多,足有十来个人,全部舀完,孙兰嫂子家的糖罐子都空了小半。

    孙兰嫂子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大伙儿都敏感的察觉到屋子里的气氛变了一些。

    恰在此时,隔壁院子里又传来了争吵声,并且声音还越来越大。

    孙兰原本还不当回事儿,用一种调侃的语气说着:“住我娘家隔壁的是机械厂销售科的一个主任,他媳妇是我们附近出了名的泼妇,心眼儿比针尖都小,一点小事儿都能吵个不停,夫妻俩经常吵架,估计这会儿又在闹腾呢,咱不用管。”

    谁知孙兰嫂子听着听着,脸色突然就变了,突然从屋子里冲了出去,往隔壁去了,没一会儿众人就听见孙兰嫂子加入战局吵架的声音。

    隔壁吵架的声音十分嘈杂,孙兰听不真切,一时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想解释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不止孙兰尴尬,其实跟着孙兰来她娘家的人都有些尴尬。

    她们就是图省事,来放个东西,谁知道竟然赶上人家邻居吵架。

    “要不,咱们还是走吧?”

    可不敢掺和进别人家的事。

    这个提议很快就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同意,东西也不敢往孙兰娘家放了,重点就重点吧,省事。

    孙兰原想跟着她们一块走,谁知竟被隔壁的‘泼妇’拉着她评理,她走也走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同过来的随军家属们越走越远。

    孙兰气的够呛,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不就是孩子放炮炸死了一只鸡吗?赔给你家就是,闹什么闹?就这么一点屁大的事,至于揪着不放吗?”

    把她提前安排的好事,都给她捣鼓散了。

    隔壁一听这话气够呛:“什么叫‘不就是孩子放炮炸死了一只鸡?’你侄子可不止是炸死我一只鸡,他把点着的炮往铁罐头盒里扔,最后塞进了我家的鸡窝,把我家鸡窝的顶都给炸了个大窟窿,两只老母鸡,一只头都给炸掉了,另一只鸡翅版也被炸的少了两块肉。你家孩子干出这种事,我这个苦主说两句都不能说了?”

    “我赔钱,我赔钱总行了吧?”孙兰深吸一口气。

    她得赶紧了解这边的事去追人。

    她还想趁着今天人多,让堂妹在冯娟面前过了明路,通过冯娟去跟秦铮相亲呢。

    家属院那么多人都知道他秦铮要跟她堂妹相亲了,他秦铮还能拒绝不成?

    谁知道就连老天爷都不给她机会!

    临了临了,给她搞出这么个破事!

    孙兰差点气死!

    另一边,冯娟她们从孙兰娘家离开后,没再继续逛大集,而是先将买好的东西送到停在公社外面的军卡上去,这才重新两手空空的回到集市。

    这次,家属们彻底分散开了,有单独行动的,也有和交好的小伙伴两两一起了,冯娟和云乔刚来家属院,跟其他人都不熟,所以母女两个人也就自然而然的跟其他人都分开了。

    过年要置办的物件不少,上一趟,冯娟买了肉菜干货调料,这一趟要买的则是过年待客用的瓜子糖块花生什么的。

    她还想给云乔买一身衣裳。

    自打认亲以来,云乔身上穿着的衣裳里外里都是那几套,虽然冯婶也给云乔做了两件,但都是日常穿的,出门去人家做客穿,撑不住场子。得买件新的,还得是好的!

    “买件貂吧。”

    冯娟拉着云乔走进公社的供销社大楼,径直往二楼的服装成衣柜台走去,并一眼相中了挂在最显眼位置的‘镇柜台之宝’,一件浅灰色的长款貂皮大衣。

    她伸手指了指,对云乔说:“就这件。我看这件就挺好。”

    售货员立刻笑吟吟的迎了过来,脸上的笑容几乎堆成了一朵花,“同志,您可真识货,这件可是我们供销社最好的一件衣裳,正宗的貂皮大衣!你可以摸摸料子, 绝对绝对的好货。别说整个公社就只有这么一件,就是您跑到密山去,都不一定能找到比这件更好的。”

    冯娟伸手一摸,就知道售货员所言非虚,张口问道:“什么价?”

    售货员笑了笑,张开手比划了一个‘五’的手势。

    旁边有人说了声:“五十?”

    她话音刚落,胳膊上立刻就挨了一下:“五十块?五十块钱你能买得到貂皮大衣?我能跪下喊你祖宗。”

    “总不能是五百吧?”那人不可置信的说道:“我一个月工资才八十,一件貂皮大衣要五百,抢钱呢吧!”

    “不是我说,这衣裳就是在墙上挂十年,也没人买。”

    售货员心里也没底,“这件是高货,原本是出口到北边老大哥的,我们供销社的 领导也是花了大价钱才进了一件回来。”

    “再是出口货,也不能卖五百啊!这谁买得起。”男人歪着嘴走了。

    云乔也觉得贵极了。

    七零年,一件貂皮大衣卖五百,怎么不去抢啊!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女声:“售货员同志,麻烦你把这件貂皮大衣拿下来,我穿上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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