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律在这边住的消息,并没有特意告诉他爸妈。

    毕竟他爸妈一个是秦氏集团的董事,一个是整日里飞来飞去的大明星,日理万机。

    哪有空管他一个思想独立的成年人住哪套房产。

    因此,秦律也没料到两人会突然杀上门来。

    余女士将墨镜拉下来看了他一眼,确定来开门的是自己儿子而不是其他人时,似乎还有些失望。

    她将墨镜重新戴回去,笑着道:“你知道的,我和你爸准备过段时间出去旅游,关于集团内部的事情,有些需要和你交代,所以特意走一趟。”

    秦律见她完全没提昨天的电话,反倒是疑窦心起。

    表面仍旧冷静点头:“所以你们怎么知道我住在这?”

    余女士冷不丁道:“你谈恋爱了吧?”

    秦律默然。

    余女士笑眯眯道:“我是问的你管家,这不是怕打扰到你休息吗?”

    她又抬了抬下巴:

    “难道不请你爸妈进去再说?还是说你已经金屋藏娇了?”

    秦律无奈,侧身请他们进来。

    他趁父母没注意,给林止拂发消息:你先别下来了。

    林止拂发了一个疑惑的表情包过来。

    秦律看了眼正兴致勃勃四处打量的余女士:我爸妈来了。

    林止拂:!!!

    他大概也猜到了什么:是……来找我的?

    秦律安抚他道:说是来跟我商量其他正事的,别多想。

    林止拂乖乖应了,秦律这才收起手机,面不改色朝沙发走去。

    余女士早就注意到了他的举动,调侃道:“在给谁发消息呀?”

    秦律无奈,捏了捏鼻梁:“妈,有事直说吧。”

    余女士双手环臂,在他对面坐下了。

    秦父是典型的沉默寡言,从头到尾都不怎么吭声。

    直到余女士戳他,他才开口,将集团该接手的事项都同他口头复述了一遍。

    秦律听得认真,时不时点头,父子俩凝眉思索事情时,那神态简直一模一样。

    余女士向来没兴趣插手他们商业上的事,等他们聊完了,才接口道:

    “具体的事项文书已经发给你秘书了,记得到时候再看看就行。”

    聊完了这个,就该聊点别的了。

    “你这儿住了别人吧?”

    秦律猝不及防咳嗽了一声,顺着母亲的目光看去。

    顿时无言。

    也是他忘了,管家和做饭阿姨从不把私人物品带到这里来,王叔就算带,也是放在一楼他的客房里。

    家里玄关处此时却放着两双除了颜色几乎一样的拖鞋。

    桌上水杯和阳台上的衣服更是成双成对,风格还明显不同。

    客厅茶几上插着人精心侍弄过的花,角落里放着几盆秦律几乎不会养的绿植。

    墙壁上还挂了几盏不明显的,精美的小夜灯。

    色调冷淡灰暗的屋子里,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渗透了属于另一个人的痕迹。

    秦律有些沉默。

    要是没有余女士提醒,他竟然都没发现这些不明显的变化。

    见他不说话,余女士更得意,摘了墨镜朝他眨了眨眼:“说吧,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秦律半晌才憋出一句:“人很好。”

    余女士看样子有点无语:“不和没说一样吗?我们又不是什么老古董,你怕什么?”

    秦律便又思索了一会儿,自认为中肯地评价:

    “长得好,气质好,性格好。学历不错,工作不错,各方面都不错。”

    不是他不愿意说到底是谁,而是说了,他爸妈恐怕要急着见人。

    他又答应过林止拂,不能向外透露出他的病情,哪怕对方是他的父母。

    所以如果到时候解释不成,双方可能反而都因此心生不满。

    不如一开始就瞒着,到时候再说。

    “算了算了。”余女士挥挥手,不想听他继续说了。

    “其他的不说,要是真觉得可以的话,你也早点带来给我们见见啊。你多少年不谈恋爱,一谈就这样遮遮掩掩的。”

    “实话说,我这心里还真是有些担心你被人给骗了……”

    “我是个成年人,”秦律不冷不热地将她的话驳了回去,“我有判断是非的能力,不会被人骗。”

    “合适的话,我也会尽早带他回去见你们。”

    “但像这样不打招呼就突然袭击的事情,我希望以后不会再发生。”

    秦律神色冷淡,“不止因为他,我也讨厌过剩的窥探感。”

    见他这样说,余女士反倒愣了一下。

    她叹了口气,笑道:“行吧,是我来的突然了,向你道歉。谈恋爱这事,你做到心中有数就行。”

    他们来的快,走的也快。

    秦律也没有多留他们吃一顿饭的意思。

    目送两人离开后,转身时,余光一闪。

    在二楼走廊角落,瞥到了林止拂探头探脑的身影。

    “走了?”

    秦律面部表情不自觉柔和下来,恐怕连自己都没发现:“嗯。你怎么出来了?”

    林止拂从二楼走下来,又看了眼紧闭的别墅大门。

    闻言,他小声道:“我又听见开门声了,实在有点不安心,就想出来看看。”

    秦律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坐立难安,于是便将刚刚发生的事简单叙述了一遍。

    听到秦律母亲靠屋子里装饰发现家里住了人。

    林止拂不由忐忑道:“那个……小夜灯什么的,是我买回来想挂在自己房间的,但是挂不下了,就……抱歉,我要不还是把它拿回去吧?”

    秦律及时喊住了他:“不用。”

    看林止拂似乎仍旧有些不安,秦律想了想,又补充道:“没关系,放着吧。”

    “我妈本就是有备而来,为了炸出我有没有谈恋爱。这不怪你。”

    “以后有想要带回家的东西,可以不用过问我的意见。”

    “这也是你的家,你随意装饰。”

    林止拂喉头滚动了一下。

    不可否认的,心跳又因为这话加快了几拍。

    他欲盖弥彰地转移了话题:“那你……和他们那样说,真的没问题吗?”

    听上去似乎不太客气的样子。

    “没事。”

    秦律淡定道,“我从小到大都没被他们管过,没道理都长大了反而被人管着。”

    “是他们不打招呼在先。”

    秦律说完,抬了抬眼皮,问他:“你有话说?”

    林止拂没想到被看出来了,轻轻挠了挠脸颊:“你……和爸妈关系不亲吗?”

    “很奇怪吗?”秦律脸色不变,看上去并不介怀他提起这个话题。

    他甚至思索了两秒,认真而又像是闲话一般,回答道:“或许是比较难以想象,但我爸是个白手起家的老总,妈妈是个从我有记忆起就全球各地飞的大明星。”

    “他们都有自己的事业,也都不愿意放弃自己的事业,因此忽略孩子是很正常的事。”

    “我爸不会经常各地飞,但他不擅长沟通,家里往往长期是我和我爸沉默以对地坐着、只要我不说、他也能一句话不说的情况。”

    林止拂端着一杯水,放在唇边,听得要喝不喝的。

    他表情有点复杂,却看秦律不是很在乎的样子:“你,不难过?”

    秦律微微歪头:“为什么难过?”

    林止拂“呃”了一声,一时竟然形容不出来。

    但没有父母足够的爱意培养长大的孩子,他还真的从没见过像秦律这样的。

    这样……优秀,强大,平静的人。

    秦律像是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笑了一声:

    “我出生就是富二代,长得不差,不缺钱,不缺捧我的人。也不会有人因为看不顺眼我就来踩我一脚。”

    “没生过什么大病,没有什么狐朋狗友的糟心事,一路平安长到这么大。拥有常人没有的财富、正常的父母、平和安康的家庭……”

    “不出意外,还会这样平安健康地活过下半辈子。”

    他说着,顿了顿,看着林止拂的眼睛,道,“如果足够幸运,或许还会遇到一个我喜欢也喜欢我,能够和我共度余生的伴侣。”

    “我为什么要难过?”

    因为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父母爱?

    可他们给他的,先天拥有的东西,已经足够多了,秦律很知足,也很感激。

    只是永远不能够对他们真正亲近起来罢了。

    林止拂恍然,又哑然。

    是啊。

    这么看来,他那些原来因为爸妈不在身边所以别别扭扭、长大了也心中仍有介怀的情绪,都显得有些矫情了。

    秦律道:“不一定。”

    林止拂一激灵,才发现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他抬头看向秦律。

    对方回视着他,眼神温和平静而坚定。

    “如果你愿意,也可以跟我说说你的事。”

    林止拂犹豫了一下:“害,没什么可说的,只是当时年纪还小,家里经济不景气,爸妈忙着赚钱,所以常年出门在外打工。”

    “家里只有一个腿脚不方便的奶奶拉扯我长大,感觉自己和周围同龄人格格不入。”

    他苦笑:“每次放学其他同学都有爸妈来接,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回去。”

    “其他人过生日都有爸妈陪着,而我连一个蛋糕都吃不到,因为家里穷。”

    林止拂说着,语气又逐渐轻松起来:

    “现在好啦,经济独立了,家里情况也变得很好了,我想吃蛋糕,可以一口气点十个!”

    秦律轻笑着看着他。

    林止拂又在他这样温和的目光里,逐渐萎靡下去。

    他喝了口水,舔了下唇,声音低低的:

    “是不是蛮幼稚,蛮小气的?从小到大最介怀的事,竟然是在成年前,爸妈从来没有陪自己过过一次生日。”

    秦律看他眉眼都垂了下去,仔细想了想,缓缓道:

    “一定要我说的话,每个人境遇都不同,性格也不同,心有介怀是常事。”

    “你不用因此判定自己幼稚或者小气。”

    “但我希望,不管是曾经有过什么,都不要因此让自己陷在过往的情绪里。”

    “你本身,是比其他任何东西都重要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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