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箭雨倾泻而下,吴军未及反应,周围便倒地一片,惨叫不绝于耳。

    吕蒙拨开几支箭矢,急拨马回转,却见来路早已被曹军围住,火光之下,一人负手而立,锐利的双眸散发冷光,正是司马懿。

    “吕子明,尔等已无路可走,何不早降?”

    吕蒙见司马懿出现在这里,便知中计,来的恐怕并非朱然,紧握兵刃,脸色铁青。

    邓广大吼道:“舅父快走,我来断后!”

    臧霸冷笑道:“瓮中之鳖还敢大言不惭,放箭!”

    “慢!”吕蒙猛然抬手,沉声道:“先放他们走。”

    司马懿略作停顿,点头道:“以数百人性命换将军归顺,值得!”

    臧霸在后方将手一招,左边曹军让开一条通路,邓广大声道:“舅父,我陪你。”

    “休得多言!”吕蒙目光凌厉如刀,向南方抱拳道:“尔等早回合肥报信,替我拜见主公,吕蒙辜负吴侯厚恩,再无吴下阿蒙矣!”

    司马懿淡淡道:“将军本是中原人,奈何以江东为荣?”

    “人各有志,无需多论!”吕蒙此时已无心争辩,只是瞪着邓广及一众吴军,冷喝道:“尔等敢抗吾命?”

    邓广紧咬嘴唇,泪如雨下,与吴军退出包围圈,往东营去找凌统会合。

    臧霸拨马转出,大笑道:“吾闻江东流传吴下阿蒙之美谈,以为阁下有经天纬地之才,今日观之,也不过如此。”

    吕蒙微哼一声,见邓广等人走远,忽然厉声喝道:“某堂堂丈夫,岂与尔等贼子为伍?”

    话音未落,调转马头便刺向臧霸,他自知绝无逃走的可能,更不愿受被擒之辱,想临死斩杀臧霸,为凌统他们争取时间。

    吕蒙自十余岁便跟随舅父闯荡江湖上,自小历练,悍勇非常,此时全力一击,一杆枪如毒蛇出动,往臧霸胸口而来。

    臧霸未料到会有此变故,想要躲避已然来不及,爆喝一声挥刀招架。

    刺啦啦——

    令人牙酸的兵器摩擦声响彻全场,一串火花在二人面前冒起,只听噗的一声轻响,枪头扎进臧霸肩胛。

    臧霸也被激起凶性,双目赤红,竟反手死死抓住吕蒙枪头,低吼道:“放箭!”

    曹军被惊得瞪大眼睛,浑身汗毛竖立,听到这一声低沉如猛兽的叫喊,才反应过来,手中箭矢随手放出。

    “慢……”司马懿抬起手,只来得及轻轻吐出连个字,便一声叹息。

    吕蒙双手紧握枪柄,想抽回来再奋力一击,却被臧霸拼死抓住,此时乱箭齐发,根本避无可避,如同一座箭靶。

    千余箭矢罩向全身,转眼间整个人身上插满箭羽,变作一个庞大的鸟人。

    臧霸咬牙将枪头拔出,往旁边一拨,吕蒙得尸体便轰然坠落,曹军禁不住后退半步。

    场上一片沉默,臧霸打马向前两步,不顾肩上血流如注,单手举刀又将吕蒙首级砍下。

    司马懿蹙眉道:“吕蒙壮烈殉国,也算得上一名英雄,何不留其全尸?”

    “我平生最恨……偷袭之人!”臧霸咬牙低骂,在马上摇摇欲坠。

    亲兵急忙扶住,就在此时,一名士兵前来禀告,凌统杀了吴敦,带领残兵突围而去。

    “我誓灭吴狗!”臧霸听闻又一名兄弟阵亡,大吼一声昏死过去。

    司马懿看着浑身是箭的吕蒙尸体,血流如注,这等天气很快就会腐烂,轻叹一声,吩咐道:“将吕蒙尸体就地掩埋,首级盛殓起来,送往合肥。”

    原来曹丕退守邺城,对中原局势一筹莫展,听闻吕蒙又奇袭徐州,震惊莫名,所幸司马懿派人送密信呈报,才稍微安心。

    曹丕遂与蒋济、董昭等人商议,欲与孙权议和,暗中已请孙辅向吴国太说好话,双方重新认亲和好。

    得知郯县消息,曹丕派人报知司马懿,将郯县吴兵俘虏交还江东当做人情,促成此事,专心对付刘琦。

    司马懿献策表孙权为前将军、扬州牧,并将大河以南青州之地割让孙权,表周瑜为青州刺史、镇东将军。

    此举看似承认青州地盘,实则让周瑜与孙权地位相当,江东早传出二人之间已有嫌隙,此举必叫其君臣不和。

    即便周瑜占领青州,也与江东割裂,孤悬海外,难成气候,而孙权没有周瑜相助,如虎失爪牙,加上淮南遇挫,东吴对中原便再无威胁。

    眼看大事将成,谁知吕蒙不愿受辱,慷慨赴死,这也是无奈之事,司马懿只好将其首级送回,并将曹丕书信一并送往合肥。

    又担心孙权因吕蒙被杀,不肯谈和,反要愤而报仇,又派人到丹阳策反山越叛乱,迫使孙权让步。

    使者到合肥,不敢来见孙权,将公文木匣交于守营士兵,便匆匆离去。

    此时合肥大营中一片消沉,孙权在行营养伤,众将心情愤懑,兵卒毫无斗志,都有退兵之意,只因吕蒙还在东海,不得不等候消息。

    半月前吕蒙派人报信,请孙权发兵北上,渡淮背水一战,全力夺取徐州。

    此番北征夸下海口,孙权自觉无颜去见江东父老,以养病为由留在合肥,见吕蒙书信,不禁怦然心动,马上聚众文武商议。

    鲁肃、陆逊等极力反对,此一战东吴精锐尽失,江南兵力空虚,山越一直蠢蠢欲动,连年征战本就人心有怨,若再强行出兵,后方不稳,必会动摇根基。

    正在犹豫之中,忽然从事胡综快步而来,手中端着木匣,先将书信递上:“主公,曹丕来信,欲与主公议和,表公为前将军、扬州牧,愿两家重结姻亲盟好。”

    “哦?”孙权在床上精神一振,坐起来拿过书信看过一遍,见曹丕言辞卑微,颇有讨好之意,主动割让青州,不由得意一笑:“无曹阿瞒帮扶,曹丕孺子终究还是难掌大权,此子屈服于孤矣!”

    虽然孙权继承孙策爵位为吴侯,但官职却不过会稽太守、破虏将军,这一次能名正言顺领扬州牧,拜前将军,顿觉底气足了许多。

    想自己当年继承父兄基业,比曹丕年纪还小,也能从容应对局势,曹丕却屡战屡败,丢关中、弃许昌,守业之能比起自己还是差远了。

    看胡综还捧着木匣,孙权抚须笑道:“倒要看看,曹丕以何物为礼,打动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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