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青春倒带 > 第 53 章
    病历上注明的名字是妈妈的名字,而时间却是十八年前,江雀出生的前一年。

    白纸黑字,历历在目:

    子宫切除手术术后注意事项。

    十八年前妈妈经历的子宫切除手术,她今天才知道。

    她看着上面的字迹,大脑突然宕机。房间外朋友的呼喊声将她的思绪拉回当下,她捡起脚边的相册簿连带手里的病历本一起放回柜子里,合上柜门。

    走出书房,江雀重新坐在沙发上,继续像几分钟前一样,和大家两人说笑打闹。

    可当所有人都在同一空间下突然保持安静,她的思绪就开始逃离,去想书房里发生的事情,她质疑文字的真假,也许是医院搞错了手术名称,或者医生填错了手术时间。

    她用力安慰着自己。

    作为今天的主角,江雀不想因为某些不确定的小插曲扫了大家的兴致。

    喻槐安注意到旁边的江雀虽然眼睛盯着电视,但眉头没有一刻是放松的。

    “你在想什么?”

    喻槐安轻声问着,但江雀没有任何回应,显然没有她没有听见。

    “江雀。”喻槐安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希望她能有所反应。

    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字迹霸占了她所有的想法,以至于她在他的眼里是放空,走神的状态。

    感觉到肩膀被人轻拍着,她猛然扭过头看向喻槐安。

    “啊?你叫我?”

    他重新问,“你在想什么?”

    她眨着眼睛,抿着唇扬起一个弧度,“没有啊,我在看电视。”虽然是笑着的,但话语听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

    她不是余音,她的表演不够出色,还是让喻槐安瞧出了端倪。

    他第一次在她的脸上看见虚假的笑容,是经过刻意粉饰的笑容。他仔细回忆着书上的内容,或许她正在被什么困扰着,导致她的内心状态是迷茫无措的。

    喻槐安因为江雀不开心感到无能为力。

    于是,他垂眸想了很久,才想到一个能够调动她情绪的话题。

    “余音不来吗?”

    “她每天都忙着拍戏,没时间。”程简下意识地回答问题。

    喻槐安虽然有余音的联系方式,但从来没和她单独聊过天,对于她放假就拍戏的消息倒也不太惊讶,简单嗯了一声。

    提起余音,江雀低迷的情绪一下子被拔高,她把手机里的照片调出来,同时竖起三根手指,“这是余音送我的礼物,虽然现在没办法直接看到,但是等她回来之后我可是一次性拥有三张。”

    程简看着电视的眼睛一下睁大,直接从她手里抢过手机,反复看,毫不掩饰羡慕的心情,“三张?真的假的?”

    “小狐狸出手就是大招!当然是真的。”江雀不自觉扬起下巴,拉长音调。

    喻槐安问,“那你更喜欢谁的礼物?”

    江雀快速应下,“你们送的礼物都好,我都喜欢。”谁也不想得罪,但大家的礼物她也是真的喜欢。

    和家人朋友在一起的喜悦感让她短暂地忘记关于书房的那段记忆。

    妈妈站在蛋糕前,妈妈站在蛋糕前,喊着她。

    “宝贝,过来许愿!”

    妈妈把手里的蜡烛一根根插进奶油蛋糕里,她在大家的注视下坐在蛋糕前,头顶是爸爸亲手给她戴上的生日帽。

    一切美好的事情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房间里的灯被熄灭,蜡烛点燃,照亮她的面容。

    在热闹的歌声中,江雀双手合十。

    “祝你生日快乐……”

    未能严丝合缝闭上的双眼开始因为幸福的泪水晃着橙色的光圈。

    她虔诚地许下十七岁的愿望,在熙熙融融的掌声和祝福中睁开眼,张嘴吹灭蜡烛。

    他们举杯纪念属于她的十七岁,也欢庆新年的到来。

    换成平常的饭局江雀一定是氛围组,更别说是她的生日。可今天却少开尊口,格外安静。爸爸有些好奇女儿的反常,“宝贝,你怎么不说话啊?”

    江雀从妈妈的身上收回目光,咧着嘴巴笑,“因为爸妈做的菜太好吃了,我还是多吃饭少说话。”

    程简频频点头,毫不吝啬地夸奖:“确实,叔叔阿姨堪比五星级酒店的水平。”

    程简挽起的袖口,堆满食物的碗碟,站起夹菜的动作。显然,他非常赞同江雀的话。

    江雀的妈妈注意到鲜少发言的喻槐安,夹起一块排骨就要放进他的碗里,“小喻,尝尝叔叔做的糖醋排骨。”

    “谢谢阿姨。”喻槐安抬起小臂在空中,双手端着碗接下。在两夫妻渴盼的注视下夹着排骨放进嘴里。

    “很好吃。”

    江驰知道喻槐安性子温和,不如程简那样自来熟。得到肯定的回答后直接端起一整盘放在他的面前,“好吃就多吃点,有时间就多来我们家玩。”

    整场饭局江雀的目光总会不受控制地将目光投向妈妈的腰腹,一直到聚会结束都是这样。

    等把喻槐安和程简送走后,江雀和爸爸妈妈一起收拾干净卫生。站在厨房的洗手台前,她突然鬼使神差地问正在摆碗筷的妈妈,“妈妈,我是你亲生的孩子吗?”

    妈妈拿着碗的手顿了一秒。

    “铛——”

    精致的法式浮雕碗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怎么突然问这个?”妈妈回过神,急忙蹲下一片片捡起破碎的白色陶瓷片。

    “你当然是我亲生的啊!”妈妈把碎片放进垃圾桶,转身皱着眉头问,“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

    “没有。”江雀扯出一个笑容,“我只是觉得你和爸爸对我太好了。”

    “不对你好,对谁好?你和哥哥都是我和爸爸的宝贝。”

    妈妈的话打断了她想要继续追问的想法,也许病历本上就是搞错了。

    下过雨的城市,空气格外冷冽。喻槐安和程简慢着步子,并排走着。

    程简的双手放在衣服的两侧口袋里,脖子缩进领口,听见旁边的人没什么情绪的问题。

    “你经常来江雀家吗?”

    喻槐安从程简踏进江家的大门后就注意到他对环境毫不陌生的举动,完全不紧张。他熟练地从鞋柜里拿出拖鞋,自然地和主人打着招呼,毫不客气地坐在沙发上……

    程简点点头,坦言道:“我初中之前来得多,现在不怎么来了。怎么了吗?”

    在江牧读大学之前,程简只要有时间就跑到江家找两兄妹玩耍,偶尔也会被人留到吃完晚饭才回家。在江牧读大学之后,程简就去得少了,除非江牧在家。他虽然称不上非常熟悉,但总归不像喻槐安和余音一样对她家那样陌生拘谨。

    “没事。”喻槐安指着不远处的地铁口,同他告别,“你快回家吧。”

    等程简走后,喻槐安还是有些忧愁,没有着急回家而是站在原地给心里放不下心的人发送了消息。

    “江雀,我永远是你忠贞的朋友。”

    客厅里,一家人和睦美好的氛围被一通来自医院的电话打破。

    爸妈略带歉意地和江雀解释他们不得不再次在她生日当天赶往医院,希望她不要难过。

    江雀点头答应,“没关系,你们路上注意安全。”看着父母关门的动作,她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百般阻拦。

    直到偌大的房间又陷入寂静冷清,孤独感再次向她袭来。她的思绪渐渐逃离,她想起绿色病历本里的文字,和厨房里妈妈说的第一句话,是反问。

    书房里只有电脑透出微弱的白光,江雀坐得笔直,手指不断敲响键盘。

    “女性在子宫切除后会导致无法生育……”

    她慌了神,在抽屉里翻出红色的户口本。一页页翻着,妈妈是a型血,爸爸是o型血,哥哥是o型血,而她是b型血。

    于是她继续在网页上搜索。

    “母亲a型,父亲o型,生出的孩子只会是a型或o型,绝不可能是b型。”

    “户口本也会登记错的。”她颤抖着唇瓣,解释给自己听。

    慌乱地摸出手机,快速划拉着屏幕,电话刚接通。

    “哥,就是,如果夫妻是a型血和o型血,有没有可能生出b型血的孩子?”

    “在医学领域来讲还从未出现过这种案例。”

    “那子宫切除之后还可以怀孕吗?”

    “当然不行,又不是科幻片。怎么突然问这个?你要学医的话我还是劝你……”

    江牧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挂断。

    每一条答案都是真实的,不容置疑的,但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她呆坐在电脑前,停住的光标不再移动,键盘的敲击声戛然而止。

    冷漠无情的文字对她的悲伤不理不睬,更不懂得她这么多年所期望信仰的。

    江雀还是不敢相信,她试图证明科学的错误。她跪在地上翻着相册簿,看着有些泛黄的照片,她没有忘记被镜头记录的一家人当时是多么的幸福。

    “江雀,为什么你和你哥哥长得一点都不像?”

    从小就有不少人问江雀诸如此类的问题,为什么不像爸爸妈妈或者哥哥,可她从来都没有好奇过。

    因为哥哥说,“我们一个像爸爸,一个像妈妈。”

    于是她坚定地相信着自己长大之后总会和爸爸妈妈越来越像。

    她在十七岁的第一天,才明白原来哥哥的话是假的。

    她低头,手指轻轻抚上照片里熟悉的笑容,看着照片里的人。

    她不像爸爸,也不像妈妈,甚至不像哥哥。

    她不敢相信自己和爱的家人竟然毫无血缘关系。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摊开着的相册簿不停抖动,电脑屏幕微弱的灯光不完全地照亮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的人,面颊忽明忽暗,双眼放任泪水源源不断地滚出,从未有过的情绪将她完全吞噬。

    为什么科学一定是真理,是无法推翻的;为什么科学不可以是智人为了满足美好幻想的杰作。

    江雀的精神开始混乱,记忆不停倒带,脑海浮现过往与家人的种种,他们唤了无数遍她的名字。

    江雀。

    真要回溯到生命的源头,她就陷入无尽的迷茫,没有终点。她开始后悔,后悔自己踏进书房打开病历本。如果她没有这么做,自己就永远是江雀,永远是爸爸妈妈的女儿,是哥哥的妹妹。

    “我不是妈妈亲生的,那我是谁?”

    “我不是爸爸妈妈的女儿,不是哥哥的妹妹,那我是谁?”

    “我不是江雀,那我是谁?”

    她无力地哭喊着,无人回应。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陌生,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但她知道江雀这个名字,好像正在一点点从她身上抽离。

    她在无人知晓的夜晚,潘多拉魔盒里的秘密缠住她的脖颈,她喘不过气,快要昏厥,甚至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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