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轻晏接过碗，眼里心里都只有自家媳妇儿，亦是随口答道：“是，父皇要收拢兵权，牵一发而动全身，京中难免得严查。”
昭宁愣了下，“好端端的，怎么开始收拢兵权？”
沈轻晏点到为止，“皇子们都大了。”
昭宁默然了一会儿，换了话题，“那这些事和魏连溪有关系么？”
听到这仨字，沈轻晏眸色一沉，“何意？”
昭宁道：“今天碰着了他，他说自个儿的几个铺子总遭人查，连生意都不好做，不知是不是得罪了铁面司什么人。”
沈轻晏放下了手中粥碗，“这顿宵夜，是为魏连溪而准备？”
听到这个问题，昭宁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些不妥当，可木已成舟，现在就算找了别的借口来搪塞，他也不会信。
果然沈轻晏一声冷笑，“魏连溪的铺子，是我让去查的。”
昭宁没说什么，他又续了一句，“什么都没查出来。魏连溪回京后，不曾与任何达官显贵往来，魏家也没插手他的生意，干干净净。”
本来还觉着有些奇怪，把这话又在心里过了过，昭宁发现问题所在，“太干净了？”
沈轻晏的语气总算缓和了一些，“嗯，还算聪明。”
昭宁“哼”了声，“我本就聪明，京中关系盘根错节，但凡能赚得盆满钵满的，后面怎么可能没人，显然是魏连溪隐藏起来了，只可惜藏得太深，过犹不及。”
不知为什么，明明这样的分析铁面司每个人都能说出来，沈轻晏偏偏就觉得，自己的妻子，是尤其聪明的那个。
自然想是这么想，他并不会显露出来，只是提醒道：“既然知道魏连溪不简单，就不要与他接触太多。”
昭宁默默喝粥，好一会儿才道：“可是这京城里，有哪个人是简单的呢？”
沈轻晏答不上来，索性把她一带，带入怀中，言简意赅地回道：“洗漱，睡觉。”
第二日昭宁起来的时候，身边已经空荡荡，碧琴进来服侍，说：“万姑娘已经在门外等好一阵。”
昭宁让把早膳摆上来，请万怜卿进来一起吃。
然而桌上热腾腾的酥油肉末饼，万怜卿是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双手奉上一叠纸，言道：“公主请过目，这是我所能想到的建立女子私塾会遇见的所有问题，以及解决的法子。”
昭宁略数了数，拢共十张，上头密密麻麻写着不大好看的字，着实是惊住了。
“一晚上，写了这么多？你没睡觉？”
“多谢公主关心，我迷瞪了一会儿。”万怜卿有些羞赧，“我认字没甚问题，就写字不大成，不过我以后会想法子练一练，再有就是，我所知毕竟太少，有些问题解决的法子就像是在胡诌，公主看了一定会发笑的。”
昭宁摇摇头，指了指旁边的凳，“坐下，边吃边说，有你这份心，天底下没什么事儿办不成的。”
两个人凑在一处，自然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一顿早膳下来，昭宁竟还有点口干舌燥。
“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一早就派人去接你来。”昭宁笑眯眯，“私塾的事我还要去问问三皇兄，刚好今日准备去探望三嫂嫂，你就安心呆在这里，若再有什么好主意，尽管记下来告诉我。”
然而万怜卿心里明白，就在刚刚的对话里，自己与公主的差距已经显露出来，就说这选地方，在她的计划中，得选个人多的所在，好叫天下人都知道女子读书的好处，可公主几句话，就让她明白过来这根本不成——“大家闺秀本来就会在家中请先生，这私塾究竟是为谁而建，你得明白，如果那些寻常人家的小姑娘每日走很远的路，才能到一个外人认为抛头露面的地方去念书习字，这事儿就办不成了。”
万怜卿还问：“那么建在乡野呢？”
昭宁挺郑重地道：“先前去皇庄时我特地在周遭转了转，碰见几个小姑娘当时在田埂上玩儿，年纪小的问为什么哥哥可以去念书，姐姐不去，我当时就想，要么将这头一个私塾建在皇庄左近，可细细思索就知道也不成。首先这私塾虽然收束脩少，可并不是一个铜板也不要，种地的人家最是实在，便也带来些许坏处，对他们来说，一个本来可以帮着干活儿的小丫头，忽然要花钱念书，恐怕很难接受。”
万怜卿顿时气馁，“那咱们这私塾，究竟是为什么样的人而建？”
昭宁看着她，笑了。
万怜卿醒悟过来，“我这样的？”
“对，就是你这样的。家中有些余钱又不多，爹娘不指着女儿飞上枝头，却也希望能读书明理，想着将来如有好运气嫁去高门大户，也不至于被人嘲笑胸无点墨。”顿了顿，她又说，“虽然不愿承认，但在当下，若有女子因读出了才名而嫁去世家之中，咱们这私塾才能慢慢被人知道。”
“可读书不是为了嫁人……公主瞧这张纸上我写的，慎思明辨、德才兼修，我翻了好些书，觉得这才该是读书的目的。”
“你懂，可他们都懂么？只有实打实的好处，才能让人接受新鲜的东西。”昭宁拍了拍她肩膀，“一家小小的私塾，是没法宣扬什么的，等到读书的人、尤其是读书的女子越来越多，你想告诉大家的这些道理，早就从书本文字里一点一滴地渗入人心了。咱们现在要做的，是试着把有这样条件的姑娘吸引过来，等将来京城里女子读书蔚然成风且有了别的出路，那些砸锅卖铁供儿子读书的爹娘，才会想法子把姑娘一起供上。”
一篇话下来，万怜卿已是心服口服，眼下送走了昭宁，她又回去冥思苦想。
且说三皇子府里，三皇子妃易岚月已经显怀，看到六妹妹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容，“这些时候满京城逛，是不是把嫂嫂都忘记了？”
昭宁在她跟前，又成了那个会撒娇的小妹子，小心翼翼地蹭过去道：“可从来没忘记嫂嫂，只是一桩事接着一桩事，不知怎么就到了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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