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秀芸走后，何氏疑惑地问丈夫：“为何要专门召宛秋身边的丫鬟过来询问？”
罗煦风之所以这样做，只是因为这些天宫里传出来的动静让他慌了。听说宫里那些太医已得到了根治皇上余毒的法子。可是这么多年都没能根治，怎么国师设了一次宴会后，便有了法子？
当初替皇帝解毒的方子是他找来的，可惜没能将余毒清干净，叫他功亏一篑。如今却传出这样的消息，不得不让他联想到他这个三女儿身上身上，要知道，她也去了这场宴会。
老三看着莽撞没有城府，胆子却一等一的大。他既怕她真的发现了什么，又怕政敌以她为突破点下手。
罗煦风心中惴惴，好在今日一通盘问，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没什么。”罗煦风没打算对何氏细说，只是心里还不放心，又问起她宫宴上的事情：“当日国师设宴，真的没什么可疑的事情发生吗？”
何氏不明白为何丈夫这样在意宫宴的事情。
她已同他讲过很多次事情的经过，这次依然是同样的回答：“除了那些外族刺客，并无可疑之人。”
罗煦风“嗯”了一声，又将以往之事细细回想了一遍，确定没有其他的变数，才略略安了心。
何氏跟他做了这么多年枕边人，心知他定是有事情瞒她，且多半是朝堂上的事情。
她一向恪守本分，对于政事从不多嘴，只是努力回想着当日的情况，希望能帮到他。
“不过，当时陈夫人倒因为冒犯国师，被国师身边的童子排揎了几句。”
罗煦风抬头看她：“陈夫人？你是说陈穆的夫人？”
何氏点头：“是她。当时勇定侯夫人问了国师几个问题，都是点到即止的问法；可是那陈夫人不信邪，非要打探到底，就被彗印童子嘴上教训了几句。”
勇定侯夫人问话这一事罗煦风是清楚的，并且不过半日就传到了朝臣的耳朵里。众人都知道国师在卜算有关朝政国运的大事，只是没人清楚他到底算到了何事。
只是陈穆夫人问话这一桩，罗煦风却是不知道的；他细问了何氏当时的场景，嘴上得出结论：“陈穆这老匹夫，心思还是不安分。”语气十足的厌恶和仇恨。
想当初若不是陈穆作怪，他早就凭借着当初的救命之恩位极人臣了，哪里陈穆蹦跶的机会！
关乎朝政国运大事，无非是立太子之事了。金陵王世子这一党无非是想让国师这边为立太子之事添一把火，好给他们铺路，真是打得好算盘。
罗煦风只觉得紧迫，他欲谋划之事，不能再拖了。
“宛秋和王家那小子进展如何？”
提起这个，何氏倒是来了兴致：“老爷忘了吗，方才丫鬟说宛秋为了给那王公子祈福，可是跪了足足两个时辰，可见宛秋对王公子的情意了。”
罗煦风听得眼神一闪，有些不悦：“她很喜欢王家那小子？”
一个商户子弟，也配让她这样上心？
何氏：“要说喜欢，我倒是觉得王公子喜欢她多一些。王家那边遣人送来的东西，不曾断过呢。”
罗煦风听何氏细数王佑安送来的东西，倒是有几分满意。他罗家的女儿，自然被捧着才算不吃亏。
何氏仍在说着王公子的好：“为人也乖觉，送东西时不仅记挂宛秋，也不忘孝敬老爷和我。老爷书房新添的青玉镇纸和紫玉狼毫，就是他送的。”
罗煦风点点头：“倒是个懂事的。”这个女儿给他也不算浪费。
“听说他想得了功名再上门提亲。你可知他秋闱准备得如何？”
何氏犹豫：“这……这我也不是十分清楚，不过倒是听阿春的夫君说过，王家公子是有状元之才的好苗子。”
罗煦风心下纳罕王家口气之大，商户人家能教出什么好子弟来？多半是为了脸面自夸的。
“能中榜便是了不得了，也不能太好高骛远。”
他语气虽带着不屑，倒也没希望王家小子落榜。他还要靠王家办一件事儿。
何氏道：“是啊，也不期望名次有多靠前，有功名傍身，脱离商户贱籍便好。”
罗煦风点点头，话锋一转，又问道：“襄儿呢，秋闱准备得如何了？”
提到儿子，何氏脸上便有了笑意：“上午去看过他，一副斗志高扬的样子，信心十足呢。”
“有信心是好事，凭他的才学，前三名也是可以争一争的。”
罗煦风对罗子襄这个嫡子倒是寄予厚望，嘱咐何氏：“过几日就是秋闱了，试题任务繁重，一应琐事你都要记得给他打点好，莫让他因此烦心，影响发挥。”
何氏连忙应是：“这几日已经在准备着了。不论是吃食还是穿用都上着心，定让他舒舒服服应考。”
罗煦风信任何氏的管家能力，听她这么说也就放心了。
宫中，太医院——
众太医对着这莫名奇妙得来的药方，研读了个几天几夜，效果却不是十分理想。
老太医领着一群太医们，跪在皇帝面前请罪：“陛下恕罪。微臣们无能，没能研究出这药方上的玄妙之处。”
皇帝问道：“为何研究不出来？国师不是说这药方的思路是对的吗？”
老太医低头道：“药方的思路是对的，只是……只是药材的份量不对。微臣们已经在太监身上试了好几种用量，余毒仍旧清不干净。”
他身后，有个略年轻的太医道：“如若能找到写出这药方的人，或许就能知道正确用量了。”
老太医偏头横了年轻太医一眼，示意他不要多话。
皇帝眯起眼睛：“爱卿的意思是，给出药方的人，是故意写错用量的？”
年轻太医被皇帝的气势震慑住，慌忙低头：“回陛下，这……这只是微臣的猜测。”
皇帝若有所思，也没为难他们，挥了挥手让他们下去。
等人全都走完，他叫出隐一：“让你查的事情，查得如何了？”
隐一跪在他面前，呈上一本卷宗：“回陛下，暗卫们已查到几个可疑之人，正打算深入排摸。这是目前查到的结果。”
皇帝接过卷宗，上面已圈出的几个可疑之人，都是懂医术或者家中有人会医术的女眷。但是她们在宴会上的举止，都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皇帝没管这些可疑之人，继续往后翻着，重点查看宴会上的举止记录。
那药方到太医手上时，墨迹还未干透，显然是新写出来的。宴会上谁有机会摸到笔墨，谁便最有嫌疑。
突然，皇帝的目光停在其中一条记录上：据殿门口宫人所说，国师未到大殿之前，有位小姐提出要去净房，两刻钟之后回归。
“这个提出要去净房的小姐，可有查过？”
隐一道：“查过。是吏部尚书罗煦风的庶女，名叫罗宛秋。她在家中排行第三，生母是个农女，早早逝去，并不受罗大人宠爱，识的字也不多。从身世背景上看，她不像是能留下药方之人。”
“罗煦风？”皇帝身形一顿，想起什么来，“朕记得当时中毒时，就是他寻来的解毒药方。”
隐一：“是的。属下记得当时罗大人在外奔波许久，终于在一蛮医手里求得了。只是那蛮医对中原人没有好感，不肯方面替您解毒，给了药方后就消失了。幸好罗大人努力带回来了药方，否则……”
“是啊，这倒是必须记他一功。”皇帝感慨着：“朕记得后来还派过不少人去找过那蛮医，只是找了许久都无功而返。”
隐一气愤道：“是那蛮医不识好歹！若是肯识相替您解毒，说不清的荣华富贵在等着他呢。偏偏他的眼界狭窄，没那个福气！”
皇帝摇了摇头，意味深长道：“你如何确定，真的有这么一个蛮医呢？”
隐一有些震惊：“……您的意思是，罗大人在欺君？”
皇帝眼神深邃，没有接话。
罗煦风这些年来办事也算兢兢业业，对得起皇上的器重；在朝堂上也坚定站在皇帝一边，一心反对金陵王世子一党。
隐一想肯定他的忠诚，却忽得想起，罗煦风他是有前科的。
这是一件旧事了。罗煦风在跟着如今的皇帝、也就是当初的二皇子之前，曾为大皇子办过事。
原本储君之争，最忌讳手下人有异心。但这件事是在当今皇帝登基之后才被人揭发出来的，皇帝念着罗煦风找到药方的救命恩情，便没有深究。
皇帝突然道：“陈穆……他虽急功近利了些，却不是无能之人。”
隐一思索着主子提起户部尚书陈穆的用意，当初正是陈穆揭发罗煦风曾为大皇子办事。
他还记得，陈穆另外给罗煦风添了一笔罪，说罗煦风其实知道大皇子的下毒计划，却故意知情不报，就是为了博得储君救命之恩，好加官进爵……
隐一悚然道：“难不成当初陈大人说的是真的？”
皇帝拨弄着珊瑚珠串，不置可否。
隐一仔细回想着，又有些不确定：“可是当时罗煦风当时已明着投靠了陛下，如若您出了事，他也落不着好。他若是想博得救命之恩，就必须保证能够治好您，否则便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可是他提供的药方却清不了余毒，他哪里来这么大的胆子赌？”
皇帝没有接这话茬，只慢慢道：“国师说，宴会上出现的药方，和当初罗煦风寻回来的那份，在解毒思路和用药习惯上，颇为相似……”
隐一愣住片刻，问道：“那您的意思是？”
皇帝早有决断，只吩咐道：“罗府你亲自去一趟，好生查一遍，重点查府上有无善医之人。”
隐一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只恭敬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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